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板 第二章

作者 : 巩向东

最先对这次事件可能引发的后果有所警惕的是马一明的老婆石红。♀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

石红是个要强的人。她当过兵,在部队入的党,转业进了医院,现在是护士长,业务方面样样拔尖,有望成为下任护理部主任。当初嫁给马一明,按石红的话说完全是历史的巧合。父亲石在山当时是科长,石红习惯把自己归入干部子弟之列,而马一明是郊区的,父母都是农民,再怎么说也算门不当户不对。可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学历吃香,马一明虽说上的是农大,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大本,又分在了机关,这都是硬邦邦的条件。当时可供石红挑选的男的不乏其人,石红那时就显露出善于抓主要矛盾的特点,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农民子弟马一明。

时光荏苒,儿子马克一晃都上小学了,石红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那时被她淘汰的男友们,如今出名的出名发财的发财,相比之下,老公马一明差强人意。马一明工作认认真真做人老老实实,可自打若干年前提了副科长以后就原地不动了,一直副科了这些年,机关同事背地里都叫他“妇科大夫”。所有这些都是石红心里的隐痛。

这次传来马一明有望扶正的喜讯,石红精神一振。马一明已近四十,眼看就到正科级年龄杠杠,石红清楚这是最后一班车。赶上这班车,将来就能处级甚至局级也未可知,或许马一明属于大器晚成那一种呢!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两口子一致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志在必得。

种种迹象表明,马一明扶正即将成为现实,只等他和范主任出差回来,就在干部大会上正式宣布。就在一切都如愿推进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这次出差事件。

马一明倒没觉得什么,他认为范主任身为领导不检点,是自作自受。石红政治敏感度远高于马一明,担心对方迁怒于马一明,导致这次扶正中途生变。几年来也多次风传马一明扶正,结果每次都是无疾而终,石红生怕这次再有什么闪失。

当时,石红正在自家阳台上给马一明理发。结婚以后,马一明再没去过发廊,都是石红在家给他拾掇。这是石红当年在部队学到的手艺。石红希望丈夫的每个细微处都符合她的审美,为此不惜费时费力地亲手打造。第二天就要宣布任命了,为了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石红本想给丈夫好好捯饬一番,但心里老不踏实。

“你吧又犯轴!这事儿刨到根儿上,还不是你引起来的?你要不跟出租司机较劲呢,能有这事儿吗?还非去派出所,人家不去不去,你非拽着去!”石红埋怨丈夫,“你让范主任出这么大洋相,他不定多恨你呢!”

马一明眨巴着眼,很不服气:“说来说去,怎么倒赖我了呢?”

“不赖你赖谁?什么时候不行啊,你偏偏这时候得罪当头儿的!上点儿眼药就够你受的!”

马一明知道石红指的是什么,立刻把脖子一梗,说:“我告诉你,这回是板上钉钉!我一不靠溜须拍马,二不靠请客送礼,这官儿是我自个儿努力来的,不是他们赏的!把机关所有副科级干部全算上,我资历、能力都在这儿摆着呢,要不咱就pk!我不怕!再说,你也别把领导看扁了,人家不至于那么小气!”

石红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反正这回轮也该轮着咱啦!好在明天就正式宣布了……”

“就是!明天就宣布了,他还能把我给拿下来?我就不信了!”

见马一明这么信心百倍,石红心里这才踏实了点儿。♀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但在马一明眼里,今天的太阳却是崭新的。

一大早,石红精心挑选了行头,马一明穿戴整齐,意气风发地出了家门。像往常一样,他骑上二八自行车,先顺路送马克上学,然后再去上班。阳光照耀这座城市,使早晨的一切都显得清新明丽。一路上都是熟悉的景象,车流滚滚人流如织,今天在马一明眼里却鲜活起来,就连噪音听来都充满了活力。马一明不禁自责,以前他忽略了这座城市,如同这座城市忽略了他。

中途还有一段小插曲。马一明父子迎着朝阳在车水马龙里穿行,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辆轿车降下车窗,一个男孩探出脑袋冲这边招手。

“马克马克!”

