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三年

作者 : 马桶上的小孩

三年后

“殿下若是想吃凉冰,怎么还能不去讨要,如今虽已经是夏末了,宫里难不成还能连块冰都讨不来。♀”楚英咂咂嘴,倚在门边懒懒说道。

“倒不是那个,只是殿下前两日不是有点风寒么,今日再吃冰岂不是……”身边的下人小声说道。

楚英绝不会说是她自己想吃,让下人去内务府叫人送了冰来,好让应亿安做给她吃。

“我自然会管着殿下,让他少吃点。只是他既然要了,你们还是要跑一趟的。”楚英说道,那小太监点点头退下去:“行,楚公公,我们几个这就给取来。”

楚英笑了笑,拉开竹编的门帘走进去,应亿安光着脚身穿白色宽松麻质长衣,盘腿坐在矮几旁边,拿着上等的狼毫在那里画王八,这水平几年间也不见长进。他长长的黑头发垂下来,发尾束着深红色的绳,作为一个前几日刚过十五岁生日的少年人,应亿安给楚英一种走歪了的感觉。

好好一个英姿勃发贵气逼人的皇子身份,如今周身一股鹜远高渺之气,练武却练出了更平和淡然的气质……

你真不该在宫里,应该去在昆仑逍遥峰竹林间装逼的抚琴。

“你倒是会享受。”应亿安提笔给那王八画上后爪,轻声道:“刚刚在艳阳天下动了会,这发了一点汗,就支使别人去弄冰吃。”

楚英笑起来,她给应亿安桌上的杯内斟了半杯凉茶。

她比应亿安小了半岁,但女孩儿长个早,这两年楚英蹿的太快,已经比普通女子还高了几分,倒是更显得中性化一点。

应亿安喝了茶,继续坐在屋内,楚英说是给他打着扇子,大半的风都让自己占了去。应亿安对于楚英这毛病早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专心的一边画王八一边想事,两人没坐了一会儿,忽然听着一个宫人快步走进,掀开了一点竹帘走进来。

“殿下,听说太后那边有点不大好。”那人说道。

“怎么不大好了?整个夏天也没看着她中暑,她倒怎么身子不好了?”应亿安抬头放下笔。

“不知道,只是虽然夏日里一直没中暑,可太后一直恹恹,今日不知怎么的晕在御花园里了,这会儿意识也不清醒……”那宫侍晓得应亿安关心太后,说起来的表情也有点小心。

“这叫有点不大好?”应亿安起身来,楚英拿过身边的外衫给他套上,两人快步走出惜颖宫。

“太后如今不过五十六,按理不该身子这般不好啊。”楚英一边扶着应亿安坐上软轿一边说道。

应亿安表情不大好,待到了福安宫,皇上的轿辇早停在宫门外,福安宫里到处都是人,应曦、皇后、宓妃都站在宫内,太后气色的确不如几年前,躺在床褥间费力的喘息着,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许多。太医跪在榻边应答道:“应当是……肝失疏泄,气郁化火伴随的胁痛,咯血……”

“什么叫应当是?!”皇上横眉竖眼。

楚英远远站在人堆后头,看着那躬身的太医脑门上都是汗。如今盛朝宫廷内医术相当发达,却觉得这几位太医似乎看不出病理。

“是臣说错了,按照太后的目前状况,是肝失疏泄没错,只是太医院还要根据太后最近的饮食睡眠,才能知道具体要如何配药诊疗。”太医连忙说道,这话就说的让皇上稍微松了松眉毛,应亿安关切的走到太后床边,低声说了几句,楚英站在后头,却觉得这几个太医不靠谱。

各朝各代为了保住自己脑袋,乱说病名胡乱用药的太医并不少。若是他们根本诊断不出太后的毛病,必定要先瞎说个状况相似的病来,待以后诊断出病理再更换药方。前期的用药反倒会耽误病情……

但这话楚英自然不该说,她等了一会儿,就看着应亿安退下,问候几句的应曦跟着走出福安宫。

他往日里见到楚英都要兴奋的偷偷打招呼,今日却明显心里装着太后的病情,面容上有几分沉重,他快步跟上应亿安。这两年也是应曦有一点讨好自己哥哥的意思,应亿安跟他关系并不差。

