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琉璃叶生影 第83章 西仪被训

作者 : 半斤八

孔详连忙上前求情道:“世子殿下,且请息怒。赵先生乃是博学之士,深明礼义,忠孝两全。怎敢触怒天家威严?臣等实属诚惶诚恐,诚惶诚恐!请殿下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让他证明自己的清白。”

赵先生亦求饶道:“世子殿下,草民并无犯上之意。只不过,前些时日听到了另一番言说,便想与书院的学生一起探讨。草民不敢有任何冒犯天威之举,请殿下宽恕草民一时之失言!”

“道听途说得来的东西,你也敢堂而皇之把他们往学堂里宣讲?你怎配的上先生二字?在座的学子,将来都是要报效朝廷的。听了你这番谬论,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裴安然铁了心要把集贤院给办了,因此,接下来不管众人如何求情,他都执意,让简谦封书院,抓人。

此事关系重大,怎可能不惊动叶西仪?

听闻裴安然要封了她的书院,还要抓书院的老师们,叶西仪胸中怒火燃起,心道,这小子果然忍不住出手了。掷下手中的书,满面冰霜,直奔事发之地。

“你要封书院,要抓人,可有问过我的意见?”甫一现身,叶西仪便扬声斥道。

“何其可笑!”裴安然张狂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世子乃世袭的王侯,陛下的亲侄子,天家子弟,意欲铲除一出藏污纳垢之所,抓几个犯上作乱的贱民,还须问你意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身份,敢在本世子跟前叫嚣!”

“这是我的产业!”叶西仪驳斥道。

“你的?——哈哈,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怎可能会有属于‘你的’?”

“你敢动书院,我就去告你!”

“欢迎之至,只怕到时候,连你自己也搭了进去。”

“你!——”

这果然是封建王权的社会!叶西仪感到深深的悲哀与愤怒。

她的书院,合法经营,按时纳税,凭什么他说封掉就封掉?她纳税,可不是为了养一帮欺负百姓的权贵!

裴安然这小子,仗着皇上侄子的身份,硬是要找她的茬是吗?好,她奉陪!

“你凭什么封我的书院?”叶西仪又问。

裴安然不明其意,以为她词穷,便得意地说道:“凭本世子是世袭的王侯,陛下的亲侄子。”

“哈?”叶西仪嗤笑。“本朝没有法纪了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目无王法,我笑你五十步笑百步,我等着看你栽跟头!”

“胡言乱语,你疯了!——哼,好,本世子便先听着,看你如何舌颤莲花!”

疯?怎么可能,她的火气正无处发泄。既然他听不懂,她便一条条解说与他听。

“我听说,本朝律法规定,有爵位而无官职在身者,只享尊荣,不得参与政事。♀而无官无职的世子你呢?眼下在做什么?——插手政务,差遣官员为你所用,这算不算目无法纪,扰乱朝纲?”

裴安然面色一变,仍是镇定答道:“本世子弱冠后,便有封号。陛下恩赐我,到时候不必参与选拨,可直接任职。如此,怎算得本世子目无法纪?”

在本朝,不同的社会地位,有不同的入仕方式。平民子弟通过科举考试,而王室子弟、功臣之后等,朝廷会通过一个内部的选拨考试,来决定他们是否能参与到政务中来。相较于前者来说,后一项考试录取的名额相对宽松。通过考试的人可以马上得到一个好的职位,不会像通过科举考试入仕的人那样,大部分被晾着,或者派任小官,或者远调边地,但后者的考试要求更加严谨。

“敢问殿下今年贵庚?”叶西仪冷笑。

“本世子——”

“殿下年十七!何来弱冠一说?名不正,则言不顺!”

不再给他辩白的时间,叶西仪又诘问道,“殿下以何名目封我的书院?方才我不在场,请殿下再说一遍。”

“本世子——本世子……哼!又想通过诡辩来洗月兑你们的罪过?”裴安然恨恨地道,“本殿下不会再给你任何狡辩的机会!你书院的先生口出狂言,谋逆犯上,罪连九族!”

“我却觉得,你根本就在抹黑我的书院,谋害我书院的先生!”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肯承认错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简谦,孔详,你们两位也可做个见证,”裴安然指着赵先生,“方才,他是不是说了这句话?——这话,你们会做何解释?这不是煽动叛乱的言论是什么?——他根本就想着要谋反!”

“这……”

简谦识相地闭上嘴,垂着头,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裴世子借题发挥,要收拾的正是与他们简府有旧仇的叶西仪,他——乐见其成。而从他个人角度来说,每一次见到叶西仪,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何不如,让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是我告诉赵先生的,你要算账,应找我。”

出人意料的,叶西仪竟主动扛过责任。

“你?”裴安然心中一阵畅快。“哈哈哈!”

