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跟服务员说着,门却吱呀一声忽然从里面打开了,戚姜目瞪口呆望着唐玉湿漉漉的头发,焦急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转而注意到他波澜不惊的脸色,好半天才从心里涌起一股邪火,“你这个死孩子,敲那么半天门,足足有十来分钟,就是睡的再死也不至于听不见啊!”
“我刚在洗澡。”唐玉眼皮一敛,低着头转身进屋,戚姜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埋怨了一阵,见他也不吭声,怒气渐渐消了。
两手插腰瞪着他,“以后你回到自己家里,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次是跟着我一起出来的,就得老老实实的跟紧一点,不要乱跑,s市那么大,你要是走丢了我可不负责。”
这几天的相处,戚姜对这个少年有了一定的了解,平时话不多,却知道对陌生人警惕防备。能下苦,好养活,一路上给什么吃什么,让提几件行李提几件,就是有时候太过沉默寡言,反而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所以戚姜对他的回答很有几分期待,谁知他麻利穿上袜子,走到玄关的衣架旁拿起外套穿上,脚蹬上布鞋,回过头看着戚姜说:“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戚姜脸一黑,“等着!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五分钟后,两人下了楼,在楼下吃了一顿简易早饭。昨天买完票戚姜手里剩下的现金就不多了,此时又去宾馆附近的银行提款机里取了点钱,因为宾馆在火车站附近,等两人走进候车大厅时刚好十点钟。戚姜看时间还早,去车站旁边的自选超市里买了四桶方便面,两瓶矿泉水,临出门时,想起唐玉瘦削的身材,又重新折返回去挑了几样水果,去熟食区称了两斤卤牛肉。
戚姜知道唐玉这次是头一次出远门,甚至是第一次坐火车,早就交代过他注意事项,所以一路上也没出现什么乌龙事件,检票,排队,进站,上车一切顺利。
因为这一次有了免费劳力,戚姜一上车就坐在下铺上歇了起来,唐玉一件件往行李架上搬行李,放好以后,也在对面的下铺上坐了下来。
这期间,戚姜一直在暗暗观察她的这位表弟,见他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两腿盘坐在铺上,奇怪地问:“你这是什么姿势,在练瑜伽吗?”
唐玉睁开眼睛,重复了一遍:“瑜伽?”然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在调息。”
戚姜摇头笑笑,男孩十七八岁正是迷恋武侠小说的年纪,多半武侠玄幻类的小说看的多了,也就由着他去,只要他这一次出门不给自己添乱,其余有什么爱好,戚姜是不打算干涉的。
只是他这一打坐就是整整一天。除了下午在戚姜拼命的推搡摇晃下睁开眼睛吃了几片卤牛肉,其余时间都维持着打坐的姿势。本来戚姜还打算等上了车之后找机会跟唐玉聊一聊,套一套话,谁知他像是入了魔一样夸张,竟然保持这种坐姿一动不动,直到了夜里熄灯后,仍闭眼打坐着。
戚姜试着喊了他两声,唐玉睫毛闪了一闪,睁开了眼。
此时车上的旅客基本已经回床休息,昏暗中,戚姜凑过去,压低声音埋怨他,“这样有些过了吧,就是练瑜伽也没有坐这么长时间的道理,你别告诉我说你正在打坐炼气?”
