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未时,容九才同茉莉告别,然后慢慢吞吞的驾着云去星河见灵泉。♀腾云到星河岸边,才发现灵泉早就走了,只留了芝芝在那等容九。芝芝见容九如今才驾着云慢慢悠悠的过来,简直气炸了,指着容九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阿九,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在这整整等了你两个小时!!”虽然天气炎热,但星河旁边的风还是很大的,这芝芝头上的发髻都被大风吹乱了,那副气到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实在可笑。
“芝芝,实在不好意思,来的路上遇到了点事,耽搁了。”容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向芝芝道了个歉。人家芝芝刁蛮泼辣,但容九这边可不能失了礼数。
“我家主子让我问你,昨日之事想的如何了?”芝芝平复了情绪,站到容九的面前,一副高傲的样子。容九暗笑,这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这灵泉仙子受天帝天后的宠爱,受沉烟礼待而变得傲慢专横,这作为下人的芝芝,由于灵泉的庇护,敢对着容九指手画脚。本以为这芝芝只是甘愿做羊群里的一只小绵羊,没想到她还挺过了凤流朱的折磨,摊上了灵泉这个还算不错的主子。但其实,这些都和容九没关系,直到那日的鲤鱼白玉盅,容九便有些恼火了。这灵泉好歹也是玉虚宫有头有脸的弟子,那么下作的计谋,定是眼前这七秀的芝芝帮着出谋划策。
“阿九谨遵灵泉仙子的安排。”灵泉昨日让她考虑离开沉烟之事,容九也没放在心上,若要她离开她离开便是,一来可以躲着那猜不透的沉烟,二来也可以去九重天更多的地方,得到更多的情报。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对了,你快在沉烟府安排一间房间,明日我家主子就要住到沉烟府来了!”芝芝这一句,容九汗颜,尴尬一笑,心想,这还没成亲就要住到沉烟府来,这九重天何时如此开放了?
“这阿九还得请示沉仙君。”容九面露难色,用广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沉烟府的主人还没发话呢,这灵泉要住到沉烟府来,也未免太自说自话了吧。容九见过洒月兑的女子,如那灰兔茉莉,也见过随性的女子,如那魔女玉嫚,这热情奔放,节操掉一地的灵泉,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是天帝天后特地吩咐的!”芝芝见容九那一脸难色,心里就更不爽了,又道:“你家仙君同我们主子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住一起是早晚的事!”言毕,容九瞅见这芝芝脸上一红,又是一脸黑线。这芝芝小姑娘肯定想到那种没羞没躁的地方去了,主子没节操,下人也跟着没节操。╮(╯_╰)╭
“我不在几天,这灵泉是要滚到沉烟的床上去了?!真是不要脸!”闻声,容九和芝芝往天上一望。只见高贵的大辇浮在空中,苏颜双手抱胸,挑着柳叶眉看着芝芝和容九,眸子里尽含不屑之意,轻蔑一笑。容九不答话,看着苏颜将大辇降下,然后带着一群小仙女往她们这边来。这不早不迟的苏颜,终于被容九耗来了,没有枉费她方才陪茉莉吃了两个时辰的牛肉干的苦心。
“苏仙女,这是天帝天后吩咐的。”芝芝听苏颜的话说的极为难听,便将天帝天后搬出来压苏颜,话说的也是理直气壮。可这芝芝不知这苏颜在九重天是出了名的张扬霸道,哪里吃她这一套,听到芝芝的话,苏颜眉头一皱,大风一起,一条白色的狐尾便从身后扬了起来,直接往芝芝的脸上抽去,力道精准而狠。被抽打的芝芝捂着脸颊,咬着唇看着苏颜,而苏颜依旧双手抱胸,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这芝芝就该被她打。容九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这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九尾狐狸用狐尾,抽起人来跟那牛皮鞭子没什么两样。
“苏仙女”芝芝还想继续说,但苏颜哪里容她如此放肆,只听“啪啪”两声,芝芝身上已经多了两条伤口。苏颜眯着如弯月一样的没眼,慢慢踱步到芝芝面前,然后便是往芝芝的月复上一脚,直接将芝芝踢翻在地上,脚踩在芝芝的身上,道:
“狗仗人势的东西,这沉烟和灵泉的亲事,我苏颜不承认。”苏颜这话极为霸道,此中意思大概就是:沉烟是老娘的,让那灵泉滚一边去。芝芝想要爬起来回嘴,而苏颜只是冷冷一笑,一脚便将芝芝踹进了那冰冷刺骨的星河里去。芝芝不停的在星河里翻腾,惊恐的尖叫着,而众人皆屏住呼吸,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下一个触怒苏颜的是自己。
“阿九,告诉那灵泉,人是我杀的,若她想兴师问罪,我府邸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是。”面对苏颜这么一句霸气外露的话,容九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看起来,这苏颜和灵泉的梁子是结下了!今后这九重天是更加有的闹了!
