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翼无法说服母亲接受化疗,母亲依旧待在家里养病,好在李叔叔是医生,基本的治疗在家里也没问题。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
米艳艳听说杨小翼回家了,便带着刚出生的女儿来杨家探望。
米艳艳的到来给石库门带来喜庆的气氛,石库门顿时热闹了很多,就好像米艳艳把一个舞台搬到了杨家。看得出来,米艳艳的心情比早些年要好。米艳艳先问候了一下母亲,并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母亲一定可以活一百岁。母亲开心地笑了起来,说,米艳艳是王熙凤。
杨小翼是第一次看到米艳艳的小女儿,她抱住小姑娘,小姑娘竟然开心地笑出声来。小姑娘长得很像米艳艳,杨小翼由衷地夸小姑娘漂亮。
母亲也非常喜欢米艳艳的女儿,杨小翼发现母亲满眼都是羡慕的神色。
米艳艳把女儿接过去时,对杨小翼说:“我爸让你去一趟,他好像有事找你。”
母亲耳朵尖,听见了,向杨小翼挥挥手,说:“去吧,快去吧,别让老刘等着,他可是个急性子,等急了要骂娘的。”
杨小翼跟着米艳艳去了刘家。路上杨小翼问起景兰阿姨的情况,米艳艳说,她给她生了个孙女儿,她好转了不少,有时候会突然清醒,不过时好时坏,也不是太乐观。
米艳艳问起刘世军,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在北京碰面。杨小翼像是被戳到短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说,好久没见到他了,他好像近来挺忙的。自从分手后,他们在不同的场合见过几次面,都算是偶遇。刘世军比以前瘦了许多,也晒黑了不少,可能是因为经常出差的缘故。杨小翼每次见到刘世军,心痛的感觉就会涌现,但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看得出来,刘世军也在压抑自己。♀有一次,她问他最近有没有回过永城?刘世军说最近没有,艳艳生孩子时回去过。她说,你有机会还是多回家吧。他点点头。她发现他的话越来越少了。
米艳艳若有所失地“噢”了一声。一会儿,米艳艳不无担忧地说:
“我感觉得出来,世军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是吗?我不是太清楚。”大概是因为心虚,杨小翼的回答简短而含糊。
她们进了干休所,有人同米艳艳打招呼,米艳艳都礼貌地回应。看得出来,米艳艳的人缘不错。
在客厅,杨小翼见到了景兰阿姨。她安静地坐着,杨小翼叫了她一声,景兰阿姨向她茫然地笑了笑。她不清楚景兰阿姨是否认出了她。
刘伯伯正在书房等着她。那天,刘伯伯的主要兴趣还是北京的政局。一九七五年是个特别的年份,一批老干部复出了,这给了他希望。他找她来是想了解北京的情况。
“听说总理病得不轻?”
杨小翼说:“我也不太清楚,听世军说起过。”
“他怎么说?”刘伯伯问。
“世军说,总理得的是膀胱癌。”
“很严重吧?应该是,总理已有好久没有露面了。”刘伯伯像在自言自语。
杨小翼想,刘伯伯虽被打倒,但时刻关心着时局,他的目光远比一般老头儿远大,毕竟是革命家。
“希望总理闯过这一关,国家不能没有他。”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北京市面上有什么小道消息?听说有血雨腥风的感觉?”
