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恋 第二十二章

作者 : 滕肖澜

刘芳芳的大饼油条生意不错,因为是上海人,人又干干净净,大家便都愿意到她这里来买。♀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薄利多销,一天下来,二三十块钱的利润还是有的。

相熟的几个邻居,常常到她这里来买早点,孟爱军更是每天都来,一拿便是两三付。刘芳芳不好意思收他的钱,他把钱硬塞在她口袋里。

“喂,小本生意,禁不起你这样大方的。”他说。

刘芳芳是挺感激孟爱军的。葛大海死后,她才体会到“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的涵义。家里笼头坏了,下水道堵了,买米了,换煤气了,都是孟爱军帮忙弄的。孟爱军这个人,心是好的,就是嘴巴上喜欢吃吃豆腐,寻寻开心。刘芳芳晓得他的情况,老婆在外面卖保险,业绩要上去,有些事是免不了的,两口子关系一直不大好。刘芳芳老实是老实,但也不是傻子,孟爱军心里想什么,她还是有些察觉的。只是不能说,连想都不大敢想。

这天,大饼油条做多了,到了中午还有些没卖完。刘芳芳正有些懊恼,孟爱军摇摇晃晃地过来了,拿走五付。说是中午不愿烧,就吃这个算了。

刘芳芳问:“你不会去吃碗面条?”

孟爱军一笑,说:“我就高兴吃这个。”

刘芳芳朝他看,也笑了笑。

孟爱军走后,不一会儿,王琴也来了。她说:阿姨,我买一根油条。

刘芳芳新炸了一根给她。王琴把硬币放在一旁,刘芳芳拿起来还给她。“算了,”刘芳芳道,“吃吧。”

王琴说声“谢谢阿姨”,便在一旁吃了起来。刘芳芳看她吃得香甜,嘴上都是油,便又给她炸了一根。王琴摇手说:我够了,一根就够了。

刘芳芳说:“吃吧吃吧,你这种岁数的小孩啊,三根也不会饱。”

王琴接过,又说了声“谢谢阿姨”。

刘芳芳看着她。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小姑娘没再出新花样,每天来是来的,在楼梯口坐着,也不说话,只管自己看书她这个样子,刘芳芳倒有些不习惯了,反而不踏实了。隐隐的,竟还有些期待,盼她再出些奇怪的招数,越促狭越好。她这才发现,原来王琴竟是她心里的底,又像是长跑比赛中的两个选手,既是对手,又是同伴,相互支撑相互较劲。在旁边的时候紧张,倘若一个看不见,反倒又惦记了,不得劲了。

刘芳芳忽然想起很早以前看的一个外国片,一个女人同时与两大象棋高手博奕,分两个房间,女人看了甲高手的棋招,跑到乙高手那里依法炮制,待乙高手还了招,再回来施展给甲高手。这么一来一去,其实就是甲乙两个高手在比赛刘芳芳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女人,学了王琴的招数,再去对付马副总。

现在,王琴暂停了,没法子,她也只有暂停。

“你,这两天怎么没再问我要钱?”话一出口,刘芳芳便后悔了,暗骂自己是十三点。

王琴眼皮抬也不抬:“我问你要,你会给我吗?”

刘芳芳一愣,半晌才讪讪地道:“这个,我没钱。”

“我知道你没钱,”王琴道,“所以呀,就不逼你了。”

“你也晓得你在逼我?”刘芳芳恨恨地道。♀

王琴笑了笑。“阿姨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的。”

刘芳芳哼了一声。她细细分辩这小姑娘的话,好像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刘芳芳心里一跳,朝她瞟去。王琴正津津有味地拿舌头舌忝着嘴边的油。

一整天,刘芳芳都有些失落。竟似比在马副总那儿碰了钉子还要难受。她去接葛小江放学,回到家,王琴坐在楼梯上打招呼:“阿姨,回来啦?”

葛小江看看她,再看看妈妈,不敢搭腔。

刘芳芳带着儿子走进去,把门带上。到厨房烧菜,糖醋小排,油锅旺了,“吱”的一声把小排倒下去,翻炒两下,加酱油和醋,香味立刻便出来了。刘芳芳猜王琴在门口一定也闻到香味了。这个时候,楼上楼下都在炒菜,楼道里飘着各种各样的香味,这小姑娘顿顿吃面包,肯定受不了。

一会儿,烧完了,刘芳芳把菜端到桌上,叫儿子出来吃饭。葛小江走出来,挟了筷糖醋小排便送进嘴里。刘芳芳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去,洗手去!

