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晚走到《构成a》前,默默地打量着那幅惊世名作,用痴迷的眼光和不能抑制的兴奋去触碰蒙特里安那冷硬的笔触与冷漠的灵魂,同时也在估量着每一寸落刀的位置,必须保证画布在剥离画框的时候受到最低限度的损伤。♀不然,买家付给她的钱就会打折扣。
从袖口里模出一柄手术刀,她迅速而准确地割下《构成a》的画布,室内静悄悄地,除了她的心跳与刀尖切开布料的声音在回荡。取下画布后,她把它卷起,然后从一根细长的塑料管里拿出另一张画布,用枪式钉书机将画布重新钉在内框上,再嵌上外框,放回原位。
“3分29秒,3分28秒……”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菲利斯一直在替魏晚倒数着时间。当她背上塑料管时,他刚好数到1分45秒。他们预定的行动时间是6分钟,因为菲利斯设计的程序只能将百灵画廊内的监控录像延迟6分钟输送。6分钟很短,短得不足以让人去珍惜,可是足以让人去做很多事,譬如从防守严密的百灵画廊内偷走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离开前,魏晚将电源开关重新复位,把大门小心关好,就像离开自己家里一般从容地走出了展厅。她站在走廊上,看着尽头的窗户,那里映出沉沉的夜空和一点孤星,苍凉而深远,就像另外一个世界在吸引她的靠近,她突然觉得背上沉甸甸的,兴奋和恐惧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每次得手时她都会有这种感觉,如同罂粟般令她上瘾,偷的滋味实在妙不可言。只要越过那扇窗户,就能抵达花园,在她降落的位置上刚好有一大从绣球花,花下的沙井能直通画廊外的小河,小河的另一边便是成功的彼岸。
正想着,空气中传来某种诡异的振动,让她的呼吸一滞,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可预知的危险正在靠近。“糟糕,那些保安又折回来了,他们正在上楼。”菲利斯的嗓音躲在她耳朵里发抖。
该死!魏晚扭头望向走廊一边的楼梯口,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她又望向走廊另一边的窗户,它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遥远,远得似乎她一辈子都无法抵达。眼看六分钟的时间就要到头了,怎么办?她必须得做个决定!然后,她又模出了那张门卡。
百灵画廊的两名保安慢悠悠地走上二楼。其中一个矮个子保安边走边说:“瞧我这记性,竟然把手电筒落在了更衣室里,真是年纪越大记性越差。”
“呵,你是该吃点补脑丸了,别下次把脑袋也落在更衣室里,那才好玩呢。”另外一个胖子奚落道。
两人走到更衣室,用门卡开了门,取了电筒后便沿着空荡荡的走廊原路返回,经过展厅时,矮子保安突然停住了脚步。“怎么了?”胖子回头看他。
“没什么,我们进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刚刚我们才看过。”胖子不耐烦地皱着眉。
“看一下又不花多少时间,那几幅画都是镇馆之宝,小心点总没错。”矮子固执地坚持着,他的责任心与敏锐直觉让坐在监视器前的菲利斯直冒冷汗。
两位保安打开了展厅的门和灯,明亮的光线下,那些画像一颗颗小金蛋般乖乖地躺在画框里,和他们上次检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嘛。这里的门窗都有红外线监测探头,这里的锁都是最坚固的,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摄像头,这里还有我们—世界上最好的保安,那些小毛贼怎么能溜进来,就算能溜进来也出不去。你瞎担心个毛啊?”胖子啧着嘴继续奚落道。
看着保安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菲利斯紧盯着监视器屏幕小声地说:“派克,他们走了。”
魏晚轻轻推开储物柜的门,吐了口气,冷汗已经打湿了她的脊背。胖保安说所有的房间都有摄像头,这话他说过头了,因为他忘了更衣室,防守再严密的画廊或者博物馆都不可能在员工更衣室里安摄像头,除非它们的管理者是变态。魏晚一边庆幸百灵画廊的主人不是变态一边走出更衣室,她解决掉窗户上的警报器,确认好底下的情况后打开窗,爬上了窗台,再把窗扇掩上,纵身跃下二楼。
在跳下二楼时,她看到嘉年华的最后一簇焰火升上半空,橘色的光球直冲云霄,赤红的焰光映亮了天地和她的脸,就像一朵巨大的血花在黑夜中绽放。
车子刚驶入百灵画廊的车道,莫翊就看到嘉年华的最后一朵烟花在天际盛放,焰光微微映亮了画廊南侧的外墙。黯淡的光线中,一道黑影从二楼的窗户跃下,然后迅速地融入黑暗里。
