王勇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他不得不万分不情愿地取下胳膊,王勇指着朱朗对汤总说:
“这是我认识七八年的朋友了,在老穆的所里干,业务精通,神通广大。♀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朱朗连忙说:
“哪里,哪里,是王哥抬举。”
王勇又指着汤总对朱朗说:
“汤总是个爽快人,企业做的大,遇到点麻烦事,你们多沟通沟通。”
汤总连连点头。
“多关照,多关照。”
“你们俩喝一杯吧。”
王勇发完话,就去请陈雅跳舞,陈雅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看着王勇和陈雅手牵着手,到茶几的另一边翩翩起舞,朱朗和汤总同时端起酒杯,心照不宣地碰了一下。
朱朗认识王勇确实已然七年。那时候,朱朗刚刚拿到律师执业证,而王勇,也还是一个已经年近四十了的助理审判员。记得那是朱朗第一次单独开庭,王勇也是第一次**主审民事案件。案件并不复杂,只是一桩债务纠纷。朱朗代理要钱的一方,所以理直气壮,言简意赅。开庭过程不足半小时,但王勇有条不紊的气度和清晰的调查思路,以及朱朗铿锵的发言,还是使他们彼此产生了好感。因此,庭后,朱朗找了个机会请他喝酒,他就没有拒绝。
有很长时间,朱朗不明白王勇为何会不予拒绝,通常情况下,一个谨慎的法官,是不会与初次见面的律师一起喝酒的,直到多日以后,朱朗才明白,彼时王勇刚刚由书记员升职助理审判,早已憋了一肚子拿豆包不当干粮的委屈,而朱朗,不过是在恰当的时间,提了个恰当的建议而已。
男人间,似乎也常常会产生些莫名其妙的好感。总之,在那次谋得共醉之后,他们就再没断过来往。朱朗逢年过节会拜会王勇,王勇自然也会时不时地为他介绍些像汤总一样遇到难题的人。此后,朱朗曾不止一次认识了若干可以一起喝酒的法官,但却再也没把任何一人,当成真正的朋友,或者莫逆之交。
朱朗知道,今晚的主角,实际是汤总。王勇和汤总这么熟,该沟通的事情,应该早已沟通过了。而他,不过是他们之间,进行某种交换的必要缓冲而已。律师,通常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所以,某些时候,也就成了能够让法官放心的媒介。而今晚,朱朗要充当的,正式是一种类似提款机,或者中转账户的角色,付款的是汤总,真正的接收人,则是王勇。朱朗想,管他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能收到必要的,并且数目可观的“管理费”,那就一切ok。
汤总显然是聪明伶俐之人,看见王勇去跳舞,在他和朱朗之间,留下了一片凹陷的空地,就借着碰杯的机会靠过来,朱朗则表现的既热情,又不失矜持。
果然不出所料,其实,结果早在朱朗来此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个场合与其说是娱乐,不如说是某桩交易的谈判场所。而谈判的双方,也并非朱朗与这个姓汤的老总。不过,朱朗知道,尽管结论是早已作出,但他的出现和作用,仍然不可忽视,该做的表面文章,还是要一丝不苟做足的,以便使这个结论,或者这个过程,看起来更符合正常,并且,合乎法律规则。因此,他和汤总所要讨论的,无非只是些非常具体的技术细节,和一些王勇不方便出面操作的具体工作。
汤总的难题大概是:汤总要离婚。女方清白无瑕,而汤总红杏出墙。汤总本打算一直瞒天过海下去,无奈,某日,他不小心把手机忘在家里了,于是,其妻在里面看到了一段“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画面,一段他和另一个女人**时录的小电影,遂事发。最后,汤总不好意思地说,其妻还算通情达理,准备还他自由,但他希望,能尽最大可能地少给他老婆财产,至于律师费,要多少,只管说。
对于具体细节,朱朗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目前,手机录像在谁手里。汤总发誓说,他老婆一怒之下把手机扔到了楼下,等他坐着电梯,从十九楼下到一楼的时候,那个手机已经摔成了七八瓣,并且,永不可修复;最后,汤总又再次强调,手机的存储卡,已经被他销毁,放进马桶里冲走了。♀
换做七年前,朱朗肯定会告诉汤总,这事,完全没有请律师的必要。除了他至少可以保住一半财产以外,那女人可能获得额外赔偿的唯一证据,也已随着那个愤怒女人的奋力一摔,而灰飞烟灭。而且,在对个人财产尚缺乏有效显示系统,银行尚不对私人、哪怕是对律师开放调查权,汤总尚有若干,属于**性质的股票资产存在的情况下,朱朗只需瞬间,就能想出若干种巧妙方式,来逃匿资产。然后,朱朗稍一盘算,就算定那可怜的女人,可得的几乎寥寥无几。但是,朱朗却没有明说,单从法律角度讲,达成他目的的把握已经很大,何况还有王勇的存在,因而实际上,争议还没有上庭,汤总基本已经胜券在握了。
朱朗想了想,决定按照惯例,要表现出这件事情有若干的难办之处,这么做,将为收取客观的律师费,奠定坚实的基础。而让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本就是收取高额律师费的诀窍之一。
谈到律师费的额度,朱朗明白,他的十次保证,也不及王勇轻描淡写的一声咳嗽,他的十份代理词,也不及王勇法庭上的一声呵斥,或者一句肯定。今天这场合,就是鲜明的写照,没有王勇,这个什么汤总,知道他是哪棵葱啊。这些委托人,往往并不在意喝酒的花费,却会在律师费上和他斤斤计较,就好像,汤总宁愿给律师花钱,也不愿意给他老婆一块钱一样。现在,情况很明朗,汤总摆足了准备狠狠挨上一刀的架势,那他又何必客气!没办法啊,谁让大家都得听法官的呢。而汤总所要做的,无非是在那可怜女人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而已。