“哼,一个小小的玉虚弟子还这么猖狂!”苏颜怒道,甩了甩广袖,又升起大辇,带着她的那群小仙子们离开了星河畔。容九望着苏颜离去,正准备转身走,一双湿冷的手抓住了容九的脚踝。容九一惊,转身看去,只见在水中挣扎的芝芝抓紧了她的脚踝,道:
“阿九,救我!唔,快救我!。”芝芝的脸色发紫,看来是被这星河的水冻得不轻,而且她嘴里也被灌了许多河水,话都讲不清楚了。但是容九没有伸出手去拉她,脸上养着冰凉彻骨的笑,看着那河水如一只幽怨的怪兽,试图将芝芝拉到水下去。芝芝看到容九的表情,心里一凉,恶狠狠道:
“阿九,你这个贱人,你是故意迟来的,对不对?!”芝芝恍然大悟,想不到这阿九个子小心机重着,而被芝芝看穿的容九只道:
“阿九只是不善安排时间。”
“快救我!不然,我死后便化成厉鬼,夜夜来寻你!”芝芝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紧容九的脚踝,水已经漫过她的下巴,容九只是微微弯着身子,脸上的笑诡异妖异,只道:
“若你真能化成厉鬼,记得托梦给灵泉,告诉她,那个她自以为仰仗着的沉烟,是我的男人。”言毕,芝芝瞳孔睁大,吓的花容失色,道:
“你是你是那容九!?”而容九只是抽出了被芝芝抓着的脚踝,冷眼看着芝芝在水里扑腾,连绵不断的尖叫声逐渐消失,星河汹涌的河水漫过她的头,宛若怪兽将她吞噬至尽。最后直到星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夏天的凉风拂面,容九将被风吹拂的几缕发丝掠到耳后,抬着首看了看远处,道:
“你可知,那锅白玉鲤鱼汤,坏了我的好事。♀”那日那两条黑锦鲤被灵泉煮了,也就耽搁了容九寻自己哥哥的事。
七月月末,九重天的花灯会如期而至。这一夜,九重天被纸制的花灯装饰着,宫阙里,长廊中,甚至每棵树的树枝上都挂满了花灯。各路神仙,以及名山的道长弟子聚集于此,各显神通,在主场不是摆摊就是表演,好比那红线月老月伴,年年摆个小摊给人家算姻缘,赚的盆满钵满。容九换了身豆绿色的小薄衫,把齐肩的头发梳成了一个马尾,穿了穿清凉的小木屐,四处逛着。路上的小摊众多,有的神仙在卖丹药,有的神仙在卖书卷,还有的在卖各种武器盔甲。容九看得目接不暇,像个懵懂的小孩子,什么都想要。因为啊,她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花灯会。不一会,她瞧见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便兴冲冲的跑上去,看着摊子上的各色面具。卖主是个老伯伯,问着小小的容九,道:
“小妹妹,你要哪个呀?”中年大叔和蔼可亲,容九抬着小脑袋瞧了瞧摆在架子上的面具,手指抵在唇瓣之下,良久,指了指那狐狸面具,道:
“老伯伯,我想要这个。”狐狸,容九这辈子最讨厌的动物之一,可是,她如今只能跟一只狐狸一样,带上虚伪的面具,扯开做作的笑,在这九重天上惴惴独行。容九将钱递给了老伯,老伯则帮她把面具带在头上,于是容九左边的小脑袋上还挂着一个狐狸面具,显得她更加可爱了。容九乐呵乐呵的继续向前走,这时只见灰兔茉莉从人堆里挤了出来,看到容九便撒着兔腿欢腾的跑了过来。
“阿九!”茉莉的脸上带着欢悦的笑,又蹦又跳,然后又从广袖中抽出了一个护身符,放到容九眼前。那护身符被茉莉用红绳串着,上面还挂了两颗好看的小珠子,只听茉莉道:
“我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才从月伴那里买来的。可以求姻缘。”茉莉说着,又将那护身符小心的收进广袖里,看起来是宝贝的不得了。容九一脸黑线,又看了看不远处在月伴那里排着队,交着银子买着这护身符的人。
“你不是给月伴当值么,直接让他给你牵了你和苍瑠月的红线不就成了。”
“哎呀,你以为我蠢啊,这事儿我早就问过他了。”茉莉扁了扁嘴,又说:
“月伴说姻缘之事不能强求,一切都有定数。”
“噗,那还要他做什么媒人,牵什么红线。”容九笑,这茉莉明显就是被月伴那男人忽悠了。
“哎呀,不说我,你要不要也去买一个或者让月伴给你看看姻缘?”
