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着,裴安然领着两个随从走了进来,见到简仁在场,开口便问:“简兄,事情办得如何?”
“世子殿下吩咐的事情,微臣怎敢轻慢?”简仁笑着答道,“自然是一切顺利。♀”
“很好!”裴安然满意地笑起来。“那死丫头无法无天,更目中无人,喜欢卖弄小聪明是吗?哼,本世子就让她自尝恶果!”
简老太爷望着裴安然,有意讨好:“以前,叶家那丫头仗着有韩知府撑腰,又有萧家帮扶,气焰嚣张,无所顾忌,并屡次三番为难我简家。得了一时便宜后,更是愈发猖狂,连世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竟敢冒犯殿下!这等狂妄无知的贱民,着实该死!”
“她确实该死!”裴安然恨声道,“不过,死算什么?太便宜她了。既然她是你们家的逃奴,等你们把她抓回来后,再交给本世子处置,本世子一定让她‘痛改前非’!”
“正是如此,老朽也觉得,让她一死了之,实在不足以抵消她曾经犯过的罪孽。便交由世子发落。”一想到叶西仪将被世子殿下折磨,简老太爷顿时觉得,以前受过的窝囊气,两清了。
一老一少同仇敌忾,均是十分痛快的模样。
简仁垂着眼,只是笑,并未插话。
笑够了,裴安然转向简仁,夸赞道:“简兄出马,事半功倍。若我朝御史都像简兄这般能干,何求吏治不清?”
“不敢当,恪尽职守而已,世子谬赞了。”简仁表现得十分谦虚。“若非世子殿下早将那叶家女娃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下官办起案来,必定得花上更多的时间。所以,此事,还得算世子殿下的功劳,下官不敢居功。”
“确实,本世子早已将那刁蛮女童的情况调查得差不多,奈何,时机不对。”想起往事,裴安然不禁扼腕,“父王命我回京,我不得不从。若非如此,那女童早被本世子给办了!”
原来,当时裴安然被叶西仪激走,心里不愤,花了几天时间,眼看着就要把事情查清楚了,可正在那时,他的父王,河西王爷裴逸,结束公干回京,不见他在京都的府邸,又听说他不在河西郡的王府内,便知他又跑出来玩儿了。河西王戎武出身,性格严谨,对裴安然的要求很是严格,不许他放纵。偏偏裴安然又是个放荡不羁,喜欢玩乐的性子,因此,这父子两便经常上演“儿子偷跑出来玩,老爹追着打回家”的场景。河西王刚回京,裴安然就收到了线报,顾不上报仇,连忙赶回京都向他老爹报到去了。也因此,书院才又得了几个月的安静。
“世子殿下,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简仁犹豫道。
“但说无妨。简兄何必与我如此见外?”
“那请恕微臣逾越了。虽说叶家女童可恶,须得立刻严惩,但,如今正是正月里,殿下不呆在京里,却与微臣来这边远之地,微臣是回家探亲,但殿下您——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只怕,殿下……”
“不必为本世子担心!”裴安然不在意地摆摆手,得意道,“本世子敢在正月里出京,自然是有把握的。♀我父王奉旨去岐州办案,听说那案子十分复杂,三五天内,父王肯定没有闲暇理会我——”
“是吗?”一道冷硬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裴安然的话。
裴安然因那声音的熟悉度而大吃一惊,慌忙朝门口看去,等看清来人是何模样时,裴小霸王顿时收了爪牙,表现得诚惶诚恐,服服帖帖。
“父王!您……您怎么来了?”
风尘仆仆的河西王裴逸领着几名将官,大步跨进简府客厅,走到惶恐的裴安然跟前,睥睨着顽劣成性的儿子,面色如铁。
“你能来,你父王我怎么就不能来?”
“父王……儿臣知错了……”
裴逸怎不知儿子的个性何等顽劣?他口中认错,心中未必就真是那么想的。便哼了一声,与他擦肩而过,走到简府客厅的上位,堂而皇之地坐下。
简府众人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坏了,连忙上前行礼。在裴逸说了声免礼后,他们赶紧识相地站到一边,等候河西王的差遣与训斥。
“世子顽劣,叨扰府上,本王只能多谢府上对他的担待与照顾。”
这话明明是道谢之意,但由于河西王说这话时的声音跟脸色都十分冷硬,听在简府众人耳中,只有惶恐,只得齐声说“不敢当”。
“但你们也该记得,世子年幼,胡闹的时候多,你们万万不能随他起舞,让他错上加错。”裴逸又道。
简府众人不知他们做错了什么,竟然招致河西王的责怪,只得齐刷刷跪下去,口称恕罪。
面对众人的恐慌,裴逸并未作出解释,只让他们都起身,不必跪着。
裴安然苦着张脸,站到他父王跟前,准备接受他的教训。幸而现在是在外面,裴逸还是给他留了面子,并未让他跪下受训。
“父王,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去岐州办案了吗?”裴安然很是想不通。
“去岐州办案又如何?为父去岐州办案,就允了你这样大过年的,到处乱跑?”