而朱朗最重要的任务,是尽量让律师费的总额,符合他,还有王勇的心理期望。
于是,朱朗如此这般,虚虚实实地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末了,他让汤总放心,此案包在他身上,保证让他老婆,占不到哪怕一丝便宜。听完朱朗一席话,汤总显得很开心,他和朱朗又干了一杯,而这一杯,是预祝他们本次合作愉快成功的。一饮而尽之后,朱朗趴在汤总耳边,耳语一般说了一个数字,片刻之间,汤总有点犹豫,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只是很珍重地叮嘱朱朗,务必确保办成。
不知什么时候,王勇和陈雅已经停止了舞蹈,在一边,和陈雅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正事已了,朱朗冲着王勇嚷嚷,该把我老婆还给我了吧。
王勇笑容可掬地回到原位,同时把陈雅送回朱朗身边,汤总隔着王勇对朱朗大声说:
“要支票还是要现金?我明天就可以给你。”
朱朗刚想说明天中午过来取,要现金,忽然,感到一股酒精正从他的胃里急速上升,蹿到嘴边,赶忙飞奔着跑向洗手间。
没等散场,朱朗就告辞离去,身体如同灌了铅,头也好像大了五六圈。汤总答应给他的,是一笔十分不菲的数目,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他而言,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一张温暖的床,和踏踏实实地睡觉。
多余的客套一概免了,朱朗摇摇晃晃、两眼昏花地跟在陈雅后面,走出歌厅,酒精在不停地折磨着他的身体,让他感觉,脑袋似乎立马就要四分五裂。朱朗挣扎着坐进车里,陈雅已经异常熟练地打着了车。当她开车拐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模了模朱朗的头说:
“你总来这种地方啊?总这么玩命?”
“是啊,一周总有个三四回吧,应酬嘛,没办法。要不没钱赚,没钱买房子。没钱,没房子,就没法娶老婆。我可不像你,在国营单位,旱涝保收。你信吗?哪天我一旦晚起,就肯定没晚饭吃。”
陈雅吁了一口气,语气轻柔地说:
“我怎么听着,像是借口。不过,你也的确挺不容易的。”
也许是因为喝的太醉,身体的不适,让朱朗的情感也在瞬间变得脆弱的缘故,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软绵绵、而又温暖的话,朱朗竟然在一瞬间热泪盈眶。
朱朗把头扭向一边,望着车窗外瞬忽闪现的城市灯光和街景,他不希望,被一个女人看到他眼里那些闪烁的东西;尽管他很孤独,却不知道,究竟该把他的孤独放置在何处!
过了几分钟,朱朗醉醺醺地说:
“人生啊,就他妈那么回事!我算看破红尘了。不了解的人,觉得我们活的挺热闹!住洋房、开好车,整天装扮得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再加上某些个电视剧,不负责任地胡编乱造、一派胡言,简直就是在混淆视听,毒害青少年!其实呢,这里面的苦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有几个律师飞黄腾达了?多得是混的两眼发直,还找不着北的人。而今这社会,已经没有几个人去关注过程,问句为什么了,因为问了也白问,谁他妈能说清楚,所以,只有结果最重要,只要结果好,谁管你这结果怎么来的。你也看到了,就我这小样,两杯下肚,就恨不得爬不起来了,我又没神经病,没事找这洋罪受。你就没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开心?但是,汤总他们这种人,就是宁信王勇一句嗑,不信我朱朗十句经。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下作,觉得我们赚钱赚的,有时候是有点昧良心。不过,你信不信,如果没有王勇他们,那个汤总,一块钱都不会给我。汤总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每年都能碰上一打,我不干没关系,有的是人抢着干,所以,不干白不干。女乃女乃的,可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就像你说的,我可能还真是靠骗钱过日子。”
陈雅良久无语,趁着车减速的空当,瞥了朱朗一眼,眼神中,充满怜悯的神色。
“你也别这么作践自己,社会嘛,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自己,不过,凡事总是要讲点良心的。你刚才和你朋友说,我是你女朋友?他似乎有点不信,你这话,真的假的啊?”
“你说呢?”
朱朗嘿嘿地乐,黑暗中,朱朗不能确切看清陈雅的表情,就接着说:
“他当然不信,谁会带自己正经女朋友,或者老婆,去那种地方啊,我今天可是破了先例了,我是本地律师界,第一个带正经女朋友去那种地方唱歌的人,绝对异类,绝对的标准好男人。”
“屁。”
陈雅喷出一个脏字,但眼角却有些笑意。这会,陈雅开车的手法似乎熟练多了,车速也就逐渐变快。黑暗中,朱朗从裤兜里模索出一支烟来点上,斜眼看了一下陈雅,陈雅正一本正经地开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则在妖娆无限地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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