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封书院,抓书院的先生们,裴安然的真正意图,只不过是想将书院的主人叶西仪拖下水。可她竟然自己认了?——她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叶小姐,也许因为年幼,你没弄明白,这等忤逆的话,理当被治个谋逆的罪名。天威之下,即便你再年幼,也不可饶恕!”

“我怎么可能没弄明白?就因为我太明白,才更不能让书院的先生们因为世子爷的睚眦必报而遭罪!今日,你要封我的书院,要抓书院的先生,明日,你同样,可以使出别的手段,来为难于我。♀何必呢?世子殿下,您不觉得,以您的身份,做这样的报复之举,实在是——可笑?!”

“你在说什么?本世子听不懂!”

“殿下当日纵奴行凶,伤了我朋友,我不过替他讨些许汤药费,却因此被世子记恨上。这事本就很简单。世子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理。若说众人都认为那是我的错,我赔礼道歉,绝对不含糊!”

“厚颜无耻!讹人钱财,还敢这般嚣张!”

裴安然见她要将自己的糗事说开,不禁恼羞成怒。

“殿下息怒。”她的声音里毫无诚意,有的只是满满的讥诮之意思。“当日,明明是殿下自愿给的,也同意了我说的理由,事到如今,倒觉得失去一千两银子,太过心痛,才要来找我追讨?——钱财而已,我向来不看在眼里,这便十倍还于你,如何?只希望殿下能咽下这口气,不要再折腾我们书院了。”

“你、你竟敢公然羞辱本殿下?”

这小小女童,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银子砸他的脸面!

裴安然气得呼吸急促,面红耳赤。

到了这般地步,他被叶西仪的言语掣肘住,怎可能再提被坑一千多两银子的窝囊事?想他堂堂河西王世子,向来自诩风流倜傥,努力在世人面前营造挥金如土的富贵之象,如今,却被一千多两弄得进退不得!虽说,他确实是为了那一千多两的过节而来,特地找的叶西仪的麻烦,但众目睽睽下,他自然不会承认。

“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本世子现在要说的是,你们书院大逆不道,意图谋逆!”

“世子这是污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哪里不对?——元和始,帝于御苑畋猎,有虎扑其面。时有猎户林勇飞矢中的,救驾于虎口。众卿救驾不及,面有愧色,均赞其勇。帝喟然,言王侯世家,无勇于此人者,鞋帽褴褛不可困,可为上将军。又有:高祖未起事,路遇一公,华盖云集,从者众,旁人谓高祖曰:吾等如蝼蚁,命若尘埃。而此公,今上之仲父,抚恤幼主,命该如此。高祖哂笑,指天立誓,断此天命,开人途。年后,果斩其首于城门下。世子没念过史书吗?还是没见过这两段话?元和陛下与高祖都曾言及之意,怎又成了谋反的罪证?”

弗朗西斯?培根曾说过,读史使人明智。而叶西仪,早就将本朝的历史看了一遍。跟世子殿下说理,说不通是吗?那就拿他的老祖宗来压他,不信他不屈服。

“殿下忘记了祖上的训诫,虽说这样一来,显得殿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但这等天家之事,岂是我等平民能够置喙?但殿下忘恩负义,欺瞒陛下,跋扈弄权,又与犯上做乱相去甚远吗?”

“大胆!大胆!”

裴安然被她说得暴走了。

“犯上作乱的明明是你们,你们不要妄想嫁祸给本世子!”

“世子,你也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您是——陛下吗?”叶西仪迫近他,没有丝毫退怯于犹豫。

“——您是世子,不是太子,更不是天子!这样的您,有什么资格,封我的书院,抓书院的先生?就因为赵先生说了一句从我这里听到,而我从史书里学来的话,你就当做把柄,完全不给我们辩解的机会,直接定了我们的罪,直接要毁去我的心血?!——身为陛下的亲侄子,难道殿下不知道,陛下仁爱天下,爱民如子吗?你又凭什么,无缘无故就能迫害他所珍爱的子民?!好,今天,你大可以封了我的书院,抓去我书院的先生,搬弄你的身份,耀武扬威,迫使本县乃至本州的官员都听命于你。若真那样,我无力抵抗,便只去京里,找你的伯父讨要说法!”

