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板 第四章

作者 : 巩向东

“其实我根本不想这样,是我爱人非让我带来!都说现在领导怎么怎么样,我看不见得,您不就反对搞这些歪风邪气吗!”

“好、好。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那我就不送你了。”范主任终于下了逐客令。

马一明又想起什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兜子。

“差点儿忘喽!范主任,酒您可以不收,这个您一定得收!”

兜里是假发。范主任尴尬不已,马一明却非要塞给他。

“您听我说,要不是那天,我还真没发现您是假发。您原来那假发确实跟真的似的!可是不都踩坏了吗?我应该赔您!这绝不是送礼!我都买了,我自各儿留着也没用啊。您就别客气了!”

范主任那张胖脸又成了紫茄子,马一明根本没发现。

“您戴上试试。万一要不合适呢,我跟商场说好了,能换!”

从范主任家出来,已夜幕降临。晚风习习,马一明心情舒畅,大步走在人行道上,索性敞开衣襟,让清凉的夜风吹拂着,从里到外那么爽。

马一明对自己这次公关行动颇为满意,既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搞行贿送礼那一套,事情又如愿以偿地得以解决,他甚至有几分成就感。至于那两瓶酒,马一明决定不拿回家,以免石红唠唠叨叨。他中途给弟弟马一平打了个电话,很快,马一平就开着出租车过来了。马一明把酒给他,让他捎给爸妈,以后人情往来用得着。马一平原先在郊区服装厂上班,效益不好,刚开上出租,老婆立娟又面临下岗。马一明在家排行老大,是本族唯一的大学生,又在市机关当干部,算是给马家光宗耀祖了。在亲戚朋友跟前提起大儿子来,爸妈脸上有光。马一明也觉得自己是马家的顶梁柱,孝敬父母帮助弟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兄弟俩性格迥异,在马一明看来,马一平不脚踏实地,自恃有点小聪明,遇事总想走捷径;马一平则认为马一明一根筋,不会利用关系,远不如自己脑子活络,要换了他,早就飞黄腾达了。哥俩碰到一起,总是说不到一块儿。

马一明进了家门,石红正等着他呢,少不了一番询问,除了那两瓶酒的事儿,马一明按照他的理解详细汇报了一遍,石红当然高兴。两口子几乎一夜没睡,猜测着马一明将升任哪个科室的科长。

揭开谜底的时刻终于到来。这天,马一明小心翼翼地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忽听里面有人要出来,他慌忙闪开,假装径直走去,一边听着身后有人开门出来,噔噔噔下了楼。

马一明这时已经来到卫生间门口,正好有些尿急,便拐了进去,在小隔间里解决了问题,一边系腰带一边思考呆会儿见了范主任怎么开口。只听老吴和老贾一边聊着一边进来,立在池子边哗啦啦小便。

“马一明的事儿你听说了吗?”老吴的声音。

老贾一乐:“不还是副的吗?一副到底啦!”

“要那样还不错了呢……”老吴幸灾乐祸地,“最新消息,给他发到档案室去啦!说是档案室主任,其实勉勉强强相当于副科级,等于给挂起来啦!”

马一明在小隔间里听得真切,大吃一惊,连裤子都忘了系。

“那还不如在三科呢!马一明也够倒霉的,得罪谁了吧?”老贾打听。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马一明那一根筋外带少根弦,也是自找!”

“马一明吧,你还真没法说他――好人一个,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太轴!”

“那句话你没听过?――农民子弟,偏想做官;人挺老实,能力一般;学历还行,没有靠山;今天办你,一点不冤!”

马一明躲在里面听着,脸上火烧火燎的,一个劲运气。

老贾使劲一勒腰带:“我要是马一明,立马拍桌子走人。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辞职出去,在哪儿不能干呀?省得在这儿受窝囊气!”

老吴不以为然:“那是你。就马一明那样儿的,死脑筋一个,也就凑合着在机关混混,总比出去要饭强啊!马一明不忍也得忍,不信咱打赌!”