“亿安哥,太后是否是身子亏虚,我不大懂所谓肝失疏泄……”应曦追上来,他个子并不比应亿安矮多少,夏热还未过,他身着深蓝色绸缎薄衣,窄袖松领,利落又英气。

“肾阴虚才是亏虚,太后的身子,我也说不清楚,你难道没有之前有什么发现么?”应亿安微微住了脚,他薄底的靴子顿住回头看向应曦。

应曦愣了愣,楚英心里也是一惊。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我该发现什么么?”应曦道。

应亿安轻笑了一下:“只是见你去太后那里走得勤,以为你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倒是入了夏开始一直有点像是入暑一般,皇女乃女乃总说有点头晕,气色也不大好。福安宫倒是没少备下降暑的凉品,母后也照顾得很,却没想到夏天才刚过,皇女乃女乃就……只是人老了身子不爽,应该不大有事吧。”应曦问道。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而天真。

“但愿,若皇女乃女乃身子真的不大好,我愿去往三清宫求仙丹来。”应亿安转身过去,慢步走在宫墙的阴影下。

“求仙丹说的这么容易,三清宫又怎么会给。前朝多少祖辈求过仙丹,连一小瓣也没分到过——”应曦走在应亿安身边说道。这一对兄弟模样相似而俊美,倒是看着养眼。

喂喂求仙丹这种不靠谱又不科学的事,能别把它提上日程么?!

“三清宫比不得前面那些年势力壮大,如今要靠皇家扶持,逼那帮仙人拿出东西来就是了。但愿皇女乃女乃不会到了需要仙丹来救命的时候。”应亿安轻声道,他倒是表情也看起来成熟得多,应曦侧耳听着他说话,颇有依赖信任的样子。

如今应亿安表面寄情与琴艺与画技,学问方面基本放弃,皇上也不再面上多加关注他,应亿安自然不会遭到皇后的在意。而私底下他偶尔展露出的淡定却让应曦对他颇有好感,应曦还常说楚英和应亿安脾气像的很,怪不得是一对主仆。

两人聊着太后的病情,很快到了分岔路,应曦直说自己那头有一套宫外的新棋,要楚英过去玩。楚英一偏头,看着应亿安眼神里明显就是有事儿,她说道:“今日走了这些路,我也累了,有空的时候再去找你玩吧。”

楚英随着应亿安走近惜颖宫的院内,两人驻足在那棵比几年愈发茂盛的大树下,应亿安转过身来低声道:“两件事托你办。”

“说。”自从小庆子被调走后,应亿安开始信任楚英。她又办事妥当,应亿安也不再过问她之前的身份全心全意相信她。

“先是去内务府一趟,问小庆子一些事,关于太后的饮食的事。”应亿安眯了眯眼说道。楚英看着树荫在他面容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问道:“殿下是觉得……太后一事蹊跷?应当不会吧,这宫中还有谁人敢……”

“你且先去查,其次就是出宫找颐音一趟,我上次查的事你讲结果问出来。”应亿安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神色。惜颖宫内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总有人觉得应亿安神色莫测而有几分戒备,楚英倒觉得,应亿安挺人畜无害的。

就算那些私下她并不知道的谋划,楚英也觉得这位殿下单纯得很。他想要的就是平静生活和母亲平安,这个目标从头到尾都没变过。更何况应亿安脾气似乎也宽容平淡,对待楚英也有几分似旧友一般的好。楚英敢打包票,当初自己要是说自己的魂儿是个妹子,应亿安的态度肯定不是今天这样。

应亿安拍了拍楚英肩膀:“去吧,晚上回来给你做凉冰吃。”

楚英挑挑眉毛捻了捻手指:“跑腿费啊。”

应亿安撇了撇嘴:“你这跟仓鼠一样屯食攒钱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喏,两个金果子,再多别想了。”

楚英笑的合不拢嘴,一把夺过去换了身便服就走了。

她先去了内务府,如今换了便服不好从正门走,她从侧门进去了,就看着小庆子站在广储司门外头,指挥着搬皮料的小太监们轻手轻脚一些,他一打眼就瞥见了走进来的楚英,心里知道她是大殿下派来的,可他又有那么点看不过楚英,端着架子好半天才磨磨唧唧走下来,问道:“楚公公,可有什么事么?”