马克仿佛没听见,毫无反应。马一明说:“马克,是你同学吧?人家跟你打招呼呢!”

绿灯一亮,轿车呜地开走了。

“李家豪!不愿搭理他!”马克说,“显摆他们家有车!老说他爸是总经理,有什么了不起的?爸,科长大还是总经理大?”

“科长是国家封的,总经理是自己封的,你说谁大?”马一明循循善诱。

“科长大!”马克高兴了,“爸,科长有车吧?您什么时候也开车送我呀?别老骑自行车啦……”

马一明满脸是笑:“儿子,快了快了!”

从迈入机关大门到进入楼道,一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以不同方式向马一明表示祝贺,或意味深长地点头致意,或心照不宣地拍他一把,就连门卫老侯都对他格外恭敬。♀短短一百米距离,马一明深有新旧社会两重天之感,不知不觉默诵起了那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马一明没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先拐进了卫生间。他想在这儿冷静一下,提前做好发言准备。卫生间里很静,但马一明还是逐一推开每扇小门察看了一遍,确认没人,这才对着镜子开始练习。

“各位领导……各位领导,各位同志……”马一明斟酌着词句,“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

这时,马一明听见外面有人走来,连忙假装洗手,顺势哼着歌。总务科老吴推门进来。

“哟,马科长,人逢喜事精神爽,唱上啦!”

马一明赶紧解释:“嗨不是……”

老吴狡黠地挤挤眼:“您就别瞒着啦,楼里谁不知道啊?您可得请客!”

马一明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小李正跟一个来三科办事的人打官腔。

“你这材料都齐吗?”

小李漫不经心地睨斜着对方交来的材料,吸溜着茶水。那人四十岁左右,衣着讲究,很有老板派头,但一到了机关,明显一副求人办事的样子,对科员小李都得客客气气。

“都齐!准备好几个月了,都齐!”那人说。

“齐也不行,盖不了章。”小李说,“赵姐具体管这事儿,她今儿没来。”

“那她哪天来呀?”

“这可不好说――病啦,谁知道哪天好呀?下回来你先打个电话,省得再白跑!”

“您看,我这事儿吧特别急,跑了七八个机关了,就差您这一个章了。”那人虽然着急,还得是请求的口吻,“能麻烦您给想想办法吗?要不您给代办一下?”

“那哪行啊?这是机关!一人管一摊儿!要不出问题谁负责?”小李振振有辞。

如果不是马一明最后发话,那人今天一定是白来一趟了。也是他来得巧,正值马一明踌躇满志之时,当场就表态让小李抓紧办,而且还发表了几句宏论。

“提高工作效率嘛!咱们一直说要转变职能改变作风,关键还在落实嘛!下一步我就准备抓一抓这方面,让咱们三科有个新面貌!……”

就这样,那人才得以盖了章。马一明并不认识对方,那人叫冯知远,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马一明过后就把这件事忘了,后来遇到冯知远,甚至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但冯知远却对马一明印象深刻。

每次机关开会都让人昏昏欲睡,但马一明这次却精神百倍。一系列的照本宣科长篇大论过后,很多人都打起了瞌睡,马一明却始终保持亢奋,在心里一遍一遍默诵着呆会儿的表态发言,已然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

终于,范主任使劲清清嗓子,表示会议到了收尾阶段。

“……刚才我们对上一阶段的工作进行了总结,对接下来的工作进行了布置,希望大家下去以后认真领会,啊,做好贯彻落实。下面,有个干部任命要在这儿宣布一下……”

马一明不禁血往上涌,目不转睛地盯着范主任。

“这次各科人事调整,还没有完全到位,咱们本着到位一个宣布一个,今天这个会上呢,就先宣布三科。”范主任不慌不忙,“大家知道,三科的老科长退了以后,科长人选一直是个空缺,也是当务之急。经过组织考察,经过机关党委认真研究,决定――”

此时此刻,打瞌睡的人睡意全无,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聚向马一明。马一明听见自己心脏嗵嗵地,像要跳出来,他努力组织笑容,随时准备站起来向全场致敬。

范主任再次清清嗓子,声音却并不大:“……由许进同志担任三科科长!”