就这时,马一明的手机刺耳地响起来,马一明和外面那两人都吓了一跳。他慌忙一摁,电话通了,却顾不得接听。老吴一拉隔门,见是马一明,扭头想溜。马一明提着裤子蹿出来,截住了他们。

电话是石红打来的。她正在医院上班,心里惦记着马一明这边,打来电话询问,却听到吵吵嚷嚷。马一明忘了手机还开着,相当于现场直播,把机关大楼里发生的情况通过无线电波传送到石红耳朵里。石红知道,又出岔了。

这边,老吴、老贾被马一明堵在卫生间门口,马一明情绪激动地挥舞着胳膊。

“有意见可以提,你们躲在背后说闲话,这光明正大吗?你们有本事当面跟我说,说啊你们!”

老吴尴尬地说:“对不起啊……你看我们……我们也没别的意思……”

老贾解释:“其实我们特别同情你……”

马一明怨气冲天:“我用不着你们同情!我当副科凭的是实力,当正科也要凭实力。别人当了我没当上,那比的不是实力,我不服!我就是一根筋,怎么啦?工作就需要一根筋!”

“对、对。不好意思,刚才的事儿别往心里去啊……”

老吴想打马虎眼溜之大吉,遭到马一明拦截:“你们不说,该我说了,我得把来龙去脉跟你们说清楚!”

老吴看看表:“您看……下回再说行吗?”

马一明很坚决:“不行!事不说不明!我不说,你们怎么能知道事实真相?我要不说,你们还真以为我马一明犯错误了呢!”

很多人闻声赶来。卫生间门口,人越聚越多。马一明提高了嗓门:“为什么本来提我当科长后来又不让我当了?为什么不光不让我当还把我打发到档案室去啦?――这是明升暗降,我懂!――不是我工作失误了,也不是我生活作风出问题了,是有人给我穿小鞋!开始我还不信呢,连我爱人说我都不信!现在我信了,就是穿小鞋!可我就想不明白,我怎么得罪他啦?我怎么稀里糊涂就把他得罪了呢?就因为我发现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我说话算话,没跟任何人泄露过!一个字都没露!真的!”

众人窃窃私语。有人追问:“你老他他的,他是谁呀?”

马一明严肃地表示:“这我不能说!因为这涉及人家**!我用我的人格跟他保证过,决不跟别人说!我不能失信于人!”

有人乐出了声。马一明不知道,其实大家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

最后,马一明还当众宣布:“……你们不说我得忍吗,我偏不忍!我要是忍了,不说明我犯错误心虚了吗!所以,为了证明我问心无愧,今天在这儿我必须得表个态――我决不去档案室!我有实力当正科长!我坚决要求去一个能发挥我实力的岗位!”

马一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机关大门的,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畅快淋漓过。♀他恍恍惚惚地进了家门,面对空洞的房间,忽然感到一阵虚弱和眩晕,下意识地伸手扶墙,却扶了个空,像一袋土豆似的倒在地上。

马一明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石红正守在旁边,见他醒了,立刻松了口气。

“烧40度,多吓人啊!幸亏退烧了……”石红后怕地,“你要真有个好歹,我非去找那姓范的不可!”

“找他干吗?”马一明有气无力地问。

石红说:“我让他赔我丈夫!”

马一明心里又酸又热,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一刻,他觉得最愧对的就是石红。他刚要对石红说些什么,只见马一平陪着母亲走进病房,石红忙迎上去。

“妈!”马一明欠起身子,“那么远您怎么还来啦?”

马一平说:“咱妈非让我拉着来!”

石红搬过凳子,让马母坐下。

马母嘱咐石红:“一明当了正科长,工作更忙了,你得多照顾他,别让他把身体搞垮喽!”

石红和马一明互相瞅一眼,都很尴尬。

“啊……他主要是这几天着急上火……”石红含混地说。

“什么事儿啊着这么大急?

“也没什么事儿!他这人,就是爱犯轴……”

“从小就这样儿,他认准的理儿,十头牛也拽不回!我可没少跟他着急。就说他考大学,那是真下功夫,点灯耗油那么学。考了两年没考上。我说咱不考了,家里缺劳力。他就非要接着考,我就不让。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愣是5天5宿没吃没喝,到最后还是依了他。这么着,第3年考了个农大。说回来,还仗着他这轴劲啦!”马母夸赞大儿子。

马一明发窘:“妈,这也不是什么光荣事儿!”

