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漓愣愣的独自坐在暖阁的贵妃榻上,手中的茶水冒着袅袅的烟雾,她在等,等一个自己记挂着的消息。
众人见自己主子这般模样也是心里明白,皆不知如何言语。一室之内却是寂静无声,直至外出的赵至善回到了暖阁。
“主子。”
“怎么样?外面可有什么情况?”沐清漓见赵至善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杯盏,面有焦色的问着,毕竟——皇帝受伤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若是被人发现,那就是……天要裂缝了。
‘扶你坐上帝位的是谁?’刘三喜的话还清晰的在她的耳边,可沐清漓却根本无法确定这句话里的那个谁到底指谁。
原本她以为自己至少应该是了解朝局的,现如今却是越看越糊涂。太后还有乌氏一门都是大鄢国举足轻重的绝大势力,但这些势力里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祁铭琰的真正帮手?不知情或者被利用了的太后?亦或者是那乌氏?或者说应该还有一派隐匿的势力。
她看不明白,这个内宫之中仿佛就是一盘被搅乱的浆糊一般,怕是连局里人也不过是模棱两可。可推动这些的人又到底想干什么?太后,景阑的母亲她沐清漓的母亲……如果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可以解释吗?
太后疼爱当年的庆王如同己出,如同己出……
“主子,这……外面确实是出事了,今早怡园殿的施容华被——被晋封了。”赵至善小心的解释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可沐清漓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愣:“因何晋封?”
“昨晚……昨晚施容华侍寝了,今早内间已经将落红(处子之血称落红)呈出,皇上晨起也是从怡园殿出来的,圣上特封施氏四品容华升从三品德妤。”
“侍寝……”沐清漓在听到侍寝两字后便只觉着心里有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那感觉来的奇怪,那是她从没有感受过的情愫。而那在窗户下压下去的思虑也渐渐抬头,一股说不清的懊恼油然而生。
果真的是白白担心的,一个隐藏着一身好武艺的人怎会有什么?即便是真伤着了,也不过是看着唬人的事情,不是好好的照旧如常吗!
“主子?”抱琴见沐清漓只愣愣的不说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不免开口唤了一声。
沐清漓心中纷乱,只哪里想到就在这时外面竟然有太监来报,皇上朝这边来了。一对绣眉不禁微皱。
祁铭琰进门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脸色极为平静的女子,原本他还担心她会因为夜间的事情而心有恐慌呢,却是真的是小看了他的清漓不是。
“清漓,果真与一般女子不同。”并未在意到暖阁中的气氛,祁铭琰只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一人。那清丽娇柔却又不失一股傲气的容颜每一分每一处都是他欢喜的,不禁伸手想要去抚她的脸颊。
只手还未到,女子却转了头避开了,落在指尖的也不过是步摇那冰凉生硬的寒气。可他并没有生气,也是自己见好不知道收了,他的清漓才对他好些今又不长记性了。
“今天朕闲着,所以想着来陪你。”说着自己撩起绣纹精巧华贵的袍角坐在了沐清漓的对面。
“嫔妾是应该感念的。”沐清漓见他坐过来,自己起身踱步到了书架处,随手取下了一本诗集,就近坐在了软椅上,微靠着看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祁铭琰见她这样却是唇角微扬,笑了,也不计较她那明显避让开他的行为,只自己也提腿歪在了暖塌上,身子确实是疲累的,将近折腾了一夜,早上还要赶着上朝,帝王的尊贵却也是辛苦的,可只要有这人在却也奇妙的安逸,故而自行靠着姜黄色大迎枕躺着看她:
“清漓这样到像是生气了。”
“皇上这话说的极为没有道理,您来看嫔妾,我又如何要生气?这可是多少宫里的女子都盼着的殊荣不是。”沐清漓句句清晰的回道,可那翻书的玉指却是略微泄露了主人的情绪。
祁铭琰笑着闭了眼,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微的变化,只自嘲道:“呵……殊荣……都抢着要这殊荣,只清漓却是从不会以为此好……”
沐清漓哪里就想到他没来由的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是的,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她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他,甚至恨他,这一点他应该也是知道的。但是,即便是生气,即便是恼怒,他却从没有一次当着她的面说过这样的话。
而那话里的凄凉……没来的让沐清漓想到了皇后王琳与她说的那句话:女人都是悲哀的,爱上一个不怎么爱自己男人的女人更是悲哀的。那么,男人呢?
