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尽云端 -03-调笑逗趣

作者 : 两白有双

第一日。♀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那人进来时,身穿浅蓝色长衣,袖口镶绣着雪花六棱的花脚,半边乌发用湛蓝锦带高束,表情温和如初,实则淡漠疏离。

他浅笑道:“适才观窗外群鸽振翅长飞,绕屋三转不停枝,想必屋内定是一片好□□。亲眼所见,真当如此。”

他挑选着道,脚下徐徐,准确无误的穿过重重阻碍,径直来到红木桌前。干净修长的手拿起桌上最后一个紫砂杯,眼里揶揄,叹道:“多谢姑娘留个。”

我坐在床上,半个窗帘被扯破,只得尴尬的掖着,顺便扔掉榻上的鞋只。做完这些,我抠着床沿突起的雕花,十分不好意思,“哪里,哪里,公子客气。”

躲在屏风后的小青年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这娇羞的声音,是从我嘴里发出的。他脸色铁青,不甘沉默,立马指着我,冲那人嚷着,“公子,这臭丫头玷污你!”

这句话如飞沙走石,电闪雷鸣,让我平地起雷,一下子炸了起来。

继续抄起脚上刚被砸断的木头,劈头又是一轮小白飞镖。誓把这厮揍的风生水起,哭爹叫娘,以祭奠我死去的清白。

小青年不停闪躲,口中喋喋不休,先是吵嚷,后是祈求。

“你这丑物,来路不明,想我家公子满月复黑水,趁当下还能全身而退,赶紧拿着你的古怪物什跑路。不然我家公子就···哎呦喂!”

“我不跟你女儿家一般见识,人恶自有傩神收,你且等着被抽经扒骨吧!丑···丑丫头,放下那个木枕头,你敢扔过来,我···啊!”

“公子,不行了,你快替奴才做主,不然狗儿非得死在···丫头,咱能不这样吗?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石头!会砸死人的!”

我冷笑,“丫头我玩得风生水起,劳烦狗儿哥哥搏我一笑了。这石头我会好好掂量,务必要扔的稳准很。用你的话奉劝一句,趁你还能全身而退,赶紧抹油跑路吧。不然···”

小青年故作淡定,两脚生风,消失的快速至极。

那人放下手中的紫砂杯,默默笑语,“真是捡只野猫回来。张牙舞爪,正和我意。”

恍惚觉得他身后有九条尾巴,赫然一只九尾狐狸。

于是夏日炎炎之际,我打个哆嗦。

第三日。

那人请来了老医官,身后跟着个小家碧玉的女徒弟。

老医官分外惊奇,十分不解,我是如何从好死不活,变成好活不死的。原以为撑不过三日,我仅睡了一日,便清醒无比。他老得能开褶子铺的脸,在我眼前晃悠一天,又是悬脉,又是典药。

狗儿本是热血小青年,但一见到小女徒弟檀香,立刻低眉顺眼起来。真如他的名字一般。

待到这时,我便死劲打压他平时嚣张的气息。

“狗儿,烦请端来一杯茶水。什么?让我自个去?我这手脚剧痛,脖子酸软的,若狗儿不便,那我也只好自己去了。是吧,檀香姑娘?”

“狗儿,烦请你跑趟八宝记。怎么?离这太远?那太可惜了。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也没些瓜果枣点,好生招待人家。檀香姑娘,委屈你了。”

“狗儿,烦请···”

待狗儿端来茶水,买来瓜果,倒完药桶,干完一系列的事。已是华灯初上,缓缓归时。

老医官和檀香前脚走,狗儿后脚气喘吁吁的赶到。

他喘着大气问我,“檀香呢,我买来她最爱吃的蜜饯。”

“她回去了啊。”趁着狗儿发愣之际,我客气的接过他手里的蜜饯,又把无处吐的枣核放他手里,“劳烦狗儿哥哥了。对我细心照顾,爱护有加。”

狗儿深吸一口气,走出屋子,猛地关上。

只听他恶声恶气的对那人抱怨道:“公子,这丫头真真养不起。哪捡的赶紧丢回去吧,再过几日,你可就看不见狗儿了。”

那人安抚,“你忍受一时便好。♀”

第五日。

我戏弄狗儿戏弄的不亦乐乎,狗儿气结,“丑丫头,你不就是想跟着公子吗?我家公子倒十分不想见你。任你怎么折腾,也休想和我们一块上路。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沉默不语。

也不过是相似几分的长相,为何惹得我如此在意。前前后后戏耍作弄,也不过就想问个:你是谁?