聊了一会儿家常,马母从包里拿出两瓶酒来,马一明定睛一看,心想坏了。

石红对婆婆笑了:“您怎么还给他买酒啊?他又不喝!”

“哪儿呀!这是你们买的,前几天让一平捎回家的!”马母把酒交给石红,“给你爸爸买这么好的酒干吗?好几百一瓶,他敢喝吗?!你们留着,请客送礼什么的使!”

石红这才认出正是自己交给马一明送礼的那两瓶酒。其实,丈夫再次出师不利让石红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这次行动是她一手策划的,马一明只是忠实执行者,真要追究责任,石红似乎应负主要责任,所以她只能迁怒于范主任的只收礼不办事。如今才知道马一明从中打了折扣,马母一走,石红立刻把满腔怨怒都撒向了马一明。

“马一明,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来这套啦?背着我往家捣腾东西,属耗子的你?!我准是不给你们家买东西吗?平时我少买啦?过年过节我哪回落下啦?你给什么不行,非得给这两瓶酒?!”

马一明自知理亏:“我真没想背着你,我是觉着这酒没送出去,回来你准得叨叨……”

石红更来气了:“你凭什么没送出去?连送礼都送不出去,你多大本事啊!我还骂姓范的光收礼不办事儿呢,合着还冤枉人家啦!你要把酒给他留下,能有现在这事儿吗?!现在多被动啊!”

石红声色俱厉地数落了一通,最后说累了,疲惫地坐到床沿上。看着病怏怏的马一明,石红又不禁心软。她知道,事到如今跟马一明没完没了也于事无补,还是要赶紧盘算补救办法。

“我给你办好住院了。多住几天!”石红决定了。

马一明一听就急了:“我哪有心思住院啊?!瞎闹!”

“那你干什么去?档案室报到去?”石红胸有成竹地,“一点儿也不明白我良苦用心!不去档案室正愁没借口呢,这回正好,你气病了,住院了,看你们单位怎么办?问题一天不解决,你就一天不出院!――这叫以静制动!”

石红安抚住马一明,出了病房,刚一拐弯,迎面遇上小李拎着一兜水果走来。小李是来探望马一明的,在三科,只有小李算是马一明的人。可是,小李带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马科长不是不去档案室吗,他们安排别人去啦,还说他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养个一年两年的再上班,这不等于变相待岗吗……”

一个小时后,石红出现在了机关大楼。这是石红第一次来这里。她不喜欢像有的女人那样有事没事就往丈夫单位跑,她认为那是小市民,但是这次,她却别无选择。石红是自己来的,她没告诉马一明,免得他阻拦。机关似乎有种高深莫测的气场,一进来,石红陡然涌起一股单刀赴会的豪气。

范主任知道石红的来意,仍然彬彬有礼但态度矜持。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范主任很头疼。出差回来,范主任确实提出重新研究科长人选,是想给马一明点儿教训,不成想引发了连锁反应,如今把他和小夏的事也扯出来了,让他很被动。范主任一向谨小慎微,又调任不久,并不想得罪人,但这一系列事情让他觉得这个马一明简直不可理喻。

石红不想跟对方兜圈子,没怎么寒暄就直接点题。

“范主任,我听说你们要让马一明待岗?”

“哎,不要这么理解!”范主任不慌不忙,“我们本来安排他去档案室的,他自己表示坚决不去嘛!现在又病得很重,所以组织上为了让他安心养病,让他歇长假,一年两年都可以,这是对他的爱护嘛!”

“这不是……把马一明挂起来了吗?这不就等于下岗待业吗?”