“我一个小孩子,要看什么姻缘?”容九反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孩童的身体,自嘲道。茉莉模了模容九的脑袋,心想,也对,她们家阿九还没有长开,怎会心生那男女姻缘之事。
“你们沉烟府的姐姐们要跳那香音迎春舞了,咱们快去看看。”茉莉道,然后拉着容九的手飞奔过去。奔走之际,容九觉得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果然这疯兔子的腿脚就是快,不一会已经跑到人堆面前。各路神仙听说沉烟府的婢子们要跳那香音迎春舞,纷纷聚过来看,好奇的茉莉早已钻进了人堆,而面对这人潮,个子矮小的容九直接无语!只能试着挤进去!她挤!!她挤!!呵,前面那些个人的个子实在太大,容九已经放弃挤进人堆的计划了,只能站在最外面,跳了跳,试试能不能看到什么!容九一跳,辫子就一甩,活像只搞笑的兔子。跳的一身汗,茉莉还在人堆里朝容九喊,“阿九,快进来,你家姐姐们好美!!”。对于茉莉的智商,容九只是汗颜。╮(╯_╰)╭
“想看吗?”当容九一脸黑线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沉烟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今日的沉烟十分英俊,头发用桃木簪绾着,身披玄青色的褙子,里面衬着白色的斜襟中衣,腰系金色腰带,足踏锦靴。容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好奇心驱使她想看那香音迎春舞,可她没有身高优势啊,蹦来蹦去也望不到里面的一个仙子。就在这时,沉烟温柔一笑,用大手揽上了容九的细腰。容九一惊,眼下沉烟居然将她托举起来,把她举得高高的,为的是让她看见人堆最里面的香音迎春舞。沉烟身高八尺有余,被举得很高的容九能很清楚的看到那香音迎春舞。
“看到了吗?要不要再高点?”身后的沉烟问着,双手举着手里的容九。而容九只是呆愣愣的,良久,摇了摇头。容九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爹爹,白鹿王以前就是这么把自己举起来,为了让自己看的更远,为了博自己一笑。人们常说,爹爹和夫君是一个女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父亲托举着女子的前小半辈子,待女子到了及笄之年,便将手里的女子交付给她的夫君,让女子的夫君托举着她的后半辈子。想起了白鹿王,想起了以前同沉烟的事,容九便是百感交集,直到眼泪模糊了双眼,她便用绿袖擦拭着脸上的泪。
“阿九,你哭了吗?”沉烟道,背着沉烟的容九只是吸了吸鼻子,抬首望着天,道:
“恩,是姐姐们的舞蹈美哭了阿九。”容九淡淡道,任清风吹着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换作是以前,若沉烟这么举着她,她肯定会笑的像一朵花,可如今,沉烟真的就这么举着她了,可她的脸上没有笑,还多了两行泪。香音迎春舞的舞曲悠扬婉转,散仙们挥舞着手中的水袖,惊艳众人。容九耳边的欢笑声以及赞叹声此起彼伏,但是容九根本没有心情多看那香音迎春舞一眼,她只是无声咽泪,却不敢回头去看沉烟一眼。一曲香音迎春五结束,如雷一般的鼓掌声又在容九耳边响起,沉烟将手中的容九放了下来,容九垂着头,双脚踩地。两人无言,沉烟见天边多了一道红光,眉头微皱,准备离去。见沉烟欲走,这时,容九道:
“你等一下!”这一次容九没有用“仙君”的敬语,沉烟倒是一惊,愣在原地。只听“哒哒哒”几声屐齿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容九踩着脚下的木屐,埋着头冲到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面前,摊位老板倒是被这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吓得不轻,只听容九道:
