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城里 第二十二章

作者 : 康培力

“咯咯咯……”院子里的鸡一阵惊乱扎慌,显出不小声势。♀+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二强正在塔子一角收拾着些果木枝,心情带些忧闷,也带些小芳去世后一直以来的那种不知所往,听见那边,遂一抬头,一眼里,一只老鹰正在林家小院上面低空作着盘旋,大得有如怪物,也像只凶灵,带种说不出的傲气,他心里不禁想,那些大鸡小鸡们,多数根本没见过老鹰,也没经历过被老鹰俘虏,怎就知道那是它们的天敌,真是怪,只怕蛋壳里都写有这信息!望了几眼那老鹰盘来飞去,二强跟着低下头挥舞起手里柴刀,他面前,横七竖八着十数枝新砍下的桃树李树枝,叶子尚带些新鲜,让他不时隐隐几丝心疼,这是大白天时队里派人干的,怕遮挡队里田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挨过这样。反正已经砍下,心疼也没用,晚饭刚过,二强便用柴刀开始将它们一截一截取着,准备当柴火。

砍完根李树枝,二强便又捡了根桃树枝,刚挥过几刀,忽听院子那头“咔嚓”一响,像什么东西与屋的竹壁碰上了,跟着一转头,只见陈云珍从外面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抱东瓜南瓜藤,正长得旺盛时,晒得已有些发蔫,刚才那下想必是瓜藤绊上壁上篾片,屋旁边一转角过来,跟着往了灶房,步子带点跨越壕沟水渠,脸上着些平静,仿佛她抱着的那些都出于天经地义。

望了眼那些瓜藤,二强心里遂涌起些酸涩,替陈云珍也替自己,知道那又是队里干的,凡自留地以外都得这样,那是他于屋后荒坡里种下的,因见那儿一直废着,他和陈云珍都挑了不少的粪。

目光从那边移开,二强便继续忙着手里,刀刀带着麻利,刀刀透着狠劲儿,因为都是生枝,显得比较好弄,很快便只剩下最后一枝。砍完手里那枝扔了枝梢,二强便又在地上把刚砍下的枝节往堆里弄着,准备接着砍最后那枝,哗啦哗啦正弄着,听陈云珍突然在院子里猛叫起原强,遂抬头望了过去。

一眼里,陈云珍正在屋檐下端个小簸箕摘着白芨胡须(一种山货),她旁边不远,原强正在撑椅上睡成半死,因为喝了点,脸上直显些紫红,视线过去当儿,陈云珍正唬着脸叫原强,原强,弘强在屋后面弄树料,催人去帮忙,听到没?

原强一动没动,微张着嘴像梦香得去了天上。

陈云珍又加些声儿带些火星子叫了几声。

原强很快醒了,却手脚一阵细动里调了下睡姿跟着没反应了,一副打定主意只想睡觉,眼睛一直没睁开过。

陈云珍又叫,原强再没动一下,仿佛他是聋子,根本听不到。带着恨不得咬他几口骂过几句“猴子崽仔”之类,陈云珍便把目光朝了二强这边,嘴里道,二强,你去给弘强帮下忙,那崽仔半点都靠不得了,说完遂朝原强瞪了眼,跟着又埋头摘着白芨。

二强跟着应了声,好哎,边说边拿着柴刀往陈云珍那边走了过去,打算从灶房后门往弘强那儿,心里直有种火气,因为原强那什么事不管的对家里态度,真恨不得陈云珍能抽他几棍子。