“也不能这么说,跟下岗还是有区别的,起码工资什么的照发。”

石红已经想好了策略,既然是兴师问罪来的,就要理直气壮,就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于是石红气愤地站起身,提高了音量:“你们也太过分了!你们这不是赶尽杀绝吗?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范主任还是不动声色:“请你不要情绪化!这不是我们个人之间的事儿,我这是代表组织……”

“你别老打着组织旗号!你以为可以无视组织原则胡作非为啊?没门儿!”石红义愤填膺地宣告,“我上有关部门反映你们去!检举你们打击压制有能力的干部!马一明是研究生学历!是硕士!你们竟然让一个硕士待岗!你们……”

范主任却冷冷一笑,拉开抽屉拿出那个毕业证。

“你要不说我还忘了……”范主任把证书往桌上一扔,“把这个拿回去吧,跟马一明说,做假也是一分钱一分货,下回多花点儿钱找个能以假乱真的。”

石红像出其不意挨了一棍子,整个蒙了。

石红万万没想到自己花一1200买来的假证会被范主任轻易识破。那天从教育学院一瘸一拐地出来,石红情绪沮丧到极点,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无意中,路边张贴的一张制造假证的小广告引起她的注意,细细看过,石红心里刚刚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蓬来。通过艰苦的讨价还价,石红把价格由5000杀到了1200,然后终于在公交车站把一个红彤彤的毕业证书交到了马一明手里。但石红没料到如今的制假水平仍然如此之低,使以假乱真成为自欺欺人,使灵光一闪变成自作聪明。

范主任嘲讽:“这件事儿你们做得太不聪明了,稍加核实就露馅了吗!确切地说,这是欺骗组织啊!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啊?……”

石红意识到,转瞬间自己由主动陷入了被动,方才的气势立刻没了。

“范主任,我……我这么做确实欠妥……”

“这不是妥不妥的问题!你们这是投机取巧!”

“无论怎么批评我都接受!可是范主任,我要说明一个事实……”石红急于替马一明澄清,“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一手策划的,马一明都不知情!您了解马一明,如果他事先知道我这么做,肯定得拦着我跟我打架!出现现在这种结果,我很痛心,我不仅没帮到他,反倒连累了他!”

范主任不以为然:“不大可能吧?自己毕业没毕业马一明不清楚?”

石红解释:“他以为这是学院开的特例,他不知道这是假证!他要知道是假的,根本就不会给你们!他真不知道!”

“行啦,你也甭替他辩解啦!”范主任说,“不管他清楚不清楚,既成事实了――弄虚作假,欺骗组织!你想想,这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单位暂时不给他安排工作,让他在家休息,是对他的保护,你们怎么就体会不到呢?”

“范主任,这么说,马一明就得在家待岗了……”石红觉得很不公。

范主任显得很为难:“这能怨单位吗?我们给他岗位啦,是他自己不去啊!还小病大养要挟组织,而且还弄出毕业证这么个丑闻来!你让我们怎么办呀?”

石红强压着怒火:“范主任,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有错误,可你们就没问题吗?我为什么去办假证?还不是让你们挤兑的吗?!马一明本来应该顺理成章地提正科,为什么让别人给顶了,不用我说,您都清楚!”

“我清楚什么?”范主任冷嘲热讽,“你不用在这儿威胁我!我告诉你吧,是你们自己一步步把棋走死啦!就冲你们拿假证欺骗组织这一条,随便你去哪儿反映,都没人向着你们!”

石红又激动起来:“你们凭什么抓着别人小辫子不撒手啊?马一明的人品你们都清楚,他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吗?这些年他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怎么就换来个这个呢?太不公平了!”

范主任也忍不住说出心里话:“你还不了解自己老公?说句难听话,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咎由自取。你知道机关人都说他什么?说他少根筋!他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在机关说起来都成笑话了!说实话,你这么个女同志,能替自己丈夫跑东跑西的,挺让人佩服的。可是呢,这个马一明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闭嘴!”石红陡然站起,怒视着范主任,“轮不着你说他!你不配!”

石红气冲冲翻开挎包,拿出那两瓶酒,像握着两颗手榴弹一步步走向范主任。

“我本来以为你能通情达理,那我就拿这两瓶酒表示感谢――没想到你这么心胸狭隘!你欺负老实人!马一明他能做到问心无愧,不像你这么卑鄙!送你酒?马一明说得对,你不配!”

石红把两瓶酒嘭嘭摔到地上,办公室里顿时酒味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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