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六哥儿的报告,叶西仪心中甚是不耐烦。♀裴安然身份娇贵,自去当他的小王爷,耀武扬威,何必来她的书院搅和?本不欲理会他,但萧黎禾却说,裴安然那样的身份,只能顺着他,否则,他一定发起狠来,别说是他们,便是普通的大小官员,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个时代,权贵压人,她心中就算再不认同,也不会硬犯拗,直到大祸临头才收敛。于是,两人最后商定的结果,闵雅书跟六哥儿与裴安然都不对盘,便留宣应林与裴安然同屋住,其他两个,则再搬到另一间小一些的房子,暂且先歇下。
面对这样的结果,裴安然很是满意。特别是当他瞧见叶西仪火气上涌,却只能忍着不能发作的脸色时,他越发得意。在他看来,这才是常理。否则,以他河西王世子、陛下亲侄子的身份,反要受他们这些下等人的气,君臣颠倒,体制不彰,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住宿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毗邻的先生们一早听到他们屋里的动静,对此均表示不赞同,窃窃私语一番,也各自回屋睡去了。
半夜,万籁俱寂时,集贤院内众人均已安歇。
几声类似与鹧鸪的响声过后,裴安然与宣应林所住那屋的房门被由里打开,随后,裴安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停在门口,回望黑洞洞的屋内,不见有动静,才安心离开,走到屋前不远的树下。等他刚站定,一道黑影从树上翻了下来。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人竟是裴安然的随扈,阿海。
“叩见世子殿下。”阿海跪在他跟前。
“都查到了什么?”裴安然问道。
“萧黎禾与叶西仪确是亲戚,此事还经过本县县官的宣判,应不会有错。”
“这可奇了。亲戚一事,还需县官宣判,才能确定,当真前所未闻。”
“此事因牵涉到简府,故此中有些蹊跷与波折。”
“说来听听。”
“这得要说起琅轩城内流传甚广的一桩官司。今年四月上时,简府状告叶西仪,称她不仅是他们家的逃奴,还偷学了他们家的琉璃技艺,且,并非萧家的亲戚,而是琅轩城附近一农户的孩子。当时,简府找了许多证据跟证人,但都没有告倒叶西仪。不仅如此,还被她反过来告了个诬陷诽谤之罪,狼狈地赔钱了事。”
“竟有这等事?——怎么本世子住在简府这几日,竟不曾听他们提起过?怪不得,他们听到本世子要来集贤院会会叶西仪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想必是应了家丑不可外扬的话,他们才羞于告诉您。”
“输给一个女女圭女圭,确实不是件体面的事情……如此听来,这叶姓女童,果然很是不简单。但观其言行举止,甚至高傲,不像肯为人仆婢之辈。简府以那样不堪琢磨的借口要搬倒她,未免太傻。况且,若是她偷学了简府的琉璃技艺,肯定会以此牟利……可查得到这方面的消息?”
“这便是简府遭邻里嗤笑的另一原因。这官司过了大半年时间,叶西仪与萧家亲厚,若真是偷学了技术,萧家又是做瓷器的,她必然会暗中告诉萧家。但萧家卖的瓷器还是与往时无异。再者,若以常理推断,琉璃技艺既然是简府的立家之本,又怎会被一个新进府的丫鬟轻易窥视到?况且,那丫鬟还是后院做杂活的粗使丫头。这叶西仪因办学,又说是本州知府的亲戚,在城里很有名望,颇受尊敬,因此,众人都道是简府鬼迷心窍,硬要迫害一个无辜小女娃。”
“无风不起浪啊!若那女童并无令人龃龉之处,又怎会惹这么多波折?阿海,你怎么看这事儿?”
“正如世子所言。阿海觉得,那叶家女虽胜了官司,但终有疑点。”
“那萧家呢?萧黎禾又是什么情况?”
“萧家世代居于琅轩,是本城仅次于简府的大户。不过,这两家有积怨,是世仇。萧黎禾十六岁掌管家业,颇有些手段,交游甚广,人缘很是不错。他的外舅祖父,正是本州知府。殿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
“不管是叶西仪,还是萧黎禾,这两个人都让本世子觉得阴险狡诈。虚伪狡诈又贪婪之徒,就该揭开他们的真面目,让世人见到他们龌龊之处!接下来,本世子仍留在集贤院,你与阿昌在外,继续查探这两人,定要捉住他们的痛脚。到时候,你们与本世子里应外合,将萧叶二人一网打尽,报了本世子的睚眦之仇,也给简府出口恶气,同时,也正是为本城的老百姓做了件好事。”
“遵命,殿下!”