他是谁。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狗儿见我沉默,像是抓到我把柄,反败为胜,趾高气扬,“丑丫头,得了吧。劝你别打公子的主意。公子现在大发慈悲,放你一马。只要你知道厉害,灰溜溜的走人就好。省得待这闹人心,先前的戏耍,我也不跟你计较。走吧,走吧。”

我摇摇头,若有所思的道:“我不走。说什么,我也要留下来。你且让你家公子过来,我与他对峙一番。等解了我心中的惑,我再走。”

狗儿疑惑不解,“听你这意思,以前认识我家公子?”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只得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他。纵使眉眼相似,气息也不该那么相似。可···是我···将他···”

“得了,得了。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也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家公子初次入世,先前根本没见过外人。他必然不认识你。你若想要这个方法留下,我劝你换个可行的计策。”他调笑。

窗外的泡桐伸展进屋,熏得一室沁香。我迷迷噔噔,脑中昏沉。有些遗忘的记忆,正在竭力拼合。

若他是他。他识得我,便不会与我对峙。

若不是他。他初见我,哪还有对峙一说。

这么看来,怎样都不能老老实实用嘴问。我打定主意,采取旁观政策。

第七日。

老医官推门进来,正好看见我下床,去够窗沿的泡桐花。

他顿时惊住,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的菊花褶平了好多,“你这丫头,究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伤势足足得躺半个多月,如今你七天就好得迅速,真让老夫讶异。”

我有些不好意思,骗了老头许久。若跟他说两天前就能下地,他不活生生的把脸烫平了。老医官觉得他的存在感不多,扬言要我自己休整,无须用上他。

说着就真走了。

连同檀香一起。

得知此,狗儿又惆怅又气愤,发誓要和公子一样不再见我。

我大度,懒得理他,只是往常鸡飞狗跳,欢乐无比的屋子,开始不再温温热热。清静之下,略带寂寞。

夜晚总让人惶恐。

以往阿真总会点上一盏小夜灯,来治我的癔症。

还记得那盏小台灯呈湖泊般的光泽,映得屋子一片青蓝,波光粼粼。

那时的苏涔,总用那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看着阿真费力的掰开我的牙齿,将自己的手抵在上颚,直到药片顺着缝隙,被我吃力的咽下。一夜才算结束。

阿真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盘旋,“我在。阿端,还有我在呢。”

回忆到此,我将自己蜷缩在床榻一脚,手攥得软被吱啦作响,任虚渺的灯光把我笼罩。窗外泡桐花香飘进,悠悠点点,清清淡淡。

我寻着味,走到窗边,正好望见那人在树下。

满月的清辉映衬着萤火的星光,一个熠熠,一个默默。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

他抬头看我,眉眼依旧温和,嘴唇依旧削薄,身体依旧修长,气息依旧如画。我忘了疼痛,忘了思念,忘了自己,却不能忘了眼里的他。

我折了一朵临近窗口的泡桐花。

淡紫,花小,茎深,香清,普通又卑微的样子。安安静静,不动声响,呈现所有的美丽。我和阿真钟爱的便是泡桐。

轻轻的将泡桐倾出。

花璇璇而落。没有惊起月辉,没有打乱萤火,悄无声息,安然平稳,恰巧歇落在他手心。从我手中到他手中。

他莞尔一笑,月萤恍惚。

知道泡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第十日。

老医官说什么也不愿再受打击。他嘱咐檀香上来检查,自个却在楼下喝酒吹嘘。

狗儿见老医官不在,更加肆无忌惮,如狼似虎的围着檀香。对于这个因美色而变成狼的小狗崽子,我做好十足的防范,拿着枕头不松,打算时时刻刻击毙他。

哪知他鄙夷的道:“丑丫头,你这是什么眼光?别瞅了,公子不见,你就找上我?你是想都别想,我不会看上你的!”

我咬牙切齿,忍无可忍,“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八宝记’。赶紧给人拿钱去。”

狗儿不情不愿,倒也听了话。

狗儿走后,檀香捂嘴轻笑。我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放下手里的枕头,一时间局促不安。

刚被带回来的时候,还是檀香不顾我身上的泥土和血尘,为我清洗干净。我还以为是那人所做,一直脑补片段,使劲意想。后来狗儿告诉我事实,不由的打击我一把。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和檀香道谢过呢。

檀香收起随身所戴的银针包,温温喏喏的道:“我和狗儿认识认识两年。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欢快,许是见到了姑娘,情意所投,自然为之。姑娘莫怪。”

情意所投?自然为之?

这势头不对啊。

我慌忙解释,“非也,非也。我和狗儿不是在打情骂俏···”

未等我说完,只听她缓缓的道:“公子有事在身,不能带姑娘长途跋涉。你和狗儿安心住在师父那,我陪公子去罢。”

她温婉的劝我,脸颊秀气,素手捏针,挽了一缕青丝。

肤白发黑,明明铮铮,晃得我头晕。

“放心吧。我师父虽恼你,但素日里常挂你在嘴边,显然也是分外喜爱。”她似怕我忧虑,随后宽慰。

小灶上煮的壶水开始沸腾。水咕咕的,壶帽被轻顶,壶嘴冒着淡白色的小烟圈。我的手心不知不觉发冷,有微微的汗渍溢出,心里擂鼓齐奏,随着滚开的茶壶起伏。

云烟蒸腾,不知所以。

仿佛过了很久,才听到自个声音,“檀香,你是喜欢公子吗?”

旁边的姑娘红了脸,玉般的脸蛋更加精巧。

她小声的道:“嗯。”

“不可以。”我眉眼弯弯,目光夺定,“你不可以喜欢公子。”

这实在是邪恶女渣的戏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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