葛小江洗完手出来,忽然想起什么,跑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看,随即对刘芳芳道:“妈,她又在吃面包了。”

刘芳芳嗯了一声。

葛小江又道:“她怎么老是吃面包,不腻啊?”

刘芳芳说:“怎么不腻?天天吃面包,就是山珍海味也腻了。”

葛小江朝妈妈看,试探着问:“要不,让她进来一起吃?”

刘芳芳摇头,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你拿点菜给她吧。”

葛小江响亮地应了一声,到碗橱拿了一只碗过来,拨了些糖醋排骨、番茄炒蛋,再从汤里挟了点鸡毛菜。飞快地打开门,端给王琴。“喏!给你吃!”

王琴有些诧异,说:“不用了,我有。”葛小江说:“面包有什么好吃的,干乎乎的,又没有营养。我妈烧的糖醋排骨味道老灵的,你尝尝看。”

刘芳芳在房里听见儿子的话,想这个小赤佬对王琴倒是不错,又记起昨天他让自己把学费给王琴那番话。儿子大了,自然会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产生好感。刘芳芳又好气又好笑屁都不懂的东西,读起书来牵丝绊藤,拍小姑娘马屁倒是不学就会。

“谢谢阿姨。”王琴端着碗,在门口说道。

刘芳芳不吭声,待葛小江进来,把门关上了。

一会儿吃完饭,葛小江抢着出去把王琴那个碗拿进来。刘芳芳白他一眼,将碗洗了。葛小江缩在妈妈身边,一会儿说“妈,晚上好像起风了”,一会儿又说“外面蚊子很多”。刘芳芳晓得他的意思,偏不接他的口。

“我觉得,她蛮可怜的。”葛小江幽幽地说了句。

“只有她可怜吗?”刘芳芳道,“你妈妈就不可怜?我跟你讲,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着呢,你管的过来吗?管好你自己吧,不好好读书,将来最可怜的就是你!”刘芳芳摇摇头,在他头上轻轻砸了个毛栗。

第二天,孟爱军拿了两张电影票过来,说是别人送的,问刘芳芳要不要一起去看。刘芳芳瞟他一眼:你和你老婆去看好了。孟爱军嘿的一声:帮帮忙,她会陪我看?数一百个也轮不到我。刘芳芳便不作声了。

晚上,刘芳芳换了条浅绿色的丝衫,拎着一个七浦路买的“lv”提包,在镜子前坐了半小时,化了个淡妆。♀走到楼下,孟爱军见了,响亮地吹了一记口哨:“哪里来的美女啊?”刘芳芳瞪他一眼,心里也有些欢喜。

电影是好莱坞片《超人归来》,刘芳芳蛮喜欢看这种科幻片,飞来飞去很是有趣,男主角长得很精神,女主角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

“十来年没看过电影了。”看完电影出来,刘芳芳说。

孟爱军说:“那过阵子我再请你看。”

刘芳芳没接话,过了一会儿,说:“好像不大好。”

“有什么不大好?”孟爱军说,“老邻居了,看场电影有什么关系?”

刘芳芳说:“给人家看见了不大好,会七想八想的。”

孟爱军不屑地说:“让他们七想八想好了,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电影院离家只有一站路,两人便不坐车,走回去。刘芳芳惦记着儿子,走得有些急。孟爱军说:“走得那么快干嘛,慢慢走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好看。”

刘芳芳抬头看了看,忽然扑哧一笑。孟爱军问她:你笑啥?刘芳芳说:月亮天天都是这样,又没啥特别你这是没话找话。孟爱军一愣,笑笑,打了个哈哈,又道:你觉不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像在谈恋爱?

刘芳芳脸一红:“不要胡说八道。”

到了家,楼道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放轻了脚步上楼。到了二楼孟爱军的家,孟爱军压低嗓音,说:我送你到四楼吧。刘芳芳也压低了声音,说:又不是十万八千里,还怕我丢了?孟爱军说:我就是想送你,不然晚上睡不着觉。刘芳芳朝他白一眼,嗔道:你这个人啊

