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序进入十一月。♀酷暑早已褪去,秋末冬至。
虽说琅轩此地,冬日里比不上北去的地方寒冷,但就算不下雪,这也是琅轩人的冷季。并且,这时正是琅轩的雨季。雨势不大,撑把伞便不会湿人。但它连连绵绵,终日不断,甚是恼人。路面也会因此泥泞不堪。
萧府内,亭台楼阁中,垂着头的下人们穿梭不停。
而高台上,一道小小的人影,正望着淅沥沥不断的雨幕发呆。巴掌大的小脸,杏核式的眼睛,眼神却很空,显得无精打采。偶有路过的仆人会好奇地偷看上一眼,也只是看那一眼。
萧母屋内,铜镜前,娇俏的萧蕙正手执桃木梳,动作轻缓地帮母亲梳头发。
透过铜镜,萧母慈爱地看着她,而她亦回以乖巧的微笑。
“屋里这么多丫鬟,没一个给娘梳头发,有你这般称心的。”
被搁置在屋内的兽状香炉里,袅袅娜娜地冒出细微的烟雾,让人心安神宁的檀香味也随之充满了房间各个角落。
“那便让蕙儿给娘梳头发,不用那些笨手笨脚的丫鬟。”
她替母亲绾好发髻,用一根别致的玛瑙发簪与她别住,而后,从椅后侧出,绕到母亲跟前,大大方方地蹲子,枕着双手,趴在母亲的膝盖上,如稚童般,孺慕地仰望着斜上方那张即使留下了岁月痕迹却依旧无比美丽的面庞。
“娘真好看!”
“你这孩子,真会哄人开心!”萧母忍俊不禁,掩着朱唇,矜持地笑着。
她伸出秀美白净的玉手,慈爱地抚模着女儿的面庞,慨叹道:“等到你嫁出去后,可怎么办啊?感觉就是一转眼间,你就十七岁,要出嫁了……娘还记得,你这么小的时候,走路总是跌倒,摔疼了,不敢自己走路,非要娘抱着你。”
“娘亲舍不得,蕙儿不嫁就是了!”萧蕙淘气地说道,“嫁人有什么好?嫁去别人家,还不知道会怎样,还得为别人家操心劳力。倒不如留在家里,陪着娘跟哥哥,继续做大小姐,这样一来,娘不用再为蕙儿即将远嫁的事情伤心,蕙儿也乐得逍遥自在!”
“娘倒是想留你在家,但——”萧母道,“你毕竟大了,留在家里,只会惹人闲话。再说,你的婚事是你爹在的时候就定下的。你爹亲自给你挑的亲事,对方家世好,人品也好,你只管放心嫁过去。不当大小姐,当少女乃女乃。”
“娘!”毕竟是要嫁人的年轻小姐,嘴上说的再轻松,提到未来夫君,萧蕙依旧会害羞。她与她那未来的夫君,也是见过面的,只不过,是她偷偷地趴在门上偷瞧。
对方的家世比她她家还好,虽不是长子,但,也颇受家里宠信。模样也确实是个好模样。而听他说话的语气,温文尔雅,想必,也是个温柔有礼的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已故的爹爹,确实为她定了门好亲事。
都是过来人,萧母怎会不知她在害羞什么?拍拍她的手背,萧母道:“本来家里的人就少,有你在,还能听得到些人声。等过完年,你嫁出去后,家里就剩娘跟你祖母,守着偌大的家园,唉……”
“娘亲,不是还有哥哥陪着您跟祖母吗?”萧蕙贴心地安慰道。♀“虽说哥哥整日忙着做生意,但,只要您要他回家,他自然会回来。哥哥,很是孝顺呢!”
“禾儿孝顺,娘岂会不知?他这孩子,虽然喜欢说说笑笑,也只不过为逗我们老人家开心。但,一大家子的人等着他养活,娘又帮不上手,怎好再累他心烦?再者……只怕再过几年,你哥哥,更没有时间陪娘跟你祖母了。”
“哥哥怎会没空?——我瞧他有空的很!”眼见母亲伤心,萧蕙想起今日住进府里的人,愤愤然。“娘,您得说说我哥,他实在荒唐!”
“蕙儿,你做妹妹的,怎能这样说你哥哥呢?”萧母不赞同地道,“怎可说自己的哥哥荒唐?”
“就算娘亲听了,要骂我,我也要说!”萧蕙嘟了嘟嘴巴,气道,“往日里哥哥不着家,看不见人影,还可说他是忙着照看家里的生意。最近,哥哥倒是经常回家,可回家后,第一件事,却不是来与母亲问安,也不是去给祖母请安,他不回自己院里,却直奔客院,打进门道入睡,都陪着那丫头!这样的哥哥,不是荒唐,是什么?”