祁铭琰……至少应该是真的喜欢她的吧,毕竟在那人的眼中她总能找到景阑看她时的眼神,她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不是。
思及此,沐清漓握紧了手中的书卷,她……又疯魔了。不再理会榻上的人,只自己兀自看书。也不知看了多久,若不是抱琴进来换茶,她也根本就没注意到榻上的那人一直也没了动静。
“小姐……皇上……皇上似乎睡着了。”抱琴看着坐在离君王足有两米远的主子小声的说道。
沐清漓闻声抬头,榻上那人可不就是睡着了!只是他睡着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此念一生自然又是低头看书,理都不理。
抱琴见主子不说话,她也只得无声,将茶水放好,立在那里等着主子吩咐。说了看书,沐清漓这下更是看不下去分毫,原本还如甘露入口的字句,如今全变成了糟糠下咽不得。
“大冷的天,只这样随便的就能睡了?”这话问的抱琴当时便愣了,她应当如何回答?
“小姐……”
“把我用的毯子取来。”抱琴领了命取了毯子,沐清漓随手接了,行到那在暖塌上睡过去的男子身边,一咬牙心道:全当是你救我,两不相欠。
轻柔细致的将秋香色素面洽淡金莲花纹的毛毯搭在了男子的身上,深怕将其不小心弄醒了过来。只这一靠近那独属于男子淡淡的奇特香味又袭向了她的鼻翼,仿佛处在一片柔软中。
目光也不禁柔和了一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去看眼前的男子,除了高挺的鼻子与同样白皙到有些病态的肌肤外,她分毫找不到他与景阑相似的地方。他的浑身上下有一种与景阑截然不一样的气韵,那里面有着更多的刚毅,她想到了白杨,更想到了天山之巅的雪莲。
他和她的景阑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看着那即便是睡梦中都在皱着的眉角,沐清漓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触动了一下,那是沉睡了很久远的东西。
那时候她因为先皇恩德,所以总是进宫与公主一道学习,她很喜欢在宜堂院窗下读书,那里一般不会有什么人出没,窗外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桂花树,时节一到,总是散发着醉人的芳香,在那里她遇到了自己的爱情。
一个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世界尽头的少年,一个总是在生病的少年,一个会说她做的糕点好吃的少年,一个与她用笔墨交流的少年……
她想要将那个少年紧紧地拥抱在自己的怀中,她想要见到那个总是情不自禁让她心疼的少年,后来她终于见到了那个和自己想象中的少年相似的身影,他的孤单,他的寂寞,他的哀伤,每一处都让她心疼到不能自已,都让她甘愿陪伴……
她嫁给了他,她成了他的妻……
祁铭琰原本睡的是很沉,只是手臂处渐渐向外扩散的尖锐疼痛让他不得安生,浑身也渐渐变得越发的寒冷。才自睁了眼要唤孙德海,却见映入自己视线的竟然是面色忧郁的沐清漓。
再感受到身上的绒毯之后,更是心中百感难以言说,清漓……她的清漓这样的面容可是为了他?她的眼中终是有了他吗?这样的认知让男人由内到外的欢喜。
几乎是登时便轻轻起身一把揽住了坐在他身边担忧的女子,那里是多少的感激?多少的柔情?够了,这样就够了,都是值得的,即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清漓……”
沐清漓突兀被一双臂腕揽住,一时恍了神,再听耳畔的轻唤更是浑身一愣没了反应。而立在不远处的抱琴则是赶忙低下头敛目不敢造次。
“朕……很开心,从没这样的开心,只这样就够了,不负你,你只记着,祁铭琰的命是你的,这一生定不负你。”那绽放在耳际的呢喃,那带着千丝万缕般的痴缠,那深入须弥的情意,这样的一切又有谁的心是石头而成?
即便是不远处的抱琴都不禁抬头,那男子的眼眸灿若星子的闪烁,那周身是如孝谨皇帝一般的温润,那是情切切,真真;意深深,绵绵……
“皇上说的我不懂,怕是梦魇了。”沐清漓心下一片慌乱,只伸手将男子环在自己身上的臂腕拿开,却不曾想正好抓住的便是最不该碰的地方。
这毫无防备的一阵巨疼更是带起了原本就已经处在嫉妒敏感的身子,祁铭琰几乎是下意识的闷哼一声,身子瞬时一僵收了环住女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