两人这么轻声说着话,不觉已到了四楼。楼道灯暗着,刘芳芳不敢把灯拉开,轻声道:你下去吧。孟爱军不说话,忽的揽住她的腰,凑近亲了一口。刘芳芳吃了一惊,忙不迭让开。孟爱军嘿嘿笑着,手还不放。刘芳芳说:你要死啊!孟爱军笑道:没错,我就是想死。说着又亲了一口。这次亲的是嘴唇。刘芳芳没躲开,被她亲个正着,脸顿时涨得通红,说:你再不放,我就告诉你家小王了。孟爱军说:你去啊去啊,我还巴不得你去呢。

刘芳芳一使劲,挣月兑了。孟爱军低低的笑。刘芳芳说:下去吧,我进屋了。孟爱军嗯了一声,转身下楼了。刘芳芳心兀自别别的跳。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脚下踢到一个软咚咚的东西。她吃了一惊,差点绊一跤。

楼道灯亮了。王琴变戏法似的坐在楼梯口。她揉揉眼睛,“阿姨,你回来了?”她打了个呵欠,似是刚睡醒,“怎么这么晚,我都睡了一觉了。”

刘芳芳一愣,随即掩饰道:“嗯,这个有点事。没踢疼你吧?”

王琴摇头,说:“没有。”

刘芳芳朝她打量,见她表情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放心,打开门,忙不迭地进去了。想想不踏实,又出来,问她:“这个葛小江有没有溜出去玩?”

王琴说:“不晓得。我刚才睡着了。”

“怎么今天不看书,这么早就睡了?”刘芳芳又问。

“眼睛有点酸,想躺一会儿,谁晓得就睡着了。”王琴笑道。

刘芳芳朝她看了几眼,进屋去了。

刘芳芳这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孟爱军,也想王琴。孟爱军的嘴,亲在她脸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麻麻痒痒的。像触电。她有些懊恼,怎么能让他亲呢?但又有些异样的感觉,是什么说不上来,好像也不全是懊恼,还夹杂了些别的。

刘芳芳又想到王琴这次是真的懊恼了,竟把她给忘了。天晓得她是真的睡着还是假的睡着。这个小姑娘的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第二天早上,孟爱军依旧到刘芳芳的摊上买大饼油条。刘芳芳看见他,一句话也没说,把大饼油条包好给他,便招呼下一位客人。孟爱军看看她的脸色,开玩笑道:怎么了,不开心了?刘芳芳回答:没有。看也不看他。

直到下午,刘芳芳才挑了个时机对孟爱军说了收敛些,提防那个小姑娘。孟爱军笑笑,满不在乎地:我们又没怎么样。刘芳芳急了:你昨天晚上那个样子,还说没怎么样?孟爱军问:她看见了?刘芳芳皱着眉头:我也不晓得,她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告诉我我是担心,如果她拿这个来要胁我,怎么办?

刘芳芳想到这个,背上冷汗就出来了。她回忆这两天王琴的举止,嘴上说不要钱了,可人还留着,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她真是疏忽了。

刘芳芳越想越怕,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对孟爱军说:“这个小姑娘啊,我实在是吃不消她。谁晓得她什么时候会给你突然来一下子,搞得你措手不及。我吃够她苦头了。十个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孟爱军嘿嘿的笑:“怕她捉奸啊?”

刘芳芳骂道:“我都急死了,你还有空跟我开玩笑。”

“好了,好了,”孟爱军在她背上拍了拍,“我晓得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有几个在道上混的朋友,搞定她,怎么样?”

“怎么搞定?”

“还能怎么搞定人倒吊起来,不给吃饭不给睡觉,问她还要不要钱,她要是嘴硬,就往死里打,再不行就卸胳膊卸腿,伺候到她服贴为止。”

刘芳芳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别讲了别讲了,这种话你也讲得出。”

孟爱军一笑:“我晓得你肯定不忍心我跟你讲,这小姑娘就是看准了,你是个老实人。你要是个厉害角色,她敢这么玩你?”

刘芳芳叹了口气。

一连几天,刘芳芳和孟爱军都夹着尾巴做人,见了面也不怎么说话,最多只是打个招呼,客客气气的。生怕给王琴抓了把柄。王琴依然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模样,既不回去,也不问刘芳芳要钱。一次刘芳芳问她,怎么不回家去。她笑笑,不说话。刘芳芳说:我晓得你心还不死。她又是一笑,说:我在这里待习惯了,回去不舒服。刘芳芳听这话实在可笑,忍不住嘲她一句:家里有床有饭不舒服,这里坐楼梯啃面包反而舒服,是吧?