“儿大不由娘啊!”萧母无奈,却也并不憎恨起谁来。“就跟你要嫁人一样,你哥哥终究是要娶媳妇的。等媳妇进了门,他更多的要照顾自己的媳妇。眼下,他媳妇是没进门,只不过,他心上住了人。”
“娘说这样的话,莫非是同意了哥哥的打算?是不是哥哥来与您求情,让您答应的?”
“怎么说好呢?——你哥哥并没有来跟娘明说,更没有来求情,让娘答应什么,娘也没有认同什么。但你哥哥自小就是有主见的人。他要做的事情,铁了心也要成功。——咱们萧家,向来都是和和气气,相亲相爱,这般难能可贵,是如何得来的?娘这一辈子,就得你们两个孩子,怎忍心要你们违背自己的心意,只因为娘的一时欢喜?娘不能因为你哥哥孝顺,便恣意妄为,任性地要求他去做他不喜欢的决定。”
“我的娘亲,真是世上脾气最好的人!”萧蕙依赖地抱住母亲的腰,又说道,“虽说母亲明理,却也要看人发慈悲。女儿我不同意那丫头进咱们家门,除了真心喜欢不上外,更多的,是因为她实在太能惹祸了!您看,一开始的简府,再来,听说月前还惹了个更大的人物。娘,还是劝哥哥收心吧。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那丫头继续胡作非为下去,终会连累到我们萧家。”
“你西仪表妹的本性是极好的。”萧母帮叶西仪说情,希望能让女儿改观。“你看着屋里的躺椅,你最喜欢的,躺在上面十分舒服,便是你表妹让人做了,送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当然要送娘许多好东西,这样,才不会把她赶出家门。她进不来,怎么缠得着我哥哥?”
“那倒不是。她若想讨好于我,必然用自己的名义送来。实情却是她让你哥哥不要告诉娘,这事儿是她做的。你哥哥听她的,也不曾说。这事情,还是娘自己琢磨出来的。因为,记得有一次,娘就跟她随口说了句,想要个独特的椅子休息,最好是能躺在院里看星星。没过多久,这躺椅就出现了。蕙儿,你与西仪毕竟是表姐妹。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该多爱惜她才是。”
“娘,您不用再说了。女儿我就是厌烦看到她!”萧蕙负气,转过脸,又闷声道,“自她出现后,哥哥都不怎么理我了……讨厌她!”
“唉……”
萧母叹气,爱怜地模模她的头顶。她的夫君早逝,两个孩子都来不及长大成人。特别是蕙儿,没有父亲的宠爱,只能仰仗她的兄长。他们兄妹两的感情,也确实很好。禾儿大蕙儿八岁,蕙儿当他是父是兄。如此相依为命了许多年,忽然多了个叶西仪出来,夺去了禾儿的全部注意力,蕙儿会不甘心,不欢喜,也正常。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一边是兄妹之情,一边是禾儿心尖上的人。若都是兄长对妹妹的宠爱,还好说。可,眼下的情形,蕙儿要争,又能争得赢?好在,蕙儿明年开春就会出嫁,这期间,也只剩几个月而已。
对于儿子与西仪的事情,她心里并不赞成,却也不会横加干涉。他们两人最终会不会在一起,还有待时间见证,毕竟,西仪还这么小。而这几年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夫人,小姐,宴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门外,萧母的贴身婢女谦卑地禀报道。
这一声,将屋内的母女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萧母轻拍萧蕙,示意她站起来。待萧蕙依言而行后,她自己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前,问道:“都准备妥当了?——灯笼呢?也准备好了吗?”
“是的,夫人。管家让人准备了两个大灯笼,预备快天黑时点上。又在通往熹园的长廊里挂上许多的小灯笼,一切都照您的吩咐行事。”被女答道。
“很好。”萧母赞赏地点点头,将屋内的萧蕙也招至身边。“今日是开炉节。今年这次是你在家里过的最后一次。虽说下雨,娘还是想好好地办上。娘派人去给你要好的小姐们都发了请帖,让她们来我们家过节。天也快黑了,走吧,到熹园去候着,等着接待你的玩伴们。”
“娘亲!”一扫刚才的阴霾,萧蕙兴奋地抱住母亲,连连道谢。“我记得今日是开炉节,也看到下人们忙碌,却没想到,娘亲是要办给我的!娘亲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萧母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一起朝熹园走去。请牢记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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