她说:“中央的事我不清楚,但人心思变是一定的,社会上有些顺口溜,有不满情绪。♀”
刘伯伯点点头,然后说:“重要的是将军还在工作。”
刘伯伯站在窗口,目光投向远方,仿佛他相信只要将军政治上没倒,自己终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母亲大约也知道自己在世的时间不多了,有一天,她突然对杨小翼提了一个要求。她说,她只见过天安婴儿时的样子,她想见他一面。
“不知道有没有困难?你有难处的话就算了。”
杨小翼赶紧点头。她想,母亲虽然话不多,但心里明镜似的,其实她什么都看在眼里,她看得透这人间的戏剧。
杨小翼到邮局给伍思岷打了个长途电话,讲了母亲的心愿,没想到伍思岷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他们商量怎么接天安过来。伍思岷说,天安这么大了,让他自己坐火车过来。杨小翼不放心,从广安到重庆要坐汽车,又要在重庆换火车,小孩子能行吗?她想去广安接儿子。伍思岷说,你母亲病这么重你怎么能离开?杨小翼想想也对,虽然担心,也只好这样了。伍思岷说,你放心好了,我陪天安到重庆,送他上火车,到时你到永城火车站接他就是了。
天安到永城那天,母亲病情突然恶化,并昏死过去。杨小翼拼命叫,母亲毫无反应。李叔叔赶紧派来急救车把母亲接到了医院,一会儿母亲就被送进急救室抢救。在救治母亲的时候,杨小翼着急地在急救室外等候,怕母亲不会再醒来。她因为着急忘了去火车站接儿子,等李叔叔从手术室出来,说母亲醒过来了,她才记起儿子的事来。她一看表已是下午三点,儿子应该一点钟就到了,儿子大约在火车站等急了,她拔腿奔向火车站。
火车站的出口处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杨小翼的心马上悬了起来。天安到哪里去了呢?杨小翼来到候车室,一些乘客或焦灼不安或无精打采地等待着。杨小翼大声叫喊天安的名字,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女人来到杨小翼跟前,问她找谁?杨小翼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是乘重庆方向的列车过来的。”那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说:“车早到了,刚才看到过一个男孩在出口处的太阳下睡着了,不过,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杨小翼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后来,是米艳艳给她带来了好消息。米艳艳赶到火车站,告诉杨小翼,天安已在家了,是一个民警带着他过来的。杨小翼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路小跑着回到公园路,石库门关着,天安一个人站在门口。一见到天安,杨小翼就抱住了他。
“天安,对不起,妈妈接你晚了。”
“妈妈,没事的,我有外婆家的地址。我等你不来,就找了警察,是警察把我带来的。”
“天安,你没丢就好,否则妈妈这辈子还怎么活得下去。”
由于旅途颠簸,天安满身臭味。杨小翼从天安随身带来的包里取出换洗衣服,给天安洗了个澡,替他换上衬衣,然后带着他去了医院。
“妈妈,外婆长什么样?”天安说话的口气中有一种故作的老成。
“他们都说妈妈长得像外婆。”
“妈妈,外婆要死了吗?”
杨小翼点点头:“外婆得的是不治之症,是淋巴癌,这种病目前没法治疗。”
天安说:“我听女乃女乃说了外婆的病。女乃女乃说,外婆是红颜薄命。妈妈,红颜薄命是什么意思?”
杨小翼说:“这是说外婆很可怜的意思。”
“外婆为什么可怜呢?”
“外婆不可怜。”
天安一脸的疑惑。
杨小翼到医院的时候,母亲的身体还很虚弱。她先进去看母亲,母亲问,天安来了吗?杨小翼点点头。母亲说,你拿面镜子给我,我整理一下头发。母亲整理好头发后,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这样子会把天安吓坏的,你让他进来吧。
杨小翼带着天安进了病房,母亲露出惊异的表情,说:“真的很像他,真是奇妙。”
杨小翼知道,母亲在说天安像将军。
母亲被送进医院后,再也没有出来。她发病日渐频繁,所有人都知道,母亲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杨小翼开始准备母亲的后事。
母亲发病时,身体会剧烈疼痛,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一只手不停地敲击床头柜,好像正处于某种愤怒之中。李叔叔实在不能忍受,他不顾母亲的反对,给母亲打了杜冷丁,母亲这才好受了一些。母亲往往是在杜冷丁作用下睡过去的。
母亲发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她开始出现暂时性昏迷现象,在昏迷时经常谵妄不断。杨小翼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有几次,她听到母亲在叫自己的名字。
对杨小翼来说,母亲的每一次发病,她都像是在受难,像是在火炉里烤。这个时候,她很想逃离医院。
晚上,如果实在太困了,她会回家睡一会儿。睡前她去儿子的房间看看他,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非常能睡,他对眼前的事没有太大的感觉,对他来说,外婆基本上是个陌生人。看着儿子熟睡中的样子,杨小翼暗自祈祷,母亲早点儿解月兑。
有一次,母亲在一次发病的中途强打精神醒过来,她让李叔叔退了出去。病房里只留下杨小翼和母亲,母亲拉住了杨小翼的手,母亲的原本毫无力量的手那会儿非常有力。母亲说:
“小翼,妈这辈子让你受委屈了,但你不要恨他,妈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惦着我们母女俩,你要原谅他。如果有一天,他来找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和他说话。如果他不来找你,你也要主动些,无论怎么样,他还是你的亲生父亲……”
母亲说完这句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杨小翼哭着叫喊她、摇她,母亲不再有任何反应。李叔叔冲进来,把杨小翼拉开。李叔叔看了看母亲的瞳孔,说:
“小翼,你妈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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