“父王……儿臣没有乱跑!儿臣是来简御史家玩……”
“是来玩,还是在生事,你心里清楚。”裴逸立时揭穿了儿子的借口。
“父王……”裴安然很是沮丧。看来,他的事情没一件能瞒过父亲的。
看他那委屈的模样,裴逸知道儿子心中肯定不服,但,他不会纵容他。
“等为父办完事情,你便跟为父回京。接下去,再有此类情况发生,你便准备好被关进刑部大牢里,蹲一年的监吧。”
“父王!”裴安然十分惊恐,他父亲带兵带惯了,出了名的说一不二。眼下父亲说了,他再犯时要关他一年,那他真得去吃上一年的牢饭。
显然,裴逸对儿子的不满置若罔闻。他挺直腰板,端正地坐着,看都不看儿子一眼,任他愁眉苦脸。
裴安然没辙,想到自己的大仇未报,心情越发糟糕起来。♀但父亲的命令不可能会更改,他只能接受。
“那,父王您要在此地办事?什么事?咱们什么时候回京?”裴安然试探地问着。他心里打着小九九,若父亲办事的时间还得花上两三天,那也足够简仁把叶家那死丫头给办了。
“找一个人。”裴逸答道。
“找谁?”裴安然不由好奇,琅轩离京城和河西郡如此遥远,他父王会来这里找什么人?
“你不认识。——你呆在这里,不许再出去乱走。再敢抗命,军法处置!”裴逸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领着随行将官,又出去了。
裴安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拿厅里的桌椅出气。但为免被打军棍,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呆着。
简府众人由着裴安然毁坏他们家的家具,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吭声。倒是简仁,暗自在心中揣摩着裴逸方才所说的话,猜测他来琅轩的目的。
本该在岐州办案的河西王,扔下公事,跑到此前与他毫无关联的琅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那个河西王执意要找的人,又是谁?与河西王,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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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落落的校园,空落落的屋内,萧然而冰冷。
叶西仪独自坐在位于教学区正中的那间教室内,看着前方空阔的校园发呆。
二十多天前,那里还有学生欢笑嬉闹的身影,也有老师们并肩而行的踪迹。耳中,仿佛充斥着读书声,身旁,被身着白色校服的人们环绕。
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可能为了自己,而牺牲萧家,牺牲萧黎禾。
只可惜,她无法兑现曾向孔详许下的诺言。她再没有机会,发展集贤院。
可为什么,又是简府呢?
叶小花进了简府,所以她得以来到这个世界。她为了在这个世界更好地生存下去,拼命避开简府,想尽办法对抗这个世界的权贵们,却还是逃不过既定的命运吗?
简府……
呵呵!
她悲哀地笑起来,笑声阴郁而寒冷。
他们报复她的方法将会是怎样子的?不杀她,不让她入狱,而让她当回他们家的奴婢,是想等她又进了他们家门,再虐待她吗?
进了简府的门,她确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但,只要她还剩一点力气,还有一丝清醒,他们休想她会任他们宰割!她会向他们证明,他们下的这个决定,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萧黎禾来到时,见到的正是她这低靡神色。这令他很是心痛。他所喜欢着的小雏鹰,不应该是这幅模样。她应该傲然自信,应该无所畏惧,却万万不该被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羁绊住,束缚住。
“离开这里吧。”他强忍住上前抱住她,安慰她的渴望,遥遥站着,与她四目相交。他希望她能看懂他心中的痛苦与挣扎,却又不希望她真的看懂。因为他知道,在那冷情的面孔下,跳动着一颗十分善良,十分柔软的心。
那颗心,可以为了在乎的人,不顾一切。
她微一摇头,无力地闭上眼。
“你……非得要跟他们硬碰硬吗?”萧黎禾心痛地说道,声音嘶哑。“是!你很聪明,很有计谋,但眼下的情况,并不是你的能力能解决的!你不甘心又如何?不甘心你也得认命!——你走,走得远远的!”
“我就是不认命!”她说着违心的话,“我为何要认命?认命的只有你们这些平庸的人!我不信命,自然不会认命,你也休想让我认命!”
“你!——”他恼怒,最终却只能苦笑。
“呵呵……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所认为的宠爱,最终却害了你……”
如果不是他包庇纵容着她,为了给她铺路不择手段,他们谁都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萧黎禾走了,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叶西仪,也无力再劝。
叶西仪留了下来,安静无声地坐在原地,独自等待着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果。
他们两人都是极其聪明的人,都为对方着想,却也因为在意着彼此,才选择了苛责,才选择了违心。
就在她黯然至极之时,一道冷硬的男声传入她耳中,驱散了她脑海中的迷雾。
“既然口是心非,又何必难过?”
