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彦初的脸上有不解,有凝重。♀
这些字所用的墨,是极为细腻﹑遇水难化的松州墨。这松州墨是贡品,不会再市面上流通,当时他为了弄一块来给何问归庆生,可是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打通上下关节,弄了那么一块了,而他也极为喜欢轻易不用的。
这东西……难道是他写的?不是他又会是谁?
“哥哥,怎么了?”青蔓摇摇他,“可是发现了什么,知道那奸细了吗?”
黎彦初回过神来,连忙掩饰地咳一声,说道:“没,没有,”然后平静了下心情,“如此看来真是有内奸了,只是我还需要查证一下。”
的确需要在查证一下,怎么会是润泽?
“哦。”青蔓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她就知道会这样,哥哥肯定不会轻易相信,看来她还得继续努力,找出更多的证据来。
“蔓蔓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呢。”黎彦初见到妹妹失望的样子,连忙夸赞一句,“想要什么奖赏?”
“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奖赏?”青蔓不屑地哼一声,“你还是给我讲讲你们要干什么吧?”这样她也有个方向防范对付何问归。
“好好好,给你说。”黎彦初倒了两杯茶,递给青蔓一杯,“还不是二叔想要打通西域商道的事。”
“嗯?”青蔓睁大眼睛,问道:“那你们有什么策略了吗?”
“当然有了。”黎彦初眉眼间现出一丝得色,“爹爹和我研究了一下近几年西域和中原的关系,觉得开禁也不远了,所以都支持二叔。
我们打算先打通西域守卫那边的关节,然后联络好客商,往洛水绕道进入中原,再将货物暗地销售。”
打通官员,说的简单,却不知要花费多少物力,而西域商人大多很零散,联系起来不方便,要说贩卖,那也先得在有一定信誉人家才敢来买。♀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
“那……这个奸细写这封信,是要给谁?”青蔓问道。
黎彦初身子往后一靠,双臂枕在脑后,幽幽说道:“如果这件事情失败,谁会是最大受益者?这些受益者,除了生意场上的,还有哪些?”
“江湖道上的敌人。”青蔓神色冷冷的说。前世,不就是被他们围攻的吗?
黎彦初被青蔓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拍拍她的头说:“没错,蔓蔓真聪明。”
青蔓扭过头,“你别总是拍我头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哎……”黎彦初佯装伤心地低头,轻叹一声,“妹大不中留啊,连头都不给碰了。”
青蔓不以为然地敲敲桌子,“快说正事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黎彦初也收了笑容,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先别让爹爹和二叔知道,我先查一下再说。”
毕竟事关何问归。
“也好。”
“还有……”黎彦初深思了一会儿,继续说,“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一旦捅破,那就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这些年来,上面不是不知道有人偷偷与西域贸易,可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只是因为没出什么大事,一旦出事……
通敌卖国,通敌卖国!
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何问归当初给父亲安的“三大宗罪”里面就有一个通敌叛国!
她以前一直不知道他是怎样给他们安的罪名,如今看来,就是这件事了。他一定掌握了他们与西域通贸的证据,隐而不发,一招致命!
“哥哥,哥哥,我们不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青蔓激动地抓住黎彦初的手,“咱们家生意场上、江湖中都有那么多明明暗暗的敌人,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定有祸端啊!”
黎彦初被她的话一惊,行商虽有危险,可不至于此吧?
“这……”
“哥哥,今天的事情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青蔓急了,攥紧了他的袖子,“你们才刚商议好,就有人暗送消息,如果传到敌人或者朝廷手中,那会如何?”
黎彦初“刷”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度了几步,最后对青蔓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看来还是要和爹爹、二叔商量一下。♀”
“那好,你们好好思量思量。”青蔓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黎彦初的眼睛,“哥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家里好。”
“你说什么话?”黎彦初真怒了,“我当然知道!”
“好啦,”青蔓朝黎彦初挥挥手,“我知道的,走了,啊?”
黎彦初不耐地挥挥袖子。
青蔓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想着还要去帮李嬷嬷呢,不由加快脚步,往萃芳院走去。
黎安这几日觉得很烦,非常烦!
这送个年节礼物,不就是按着人家的贫富贵贱程度,瞧着送吗?官场上的勋贵、江湖中的望门,自然得捡着稀奇贵重的送,那些寒门小户的,也只不过面子情,意思意思就行了,何必费什么心思?
可庄嬷嬷却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妥,还经常把自己挑选的礼物否了。真是气死人了!