几十步样子,二强很快到了陈云珍身边,在阶檐上放了柴刀,二强便无意朝陈云珍看了眼,然就这一眼,他的心里跟着便涌起种说不出的酸楚,也激起种微微波澜。一眼里,陈云珍将白芨摘得好不仔细,连米粒大小该丢掉的也没丢掉,想在收入里能增些分毫,摘下的这些小白芨便在簸箕里像蛆虫一般这里几颗那里几颗着,与大的相比,实在已有如些可怜符号。望过去那刻,她的手里正摘着颗很小很小的,小得仿佛仅一撮胡须,小得她都好难捏住那颗白芨,几次差点从手里月兑落。带些劲儿拔着那些胡须里,她的粗大手指显得有些微微颤抖,让人直有种不配做这细活,也想到她的衰老,拔了几下,忽又抬袖擦了把眼,因为止不住的昏花。望着那情景,二强直有种不是滋味,一转眼,忽又看见她头顶,也第一次这么看清她头顶,什么时候竟有了那么多白发,让整个头顶竟然成了种麻色,心里更是一沉,跟着直涌起种说不出的愧疚,也陡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子原本还那么重也那么紧迫,这之前怎就那么糊涂,母亲这都在过些啥?眼角余光,跟着又看见身边的竹壁,看见竹壁下的那些破洞,正妖怪眼睛一般朝着外面,自打有记忆起,这屋便一直是这竹壁,也不知已多少年。♀由那竹壁,跟着又想到陈云珍常清扫那些壁脚的情景,扫得那么细,那么认真,那么有别于平时的粗手粗脚,常用扫帚尖儿在洞子边细细抠着,一点一点掏着里面残泥余渣,又唯恐把洞子再扫破,着力总是那么轻,那么柔,每年的农历腊月二十八,也总要像别人一样将家里各个角落上上下下认认真真打扫一遍,虽戴笠穿蓑,却常常一场下来满身满脸都是扬尘,显得那么执着而又虔诚,分明有种想这个家能漂亮点,带点说不出的愧疚。二强脚刚站下来便道:“妈,我想明天就去进山,想挣点钱把这屋壁装一下,换成板壁。”陈云珍转头看了他一眼,跟着带点不解道:“怎突然想到这样?”二强道:“好多年了,别人都换了,咱也该换换了。”陈云珍道:“汪师傅还在那山里吗?”二强道:“在,他一个忙不赢,早就望我过去。”陈云珍道:“既然望着你你就快点过去,再别原来那样狠劲儿了,家里现在又没什么事。”二强道:“你放心,我对自己有加减的。”陈云珍笑了下没作声,脸上露出些欣慰,稍收敛过笑容,跟着又转头开始忙起她的。

又朝她手里望了眼,二强也起身往了屋后面。

刚走往塔子中间,二强便回头往屋里看了眼,带点无意,肩上一满担锯末让他直感到种沉,一眼里,院子里似乎已焕然一新,整个屋外面加堂屋里面,新装上的板壁崭新里泛着些淡黄色光亮,显出几分气势,由那情景,二强心里迅隐隐泛起些成就感,也升起些微微兴奋。自那次向陈云珍说过进山,第二天,二强便往了山里,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加之高爹又送了些材料,二强便回家着手起这事,请了两个木工整天忙着,将所有室内室外全都由竹壁换成了板壁,也包括阿大屋里,尽管他已结了婚分了家,直到前不久,两个木工才完工离开了这儿。待两人一走,二强便屋里屋外统统作了遍清扫,扫出不少渣子垃圾,其中大部分是原来竹壁上留下的泥巴和锯末,因见那锯沫和的泥巴太重,烧火熏肉都没用,二强便想将这些锯末统统倒了屋后那个已废弃多年的红薯洞里,这便刚刚挑了回往那儿。

望过那一眼,二强跟着又迈开了脚步,边走边想,那洞子已多年不曾储过红薯,平常除了要往里面扔死猪烂狗,根本少有人涉足过,在林家人心目中,那简直就是“肮脏”的代名词,眼下肯定已荒芜得挺厉害,要往那洞口只怕好难。

几分钟样子,二强到了洞口外面,一眼里却跟着觉到种奇怪,只觉那洞口周围虽是荒芜得很,但却又没想象中那般荒芜,荆棘杂草丛中,明显可辨出条路来,直通向着洞口,凭感觉似乎经常有人在走动,心里遂几分蹊跷起来。

带点想弄明个一二三,杂草里放下担子,二强便急急往了洞口,一到洞边上便蹲往洞里瞧,想看出个究竟来。

一眼过去,立时便发现洞口边正斜靠着根竹杆,下面一截插往着洞里,外面一小截正暗里发些溜光,看样子经常被人在用,见那情景,心里跟着便想,莫非阿大什么时候又用了这洞,经常用这杆挑红薯什么?倘若是这样,那锯末是肯定不能倒了,边想边一手拿了那竹杆,准备用那竹杆往洞底撩撩,探探到底有不有红薯。