“她在那里!”莫翊指着窗户下面的花丛喊道,还没等车子停稳,他便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越过草坪与护栏,他飞奔到那一大丛绣球花前,只见花枝仍在微微颤动着,但黑影早已消失不见。他蹲体,看着花丛下被打开的沙井盖拧紧了眉头,然后俯下脸对着衣襟上的微型麦克风说:“各单位注意,疑犯刚从下水道逃走,a组马上开车到河对岸等她上岸,b组跟着我下下水道,c组留守画廊保护现场并通知附近巡警支援。”。说完,莫翊取出枪钻进了下水道。
魏晚在黑暗中弓腰模索前行,污水在她脚下流淌,空气又闷又热还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臭味,但她不敢开启头顶的聚光灯更不敢减慢脚步半分,因为她已经听到后方的脚步声隐隐传来,每下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她感到自己就像只被逼到死路上的老鼠,在看不到尽头的恐惧里狂奔,一边品尝着绝望的滋味一边等待身后捕手的致命一击。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个世纪?一个轮回?还是一万年?时间已经静止,地球停止转动,昼夜不再更迭,只有她的一双腿不停地在运动……然后她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
莫翊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他模出手机打开电筒,光柱照亮他前方的路却照不到路的尽头。他没看见派克的身影,不过他能听到前方细微的脚步声,和着他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奇异的共鸣曲。突然,前面的脚步声消失了,他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再往前几步,周围的空间骤然变得开阔起来,脚下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莫翊看见尽头的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污水从四面八方的管道里流出,然后倾泻到水池中,水池的另一边有个半圆形的出口,出口直通河道。他举着手机四处搜寻,依然不见派克的身影,她到底跑到哪儿去呢?莫翊的心情开始焦虑起来,他移动了一下脚步,感到脚边碰到某个物体,在电筒的照射下他看到一件黑色连体服和一双软底鞋,从尺寸判断是双女鞋。这时,李奇和其他的组员也赶到了。
“探长,疑犯呢?”李奇气喘吁吁地问。
“跳到水池里了。”莫翊用电筒照着底下的水池说。
“那我们怎么办?要跳下去追吗?”李奇看着底下黑漆漆并发出恶臭的污水,脸皱得像苦瓜似的。
“跳下去也没用,从这里游到河岸的距离很远,得有潜水装置才行,她肯定是早就设计好了自己的逃生路线,预先在这里放置了潜水用具,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女人。”莫翊盯着脚下的连体服和软底鞋冷笑了一声:“能通向外面的路只有一条,就是画廊外的百灵河,我们在河岸上等着她就行,再能游的狐狸最终还是得上岸的。”
百灵画廊外的百灵河位于宁静的郊外,它绕着群马山一路向西流去,穿过城市的中心最后汇入大海,而在百灵画廊前的这块水域是风景最优美的一段。但是,今夜百灵河的平静与安详被打破,十几辆警车镇守在河岸两边,远光灯全部打开,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水面,不远处有警笛声传来,负责支援的巡警正陆续赶到。刚下车的莫翊快步走到a组负责人—高级探员迈克的身边,他问:“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疑犯?”
“还没有,水面平静得连条鱼都不见。”迈克用手电筒照着水面说。
“再等等,她会出现的,她在网上买的水肺是那种最轻便的款式,供气时间只有一小时左右,她不可能游得离这里太远。”
“还真是令人期待,我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有勇气能一头扎进臭水沟里潜上个把小时?探长,你真的确定疑犯是个女人吗?我瞧这胆识和身手可不像是女人能干出来的。”迈克的口吻里透出一丝赏识的意味。
“她是派克——不是别的女人,而是真正的飞天大盗。”莫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内心就像那片水面,平静的表层下不断有暗涌波动,它们在积累和激荡,不知下一秒将翻起何等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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