“老板,来串冰糖葫芦!”只见容九手里拿着串红色的冰糖葫芦往沉烟的方向走去。容九一边跑一边想,其实她只不过是个容易被感情冲昏头的女子,即便沉烟看出来自己是容九也好,看不出来也罢,甚至今后两人要厮杀于战场,这一切她都无所谓了。她只想同七百年递给他几颗桑葚一样,将手里的冰糖葫芦交给他。七百年已经过去了,她早已是杀人如麻的魔,而沉烟也不再是那条高高在上的白龙,这一切终究都是回不去的了。
“谢谢。”容九抬起头,眸子里含着泪,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沉烟,这场景仿佛回到了七百年前的那个冬天。这一刻,斑斓绚丽的烟火在空中升起,五彩的光打在两人的脸上。容九咬着唇,她真的是不管不顾了,既然一切都回不去了,既然她已经决定报仇,今后的某一天,她同沉烟能不能再重新写一个不同的故事?一个与仇恨无关的故事?一个与身份无关的故事?一个与之前都无关的故事?沉烟见眼前递给他冰糖葫芦的容九,笑着温柔的模了模容九的脑袋,接过了容九的冰糖葫芦。
“阿九,你好好玩,我先回了。”沉烟道,然后咬了一口手里的冰糖葫芦,转过身往沉烟府的方向走去。山楂的酸涩在口腔中绽放,其实他和容九,不就是同这手里冰糖葫芦一样么,甜美却又酸涩。容九看了看沉烟那个孤单的背影,心想,已经露出马脚了?他已经猜到了?算了,其实都无所谓了。
“阿九,我找了你好久。”茉莉勾上了容九的脖子,容九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只道:
“你这贪玩的疯兔子,自己跑到前面去,倒不顾上我。”
“哎呀,我错了,下次给你吃好吃的。”茉莉双手合十,向容九道歉。容九只觉得茉莉单纯可爱,在茉莉的世界里,好像她那些珍贵的食物就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
“好啦,我不怪你了。”容九吐了吐舌头,
“他来了!”机警的灰兔茉莉道,容九同她转头往左方前,只见苍瑠月立在一旁,几个提着花灯的仙子争先恐后的想将从月伴那里买来的护身符送给苍瑠月。苍瑠月依旧一副冰冷的侍卫样子,昂首挺胸的站着,视察着周围。茉莉见如此多的仙子围在苍瑠月身边,撒着兔腿奔到苍瑠月的面前,摊开手心,那红色的护身符静静的躺在茉莉的手心里。茉莉用眼神示意苍瑠月收下,苍瑠月只是瞥了瞥,转身欲走。容九见到此景,便踱步上前,道:
“收下吧,茉莉为了这玩意儿整整排了两个时辰的队。”苍瑠月闻声,转身看着小小的容九,而茉莉只是羞赧的垂下头去。苍瑠月看着容九,没有说话,接过茉莉的手心里的护身符,收进广袖,离去。
沉烟府的浴池里,沉烟褪去了那身玄青色的华服,放下了头上的发髻,然后整个人浸在水里,人身龙尾,享受着沐浴时刻。这时,门前传来了“吱呀”一声,只见木门被人打开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走了进来,然后又礼貌地将门关了起来。沉烟没有管他,脑中想着的只是阿九的事,大概是容九吧,只差一点剑术那一点没有确定了。那日他放黑蛟去试阿九,却让苍瑠月坏了这桩大事。门前身长八尺的男子卸下了斗篷,踢掉鞋子,褪去身上的衣服,玉足踩在干净的地砖上,然后浸入水中。那男子用发绳将长发扎起,然后点燃了一支纤长的烟斗,吸了几口烟,撑着脑袋看着沉烟,等着他发话。沉烟瞥了他一眼,脸上多了一丝轻蔑的笑,道:
“这么热闹的花灯会,把你都引来了。”
“今天不谈公事,只谈私事。”秦崇夜道,他知道,若是同沉烟谈公事,那接下来他可不能同沉烟共浴,然后再心平气和的谈些话,亦或是做些交易。
“谈什么?”沉烟的声音冷冷清清,不带任何的感情。
“谈谈容三吧,是你把他转移到了水牢?”只听秦崇夜“嗤”了一声,又道:“想不到作为司法天神的你还顾念当年我们三人的感情。”
“仙界终究是欠了鹿族。”沉烟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水雾,其实,这是他欠了容三和容九兄妹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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