杆一到手,那分量却直有种不对劲儿,明显太沉了些,带点好奇也带点迫不及待,跟着用力将杆整个从洞里拔了出来,还没拔完便发现,杆的下面,被人以麻绳系了个黑色塑料袋,那袋子几分鼓胀着,形如竹篓一般,望了眼那袋子,二强跟着几分紧张起来,不停地想,莫非有坏人将赃物藏在了里面:大米、衣物甚或血迹未干的人头?

带着几分慑慑,二强很快将塑料袋解下打开了,袋子口被掀开一刹那,里面跟着出现段白布,那白布整整齐齐折叠着,白得像雪,除了那白布,袋子里也再无其他。

带点好奇与迫不及待,二强跟着又将白布打开了,因那白布又宽又长,只得起身抖着那白布,就在那白布展开的一刹那,二强跟着就倒抽了口凉气,惊愕得让他的脸变了形。

一眼里,那白布整个为一件大袍衣,就在袍衣领子上,却系着个青面獠牙、长发披肩的怪面具,仔细看来,那面具虽只不过是普通手工绣成,长发也只是些麻丝染成,但一眼之间给人的恐怖却甚是直让人惊魂,就连这大白天,二强也似乎不敢对它多看,心里跟着直有种佩服,佩服这面具制作者的艺术想象力。

出于好奇,二强跟着将袍衣披在了身上,将面具也戴在了头上,肩两边垂掉下来的“长发”立刻就让他感到种黑森森悚悚然,感到身上肉皮直阵阵发麻,直感到自己这时的样子一定让人可怖到了极点,绝对成了个“魔鬼”,由那感觉,迅而便想到一件事和后来的一些现象。

据徐雁事后口述,就在黑枞垴修水坝的前一年,有天傍晚,天上已经升起了朦朦月亮,队长为把一块地锄完,迟迟没吹放工哨,徐雁因为肚子突然不舒服便提前请假回了林家,当走到小岗山脚那岔路口时,岔路上方的路上却突然传来种脚步声,出于本能与好奇,徐雁跟着往那方向望了眼,结果却发现一个一身洁白青面獠牙的“白衣女鬼”正朝她望着,样子说多吓人就多吓人,徐雁吓得拔腿就跑,那“白衣女鬼”竟后面追了她一程,直到拐过小岗山脚看到林家才没事。

因为这事,黑枞垴曾一度人人恐惧,无论大人小孩,茶余饭后尽谈着这事,夜晚不结伴均不敢夜行,这后来,小岗山上便经常出现“白衣女鬼”的影子,好些人都说亲眼看到过,修水坝那年,工地上突然又传起这事,好些人都说看到过,话传到头儿们耳朵里,怕造成政治影响,头们便以夜间演习为由,安排基干民兵夜夜搜山,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演习一完,头儿们便趁批斗会在会上作了个简短发言封了众口,叫大家不要相信鬼神,世上没有鬼神。

想到那些,再看看眼前面具,二强陡然明白,原来一切是这样,那“白衣女鬼”竟系某人拿这东西装出来的活鬼!进而又寻思,这到底是谁在这样,又为何要这样?是发神经还是吃太饱了没事儿?既然这东西就放在林家附近,鬼影也常出现在附近,这人十有**不是林家人也与林家人有关,弘强?原强?似乎都不对,阿大呢?对了,他也是基干民兵,那搜山的事每次都秘密行动,之所以没结果,只怕八成与他有关,要么事关他本人他自己已引起注意,要么就是他通风报信,就林家而言,他该算得最有疑点的人,假如真要是他,他又出于什么,这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带着这疑问,二强便决定把这事查实一下,从阿大先入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鬼名堂,为避免打草惊蛇,让人警觉,他决定整个行动始终独自悄悄进行,连陈云珍也不告诉。

主意已定,二强跟着便取下面具月兑了袍衣,然后往了塑料袋迅速原样放回了原处,接着将锯末也挑往别处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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