阿海告退,使出轻功,仍依原路返回。
裴安然则又回屋里,睡觉去也。
过了两三日,县学官简府三爷简谦带着人到集贤院,说是接到举报,来查集贤院不法之事。
“例行公事,不便之处,还请老督学多多见谅。”简谦十分谦恭地对孔详说道。
孔详也是做过督学的人,自然知道官场办事的规则。也不拦他,客客气气地带着他到校园里察看。简谦要看哪里,孔详便带他去哪里。
走了一圈,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现。
先礼,礼够了;后兵,孔详便该发难了。
“简学官可否给个解释?”
孔详的语气不轻不重,脸色却莫测高深。虽说他从官场上退了下来,但本州内,谁敢不给他面子?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简谦连连陪不是,孔详却不肯罢休。
“怎么个误会法?还请简学官明示。”
“这……今日早些时候,学生刚到衙内,便见门上躺着一封信。里头说集贤院有不法之事,听之任之,只会危害我朝根本。如此说法,令人不得不戒备。学生只能冒着被老督学责怪的风险,前来一看。”
“一封无主匿名信,几句危言耸听,便吓到你了?简学官,你看得到那信上所言,为何就看不到老夫督学州学二十余年,不曾被人诟病过一句的事儿?有老夫在,集贤院怎会有那等事发生?!”
“是学生的罪过,请老督学息怒。学生敢担保,不会再有下一回。”
虽说孔详不再担任官职,但简谦虚并不敢轻视他。孔详在任时,教出了三任状元,而这三位,如今已是位高权重。就连他的弟弟,简府的那位御史,当年科考的榜眼,也是孔详的门生。
孔详见压制住了他,并不再发难。毕竟,琅轩城再小,也不是他孔详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简谦管着这一县的学务,办学的事情便是他讲了算。若把他惹恼了,三不五时来找他们的麻烦,到时候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缓了口气,孔详邀请道:“简学官难得来一次,不如趁机观看下书院的教学情况,也好打消您的疑虑。”
“不敢,不敢,老督学折煞学生了。”简谦又是一通谦逊。
两人相让着,最后,由孔详走前,领着他到教学区去参观。
集贤院现在一共有四十名学生,按年龄段,分了三个班。低年级两个班,每班十五人,一共三十人。高年级一个班,只有十人。
来到高年级教室旁时,正听见负责“书”这一科(即文化课)的赵博礼先生在上课。
“于道子曾经说过,君者,天之授业。始于天象,成于地脉。王者王之,子孙万世,不可逆。民恒为民。天数也,不可违。但数日前,我与人谈论至此,对方则说了相反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诸位学生,你们以为呢?”
这句话,是前几日赵博礼与叶西仪闲聊时,叶西仪提到的。
什么君权神授,叶西仪肯定会嗤之以鼻。历朝历代,王朝更替,不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因此,她便引用陈胜起义时说过的话,来反驳,并列举例子,加佐证,把赵博礼说服了。因此,当今日讲到于道子关于王权的主张时,他没想那么多,便说出来与学生们分享。只可惜,他忘了班上正好有个“有种”的王侯。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裴安然站了起来,指着赵博礼,怒道,“本世子天生王侯,你又怎么说?”
“这——”
赵博礼当然可以拿叶西仪说过的话来反驳裴安然,但他毕竟不是叶西仪,没她那么勇敢。
“殿下是天生贵胄。”
“既然你也承认,为何又要妖言惑众?你身为先生,胆敢公然教授学生们如此危险的言论,你这是在怀疑我裴姓江山的资格吗?还是,你对当今陛下的统治有所不满?”
“殿下言重,草民不敢。草民惶恐之至。”
事发突然,站在教室外的简谦与孔详都吃了一惊。
简谦见裴安然发怒,连忙走了进去。
见到他,裴安然忙道:“简谦你来得正是时候。这琅轩城的学务不是你在管理吗?你来听听,这小小的一名教书先生,竟敢妖言惑众,企图动摇我裴姓社稷!”
“殿下息怒!”简谦劝道,回望孔详,存心卖他个人情。“人有失手,马有失足。更何况是失言?——这位先生已经承认自己的错,陛下天生贵胄,贵不可言,何必为一介草民的失言犯怒?不值得呀。”
“简谦,你不用替他们说好话。”裴安然冷哼道,“本世子虽非钦差,也无官职在身,但深受圣上宠爱。如今,听了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岂可置若罔闻?本世子要你即刻封了这学院,并将这一干人等下狱!”请牢记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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