马一明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朝周围望望,只见不远处果真站起一人向全场频频致意,那动作正是他暗暗演练了无数遍的。

马一明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石红特意调了个班,还把弟弟石军约到家里来,为的是一同见证和庆祝马一明的升迁。石军开了一家皮包公司,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动不动就几个亿的项目,可从来也没见他落实过。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个固定女朋友――照父亲石在山的话说――没家没业。石军自诩为干部子弟,从来没把马一明这个当姐夫的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马一明就是土老冒外加孔夫子,迂得掉渣。石红总想让石军对丈夫的成见有所改变,她认为今天机会来了。

石红和石军开门进来,只见屋里烟雾缭绕。石红呛得直咳嗽,定睛一看,马一明正在沙发上闷头抽烟。

“熏蚊子呢你?什么时候也抽上烟啦?级别一长毛病也跟着长……”石红首先开窗户,通风换气,“咱家禁止吸烟你不知道?连我爸想抽都得阳台抽去!

石军仰靠到沙发上:“我姐夫是觉着当了科长往后有送烟的啦,不抽白不抽!是不是姐夫?”

马一明不吭声。

“刚才在楼下碰见许进老婆了,哎她怎么说许进调你科室去了呢?给你当副手去啦?”

马一明还是不吭声,只使劲嘬烟。

石红觉得不对劲,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啦?”石红着急发慌,“你倒说话呀!准有事儿!到底怎么啦?不会又是……诈胡吧?”

马一明噌地站起来,把烟头一摔,用脚狠狠一碾,恨恨地说:“诈胡也是他们玩儿猫腻!”

石红蒙了:“真又……许进把你顶啦?为什么呀?”

马一明忿忿地:“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呀?!大家都知道是我,一开会就变成他啦!凭什么呀?!”

预感不幸变为现实。一股寒气冒上来,石红从头凉到了脚。

生活已经把石红从女孩锤炼成了女人。经过对丈夫歇斯底里的发作之后,石红冷静下来,开始梳理面临的局势。尽管马一明拒不认为自己在出差事件中有何过错,但也承认那次事件直接导致了今天的后果,这愈发使他义愤填膺。此时的马一明表现出了知识分子的清高,他认为科长可以不当,人格不可以不要,明天就要找姓范的理论。石红却坚决反对,她认为当科长是压倒一切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其它均可四舍五入忽略不计。

“别的科不还没到位呢嘛,你找他好好说说,给你安排到别的科当科长!”

马一明倒是被提了个醒,但是很犹豫:“别的科……这行吗?”

“说你一根筋还不承认!你管哪个科呢,只要让你当科长不就行吗!”石红决心已定,“什么事儿不得我给你把着?一放手就出岔子,你就不让我省心!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儿你听我的――每一步怎么走,每一个环节,我都给你设计好喽!我不亲自把着不行啦,马一明你都三十大几啦,这班车要再赶不上,就彻底……咱年龄上不占优势,可以在其它方面……哎对啦,学历啊!”

说到学历,石红增加了信心――马一明是正宗的大本,现在又在成人教育学院读研究生,唯一让人着急的是毕业证下个月才发。当初读研究生就为了拿个学历,现在提拔的关键时刻正用得上,真要等到下个月再拿毕业证,就失去意义了。

第二天一早儿,石红走进了教育学院院长办公室。

一年前,院长患病住院就在石红管辖的病区,曾经得到石红的悉心关照。这次石红登门造访,身材矮小的院长笑容可掬地热情相迎。但是一听石红说明来意,院长立刻摇头。

“护士长,这不行啊!毕业证毕业证,没毕业哪能发毕业证呢?”

“院长,不就差一个月吗?”

“不只是一个月的问题,而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问题。没有这一个月,你爱人马一明就只是一名在读研究生,有了这一个月,你爱人马一明就成了一名国家承认的研究生。是不是这个问题?”

“院长,我爱人每科成绩都是优啊!这样的学生会毕不了业吗?对他来说,考试和答辩不就是个形式吗?院长……”

院长象征性地翻翻桌上的一摞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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