诚然,她不想裴安然那样,有整个裴姓王室当靠山。她只有她自己。所以,她可以为了保住现有的一切而不顾一切。

她要让这个恶霸小子受到应有的教训,让他往后再想仗势欺人,先得顾忌上几分。

裴安然气结,与叶西仪怒目相对。裴安然身为世子,又深得圣上宠爱,所以,素日横行无忌。但他毕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这天下,谁能不顾忌皇帝?越是靠近皇帝,虽容易得宠,却也容易招来横祸。况且,河西王素日里就告诫裴安然,天威不可测,不可张扬过甚。因此,裴安然虽是个骄纵狂妄的性子,大事临头,却十分清楚,该如何取舍。

今次,他当然可以封书院,抓人,可正如她所说,他并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若说之前,他还怀疑,叶西仪的诡辩与心机来自于萧黎禾的授意,今日,再次遭受她的攻讦后,他终于确信,这小女孩就是这样可怕!

“你——行!给本世子记着,本世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裴安然狠狠瞪了叶西仪一眼,大步离去。

他走后,被惊吓的其余人终于缓过神来。

“西仪,多谢救命之恩!”赵先生感激涕零,朝她深深一拜。

叶西仪却道:“这事原要怪我,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这个时代,容不下言论自由。

“好了,好了,没事了。”孔详安抚在场的先生跟学生们,“一场虚惊,大家不要害怕。”

看到赵先生余惊犹在的惶恐模样,孔详走过去,低声道:“赵先生受惊了。先下去休息吧。待会儿让李先生来给同学们上课。”

赵先生感激地应了声诺,低头离去。

等他离开,孔详又让人去通知李先生来接替赵先生上课,而后,他向简谦告退一声,示意叶西仪跟自己离去。

简谦看着他二人离去的身影,尤其注意那道小小的背影,忽然间心跳剧烈起来,几乎无法呼吸。用力地缓了缓紧绷的神经,他的神色才恢复如常。而后,也转身离去。

再说孔详那头,领着叶西仪,不是往办公区去,而是到了一处僻静隐秘之所。两人站定后,孔详回身,愤怒地责问:“叶小姐,你何时与河西王世子结的梁子?你怎都不曾对我提及?”

孔详平日虽不是好好先生,却不是个爱发怒的。因此,叶西仪见了他这模样,便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当时,并不知道他是河西王的世子。”

孔详听了她的解释,被她仍旧无所谓的模样气地胡子一抖一抖,胸中的火气更旺了。

“老夫问你,并不是要听你这无用的废话。老夫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悔改之意?先是招惹了简府,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又无端去惹怒了世子,往时,老夫念在你年幼,不想苛责你的胡闹。可你如今,委实过分!你这般整日惹是生非,可还曾记得当日,你请我来时,说过的话?”

“老先生……”叶西仪哑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在简府与裴安然的事情上有错,但,提及往日承诺,她确实心中有愧。

“你啊你……当时,你派人游说我多少次,可有一次成功?你以为老夫为何会从州府跑来这小小琅轩?难道是贪图你的银钱?!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可还记得一字半句?——叶小姐,你真是太令老夫失望了!”

“老先生,我并不曾忘记。”叶西仪难过地道歉。“当日老先生肯答应来琅轩,是因为我答应,要与老先生您以及书院的诸位老师们共同努力,将集贤院建成本朝绝无仅有的书院。”

话说当初叶西仪去请孔详出山时,曾将自己的办学理念一一说给孔详听。集贤院将分几个阶段来建设,并一步步朝最理想的模式发展。而她也答应,一切以集贤院的利益为优先。她除了是集贤院的所有人外,所掌握的权利,并不高于孔详。也就是说,教学上,孔详才是领导者。

当了二十多年的督学,权力并不再那么吸引孔详。但他想要创新,想真正见识叶西仪所提及的许多新奇古怪的办学理念。所以,他答应了叶西仪,来集贤院掌教。

“你记得?老夫并不认为你还记得!若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又怎么做出这么多糊涂事?——诚然,你十分有慧根,聪颖,有急才,能巧辩,但你若以为,凭着你的那点小聪明,能将世间一切玩弄于鼓掌间,那便是老夫看走眼,你其实是个蠢货!世间恒有尊卑,都是上御下,强胜弱。今日这事,便是如此。你定然觉得,那河西王世子十足霸道,开口封书院,闭口抓人下大狱,老夫却要告诉你,那世子却不算可恨。等你真遇上可恨的权贵,你才知道,他们若要动你,根本不会在乎什么道理,什么王法!你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早已丧命!”

“老先生……”

“不要喊老夫!什么时候你知错了,悔改了,能将书院的利益摆在心头,少惹祸,你再来与我说话!”

孔详丢下她,愤然离去。他说了许多重话,一是因为恼恨她的肆无忌惮,二也是为了她着想。他爱惜她的聪慧与才华,不忍看她执迷不悟。

这女娃子,不管不顾,整天惹祸。今日书院的风波,皆因她而起,差点连累书院的先生遭殃。若是放任她再放肆下去,只怕书院早晚要毁在她的放肆上。请牢记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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