楚英忍笑忍的艰难:“殿下要你去查点事儿,关于太后如今饮食之时。我知晓广储司关于太后的食材都有单独的分类监管,你只要把从今年过年时候的大概记录拿过来就是。”

“殿下说的?这可不大好拿啊。我这边跟食粮局那边,关系不算近。”小庆子个子瘦高。

“这可是大事,殿下在内务府能找的人只有你了。”楚英这么说,小庆子粗粗的眉毛微微松了些:“不如这样,我往那边打声招呼,下次你来我带你去看看账目,我知晓你识字又记得清楚,你瞟一眼,回去跟殿下说。”

楚英想了想应下:“可以,只是别让别人知道就是。倒是你,如今看样子混得好啊,各路关系都有些本事了。”

小庆子忍不住笑起来,却昂起下巴:“切。”

切个毛啊小屁孩,削你信不信。楚英这么想着,却忍俊不禁。

一会儿就有小太监喊庆公公,他便去了,楚英也往出宫的路走。她独自出宫也就没有马车这样的好待遇了,颐音家的店铺又隔着远,楚英怨念的走在宫墙的阴影里,顺着十三所的大道从侧门走出去,一路看着不少马车从侧门进宫面圣,不过都跟她无关,待到走到城内河岸附近也算是正式出宫进到城内,许多轿夫都在这边打着牌等着活,楚英肉痛的花了点钱,租轿子到颐家的当铺那里。

颐家主母也就是当今的护国夫人,八卦传闻中当今皇上喜欢却得不到的女汉子,茶馆闲谈中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老大姐。

反正就是颐家是护国夫人一手撑起来的,在京中权势虽大,却因为是女子当家的女户,倒不被皇权忌惮。

楚英随着轿子摇到了颐家当铺,今日正好颐音在门牌气势宏大,装潢气势逼人的总店内做事,她干脆提着衣摆走上楼去直接去找他。颐音如今也十八还多了,早已有青年人的样子,肩宽窄腰,身材修长,只是这两年越穿越花哨的衣服,越来越低的衣领和风骚的小眼神,以及与华丽外表绝不相同的呆逼内心,楚英已经无法直视他了。

“哟~这不是楚公公么?怎么着来我这儿混吃混喝了?”他正拿着毛笔记账,手上还沾满了墨汁,见到楚英立即放下笔,单手托腮做出一个眼光流转又耐人寻味的表情来。

“不就是以前让你请了顿饭,何必总记着。”楚英倒是也熟络,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大殿下叫我来问问之前的事。”

“哦?”颐音一个尾音转八圈,他白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脸颊,红润的跟女子一般的嘴唇笑起来。

逗逼,你脸上墨汁的痕迹弄得更多了。楚英打两年前就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只能帅三秒’。

“关于说皇商晋家一事,晋家家大业大,查起来有些难。他们做的生意广,丝绸和粮食最多,丝绸是这两年手下有几家工场才发展起来的,粮食则是祖上的老家业。”颐音往后倒在椅子上,故作帅气的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子,楚英目不忍视,兄弟洗洗手吧,别折腾你那张已经花了的脸了。

“他们家的粮食是米面类为主的主要皇粮,也经营杂豆类,这些东西进宫都要过三层检的,只是晋家供了宫里一百多年了,宫内也不大查了。晋家可要是真敢有点差错,家内四代同堂的几十口子人可就咔嚓一下的事儿。殿下要查这些作甚?”颐音问道。

楚英微微移开目光,不去看他骚气的大花脸。“我也不知,殿下自有打算,你还是将这几年你能查到的他们家的账目给我,我回去递给殿下。”

颐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账目:“这是隔页夹的账目,你懂我的意思么?单数页是晋家酒楼账目,双数页是米粮与绸缎方面的粗帐,颐家跟晋家有竞争关系,这可是机密,你小心拿着点。”楚英接过来,并不翻阅而卷着装进了袍袖里,反而问道:“殿下可是在你们家里砸了钱投了产业,这般仗义。”

颐音笑着起身拽了她一把:“行了公公,每回你都问,怎么着若是亿安有钱,你就要挖空心思从他那赚钱了?”

楚英被推往门外,走下了楼梯,颐音纤长的手指抓着她穿着薄薄衣衫的肩膀,楚英把自己当做爷们久了,对这些接触早已免疫。颐音嘴里还在絮叨着,两人刚走了两步台阶,颐音猛然惊叫一声,脚一滑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这都第几回了,你自家的楼梯都能摔成这样,真不愧只能帅三秒。

她淡定的迈开步伐跨过摔得四仰八叉的颐音走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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