唐玉神色古怪地看着戚姜,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我在调息,现在的身体体质很弱,时间要久一点,以后会慢慢减少打坐时间。”
戚姜瞪大眼睛看着他,透过散发着微弱橘红光线的壁灯,注意到唐玉的脸色有些苍白,从额角处流出的几滴汗珠顺着耳际划了下来,此时离的近,仔细一看,忽然发觉唐玉的模样其实长得还不错,只是头发实在有点长,又常年保持着鸟窝一样乱七八糟的造型,露在外的半张面孔还总挂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死板样,和他说十句话,他兴许能回上一句两句,这样一个出身山沟,沉闷又不修边幅的少年,实在让人难以和帅字挂上钩。♀
戚姜觉得自己跟唐玉仿佛来自不同的世界,交流时总陷入驴唇不对马嘴的状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唯有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继续。”转而自顾自躺了下来。
闭上眼睛,寻味着唐玉刚才说的话,看他回答的一板一眼,不像是撒谎,慢慢的也就不觉得奇怪,兴许表舅真传给了唐玉一些道家养生的功法,她只在t乡居住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表舅妈不可能来得及将唐玉的过往一件件讲给她知道。
第二天戚姜醒来的时候列车正停在郊外,从周围乘客偶尔带着各种猜测的交谈中,戚姜得知这里是中部某人口大省z站郊外二十公里处,而列车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四十分钟。
隔壁几个男人已经抱怨了一阵子,说是特快列车不该临时停车,更何况是接近一小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戚姜走过去问了问情况,一时间几个男人带头谈论起来,众人七嘴八舌,以至于引出了其余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人猜是z市前几天下了雨,导致前方山体出现塌方铁轨断裂,又有人称列车忽然紧急停车,又在刚出站不远的城郊,估计是撞到人出了交通事故,一时间杂七杂八的议论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这边众人议论没多会儿,几个从硬座车厢那面打听完消息的男人一回来便迫不及待告诉大家一个重磅消息。
就在今天早晨,列车刚从z站出发,开出还没有十分钟,一截硬座车厢就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挑事的是个疑似精神病患者,来自q省某乡,原本是去s市某工地打工的,谁知在路上犯了病,发疯一般咬了邻座的乘客,两人就那么打起来,殃及了周围劝架的乘客,最终造成五人轻伤,三人重伤。乘警已经扣留了几个参与斗殴者,又给z市铁路公安局报了案,估计没多久就要被赶来的公安人员带走。
一时间车厢被一片声讨声淹没,还有人拿出手机发起了微博,戚姜却是从听闻之后一直皱着眉。从得来的消息看,斗殴者是唐玉在t乡的同乡人,转头跟唐玉对望一眼,双双陷入沉默。
确切的说,唐玉的表情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他一直是沉默不语的,只有戚姜对此消息感到明显的愕然和震惊。
大约二十分钟后,列车才缓慢驶动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议论,这件事渐渐不再引起人们强烈的关注,车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戚姜注意到唐玉没再继续打坐,反而长时间入神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这个意外并没有在戚姜的心里激起太多波澜,只在一开始听闻是唐玉的同乡后有几分愕然和沉重,据她所接触,那些村民都是极其老实淳朴的,不免在心里怀疑会不会消息有偏差,连带着胡思乱想了一些东西。
玉虚峰透着一股诡异,先后出事刘二虎跟唐玉,以及随后失踪跑去s市的表舅,还有那个火车上忽然发病的老乡,会不会都跟玉虚峰有着某种联系?想了一阵子,却觉得这些事件看似发生在同一个地方走出的人,相互之间却找不到什么关联。
她当然也同情伤者,可毕竟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况案件发生在公共场所,众目睽睽,有乘警,有人证,总不至于冤枉了那位同乡,犯错之人必定受到法律制裁,渐渐也就不把这些不愉快放在心上。
倒是唐玉极有可能认识那名同乡,t乡只下辖四个村,人口并不多,如果恰好认识,恐怕心里并不好受,毕竟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当下便有意去转移唐玉的注意力,拉着他一起吃了午饭,一人一桶方便面,把昨天剩下的卤牛肉瓜分完之后又塞给他一只苹果一只橘子。
列车下午到站的时候,s市正在下着濛濛小雨,两人出站后,戚姜试着拨打了一遍表舅的手机号码,发现仍然在关机状态后,心里开始犯起了愁。
表舅当时说的时间紧急,却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联系方式,只说是在火车站汇合,她总不能拎着行李带着唐玉两人一直露天等候吧?
回头看了唐玉两眼,边走边问:“你还知道不知道表舅的其他联系方式?或者推测出他有可能在什么地方之类的?”
唐玉略一想,道:“他应该在有死气出没的地方。”
戚姜白他一眼,有心挖苦几句,偏偏他的神色端肃至极,没有一点开玩笑该有的模样,最后叹口气,无力地道:“你爸提过工地,可s市多的是工地。”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先去附近找一家宾馆安顿下来再说,拎着这么多行李找人也不方便。”
两个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平价宾馆登记下来,安顿好行李,顾不上吃饭又重新折返回火车站出站口。
戚姜原以为,表舅在这里找她的可能性应该最大。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表舅却一直没有出现。戚姜的脸色也越来越焦急,不时低头看看表,一直等到外间漆黑,出站口迎来送往换了一拨又一拨前来接亲朋的人流,依然没有等到表舅出现。
饶是戚姜再好的耐性,此时心里不免也涌起一阵失落,甚至觉得这次急匆匆带着唐玉赶回来的决定有些可笑,父子两个,一个是从没见过面的表舅,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电话联系不通,人不知在何方,一个是曾经装病此刻又言行奇怪,颇让人模不透的表弟。有一瞬间,她甚至起了放弃的念头,干脆给唐玉买一张票让他自己回去,而她则继续留在s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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