这时,庄嬷嬷正在为一家生意冷淡、也没什么名气的镖局挑东西。
“那周老镖头,是老爷年轻时闯荡江湖的挚友,由于常年走镖,腿落下了寒疾,”庄嬷嬷把一块上好的火狐皮放进箱子里,“把这东西送去,正好合适。”
黎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道:“那寒山派的掌门夫人也有些寒疾,不若送给她去,也好多个交情,日后亲密些?”
她自认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却没想庄嬷嬷却皱了眉。
这老虔婆,每次都这样,让人不舒服。
“小姐想法自然是好的,”庄嬷嬷点点头,“只是这皮子珍贵,老爷寻了多年都只得一条,自然只能送给周镖头了。”
“给他?”黎安很是不解,“给他,他那个小镖局能回报我们什么好处?”
她的声音有些大了,坐在外间的张嬷嬷听了,就拎着细竹棍走了进来,“小姐又大呼小叫了,忘了我前几天怎么教你的了?”
她是柳氏请来专门教导黎安的教养嬷嬷,自然在小姐行为不礼时教训,“把手伸出来。”
黎安怕急了她,不敢反抗,把手伸了出去,只听“唰唰唰”三下,手心火辣辣地疼,一看已经肿了老高,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老身就在外面,姑娘还得注意点。”说完又转身出去了。
庄嬷嬷就像没看到这一切一样,继续说道:“小姐既然是来学的,那就还是把奴才的话记一记的好,咱们这年节礼,虽说也是为了联络感情,但却绝不是去曲意讨好的。”
她看到黎安脸色发白,又放缓了声音说道:“这送礼呀,得先论个亲疏远近,再来计较利益得失,亲的,那礼物就得用心、贴心、实用,疏的,不失礼数即可。”庄嬷嬷笑笑,把那箱子锁好,“这学问大着呢,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明白的。”
黎安刚刚在她面前没了脸,现在又被她这么说教一通,哪受得了?只觉得全部人都在跟自己作对!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小姐,连个下人都骑在头上了?
“你算什么东西,夫人给你点脸面就当自己是主子了?”她大声叱道,张嬷嬷听到动静走进来,黎安却一把推开她,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阿萍不知道怎么了,怕出什么事,连忙追了上去。
庄嬷嬷和张嬷嬷站在屋里,一个叹口气,一个摇摇头,皆是无奈。
庄嬷嬷同时还有些委屈,自己跟了夫人十几年,几个少爷小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却被人这么辱骂……说不计较,那是骗人的。
黎安一路奔跑,往罗姨娘住的碧春院跑去,路上还撞到了要去找青蔓玩的青露。
“呀,大姐姐这是怎么了?”青露问道,可黎安却不理她,跑了开去,“呵,谁又惹到她了?”
她有些兴奋地拍拍手,招呼着丫鬟,“走走走,快去找四姐姐,想来又有好戏看了。”
人遇到不开心的事情的时候,往往都会想到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去找母亲倾诉。
黎安跑到碧春院,一头扎到罗姨娘怀里,放声哭了起来,把罗姨娘心疼的直叫心肝儿。
“安儿,这是怎么了?”她也不叫小姐了,“谁欺负你了?”
“呜呜呜……”黎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哒哒地说,“谁、谁都欺负我……这、这山庄都没人瞧得起我……”
“怎么会?”罗姨娘安慰着她,“我的安儿是大小姐,谁敢瞧不起你?他们是嫉妒呢!”
在亲娘的安慰下,黎安渐渐不哭了,只是眼睛又红又肿。
“快,快去拿药来。”罗姨娘连忙叫翠儿去拿药。
黎安趁机把这几天的事情和她说了,罗姨娘睁大了眼睛,“夫人身边怎么会有这样不长眼的人?”
那送礼不就该像安儿说的那样么?夫人看着也是个明白人,怎么会用这样的人?定是被蒙蔽了。
“哼,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下人,那女人也是个蠢的!”黎安咬牙说道。
“安儿!”罗姨娘使劲捂住了她的嘴,“夫人的坏话可不能说啊,会传到她耳朵里的。”
黎安使劲掰开她的手,说道:“那又怎么样,难道她能把我们赶出去?”黎安指着萃芳院的方向,脸涨得通红,“您好歹为父亲生了女儿,她能把你怎么样?”她又指指自己,“我是父亲长女,她能把我怎么样?”
“安儿……”罗姨娘面露苦色地求着她,“娘求求你了,别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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