王琴一点儿也不尴尬,咯咯直笑。

刘芳芳拿她没办法,只好朝她白眼。

有几次,孟爱军忍不住又动手动脚,被刘芳芳骂住了。刘芳芳急道: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孟爱军说:我怎么会存心和你过不去这不能怪我,谁让你长得这么勾引人?刘芳芳皱眉道:下作胚,不要脸!孟爱军嘻嘻笑道:男人全是下作胚,你又不是不晓得。

他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忽道:“哎,你说那个姓马的家伙,他会是正人君子吗他在外面就不会有女人?”刘芳芳听了一愣。

孟爱军嘿的一声,在大腿上重重一拍:“这种男人,十个有九个在外面有花头你要是抓住他这个把柄,别说十万八万,再多他也给了!”

刘芳芳怔怔地朝他看。

“对呀!”她一下子激动起来,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孟爱军趁机去揽她的腰:“我聪明吧”刘芳芳挣月兑了,急道:“走,我们走。”孟爱军问:“去哪里?”刘芳芳说:“还能去哪里,去找那个姓马的,盯牢他。”孟爱军嘿嘿笑道:“捉奸啊?”刘芳芳叹了口气,说:“要是能捉到奸就好了,怕的是人家清清白白,捉不到他的把柄。”

孟爱军嘿的一声:“那也要试试看。我跟你讲,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我老婆单位有个处长,平常看上去蛮像个人样,上个月公安局扫黄,查到一个妓女的通讯录,里面存的全是熟客。这个处长的手机号排在第一位。公安局找上门的时候,他老婆还不相信,说我们家老李是阳痿,半年都不过一次夫妻生活的,怎么可能?嘿,对着老婆是阳痿,看见妓女就成性亢奋了。这就是现在的男人,只要稍微有点钱,没有不动歪脑筋的。”

刘芳芳也笑了笑。“所以呀,宁可找个穷点的,钱少点没关系,最重要是两个人恩恩爱爱。”她说到这里,忽的想起葛大海,心里一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刘芳芳和孟爱军每到下班时间,便在铁道局门口等着,一见马副总的车出来孟爱军便忙不迭地骑着他那辆老式的霸伏,载着刘芳芳“突突突”跟上去。“肉包铁”跟踪“铁包肉”,实在是不容易。好在上海的交通拥堵,勉强还能跟得上。有两次跟丢了,原因是被警察拦住,还罚了二十块钱。刘芳芳有些心疼,孟爱军说:罚就罚吧,再怎么样总比叫出租车便宜。

这样跟了两三个星期,他们发现马副总每天都是准时上班准时回家,连应酬也很少。双休日一大早,他和老婆出去买菜,肩并肩有说有笑。一家三口去过一次城隍庙、一次世纪公园,还逛过一次淮海路。他们在里面吃喝玩乐,刘芳芳和孟爱军便在外面等着,一个前门一个后门,连上厕所也不敢,生怕跟丢了。马副总的老婆很喜欢购物,每次都是大包小包买一堆东西,有衣服也有化妆品,还有珠宝首饰。这女人年纪不轻了,保养得却很好,细皮女敕肉的,又会打扮,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

“我说,她会不会已经不是元配了啊?”孟爱军有些烦燥了。

刘芳芳也很泄气。“谁晓得!”

“他娘的,搞了半天还是个五好家庭。”孟爱军骂道。

他们发现,马副总每个星期五都会提早一小时下班,到城西的一家医院。每回进去半小时便出来。一次孟爱军到里面上了个厕所,出来时笑嘻嘻地对刘芳芳说:“老头子看的是泌尿科,肯定前列腺不大好,小便嘀沥嗒啦不干净。”

刘芳芳摇摇头,说:“你这个人啊。总归没好话。”

孟爱军一笑:“怎么没好话了?我算是客气了,没说他是得梅毒”话刚出口,忽的停住了,张大嘴巴朝刘芳芳看。刘芳芳也一下子意识到了,朝他看。

“不会运气这么好吧?”孟爱军朝天吹了记口哨,眨了眨眼睛。

刘芳芳咬着嘴唇,心扑通扑通地跳。“就看老天爷帮不帮忙了。”她说。

孟爱军托了几层关系,几天后,找到一个朋友的小姨子的妯娌的表妹,是这家医院专管病卡的后勤员。孟爱军送了她一条进口的羊毛裙。她翻出马副总的病历,看了,告诉孟爱军:是淋病,上个月发现的,正在药物配合针炙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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