闻声一惊,叶西仪连忙看向来人,看到的竟不是萧黎禾,而是河西王裴逸。想起萧黎禾曾提过的关于河西王的事迹,她看向他的目光渐渐冷凝起来。
眼前之人,曾检举她的师父谋逆,可他手上又带着师父的手链,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穿着马靴的河西王鞋也不月兑,大摇大摆地直接走进教室内。他拿着马鞭,几步走到叶西仪跟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幼小的她,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你就是杨奇的徒弟,叶西仪?”他问道,冷硬的声音中压迫感无处不在。“——从你的眼神中,本王看出,你是认得本王身份了。”
叶西仪抿着唇,冷冷地、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等他说明来意。
“胆子倒是真的挺大。”裴逸轻哼一声,“看起来是个古怪的性子,不过,也正因此,才会被杨奇收做徒弟吧?”
见她仍是不答话,裴逸沉下脸,喝问道:“本王问话,为何不答?”
喝问无果,裴逸恼怒地一鞭子抽在离她身边一公分的地方,啪的一声,响彻耳膜。
即便这样,叶西仪还是不肯回答他。
“原来是个哑的。”裴逸冷笑道。“又或者,你想当个哑巴,以后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面对他冰冷无情的威胁,她慢慢站起身来。即便他们两人之间的身量差距甚远,她也要站着与他对抗。坐着只会显得她任人宰割。
“你想让我说什么?”她毫不畏怯地答道。“说我怎么惹怒你儿子的吗?你作为他的父亲,来帮他报仇的?”
她的话令裴逸面色微一顿。他只知道儿子在外惹是生非,具体惹了谁家,因最近公务实在繁忙,他却不知情。反正,就算儿子惹了再大的祸,只要不是触犯圣上,谁敢不给河西王府面子?
河西王的脸色反而缓和了些。手腕一抖,收回鞭子,三两下折在手中。背着手,他打量她一眼,忽然体会到,这个小女孩,确实不简单。
知子莫若父。裴安然是什么德行,他这个当爹的就算不完全了解,也知个大概。儿子不只不是个容易吃亏的人,还出了名的爱整人,却独独在她手下吃了瘪,这事实令河西王开始正视起眼前年幼的女童来。
“本王此番前来,并非为了你们小孩子间的恩怨。本王要问的是,你,究竟是不是杨奇的徒弟?”
他为什么执意要问她这个问题?她不断猜测着他的意图,等辨明他确实想要知道答案后,讽刺地笑道:“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当年揭发我师父的人,是不是你?”
“是,正是本王。”裴逸答得面不改色,仿佛他所说的话,就跟说天气一样自然。
“那我师父真的就做了你因之获赏的事情?”
“圣上钦定。”
“也就是说,我师父未必就真的犯了被定下罪名的错?”
圣上钦定,呵呵,果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是非对错,只有当时的人知道。你的话,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就算你要因此憎恨本王,本王也不在乎。”
她憎恨他吗?不,她只是讨厌他。这个钢铁一样冷硬的男人,也只不过在履行他自己的职责而已。
就算是个王爷,在皇帝面前,也只是个卑微的臣子。只有帝王,才能是自己的主宰。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指着他的手腕间,问道,“为什么你手上会有我师父的手链?”
“你怎么会知道……?”裴逸吃惊地瞪着她,目光越发锐利,“你果然知道!”
“我师父呢?”她继续追问,“他在哪里?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对他做了什么事情?!”
当年被定谋逆之罪后,杨奇被判流放边境二十年,但他中途诈死逃月兑,也就是说,罪上加罪。如果杨奇一直不现身,这事谁都发现不了。但,显然,他回了京城,并被裴逸发现,而裴逸再次对付了他。这一次,师父的下场,会是——
“他……死了。”
裴逸冷硬的面上难得地显露出悲伤的神色。他抬起带着手链的那只手臂,将手链露出来。七彩琉璃莲华佛手,晶莹剔透,光彩夺目,跟它刚做成时一模一样。可如今,它却换了个主人。
“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他!”叶西仪愤怒地喊道,无法接受杨奇已死的消息。
师父怎么可能会死去?那么狡猾,那么爱计较的师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死去了?
却见裴逸摇头,否认道:“杀死他的人,并不是本王。”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她。
“你师父托我把这东西送给你。”
她接过那物件,发现竟然是师父的蟠龙琉璃佩。
“这是你师父当年高中状元时,圣上钦赐的琉璃佩。他说要留给你,做个纪念。除此之外,本王要你帮着解一道谜题。”请牢记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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