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凤凰呈青色,是那种莹莹润润的碧青色,羽翼丰满招摇,足脚修长有力。♀
它清啸一声,划破山风和夜歌,万木朝贡,深邃云荒。隐约中,玄月当头,流云娟秀,夜的深,月的盈,凤的尊,各据高地,美得不相上下。
我苦苦支撑自个,以防不小心掉下去。
凤凰是飞得喜庆洋洋,我是累得苦气哈哈,看这美景,都大有有种悲壮之感。
一夜的奔赴终于迎来破晓。
墨色迎来暖红,乌茫迎来澄清,日夜交割的那一霎那,我仿佛听到凤凰在凄凉。它凤首倨傲,莫名的长啸。百鸟绕林,尾鱼绕溪,久久不能平。
破晓的阳光直射我眼睛,带着一夜的惊吓和劳顿,我终于承受不住。
它是飞得得意洋洋、兴高采烈,可我这身子骨跟纸片儿似的,哪能再经受住折腾。眼前浮云遥遥无期,身下高山流水绵延,若不停下来,真让人拿不住。
据说凤凰都是通灵的。我攀着它的长足,陪着笑商量,“凤姐,咱能停下来歇会儿吗?您说您这一夜折腾不清,喝口水也是好的。”
吹来的风都是绵柔的,带着夏天独有的微燥,丝毫不影响我说话。
等了许久,我便有些急不可耐。使出浑身力气,企图顺着爪子,攀岩下去。这稍微一动不要紧,凤凰叫了两声,立马来个大翻转,晃得我七荤八素,叫苦不堪。
凤首俯下,我和它四目以对,略显尴尬。
只见它眼神戏虐,竟然停在半山腰,给我来了通杂技表演似的自由飞翔。上下起伏,忽左忽右,这倒霉的贼鸟,不玩死我不罢休。
我僵住身子,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力图‘死’的逼真。
凤凰察觉到我的异状,停下作弄,又叫了两声。
见我毫无反应,便缓缓的往下降。待到将至地方,它猛地放下爪子,我隔空掉落山路。
猝不及防的地面砸得我浑身散架,地上遍布的碎石子,有些没尽肉里。刚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汩汩的流血。活了十八年,此遭穿越,真是万分凄惨。
凤凰就停驻在身边,不是用巨大的脚掌踩踩,来确定我还会不会‘诈尸’。
没想到我用对付狗熊的办法,竟然去对付一只凤凰?
真是活宝年年有,今年多两只。
只要过了这个村,哪都能开店。
我屏息凝神,强忍身上的疼痛,告诉自个:我是穿得了越、斗得过鸟的好青年。不怕事有变化,就怕脑洞太大。
没等意象完。
身上‘腾’的一下,火急火燎起来。
我跳了起来,一片火焰围裹全身,青碧色的火焰,宛若幽冥,状似仙灵。
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炙热。这种炙热像是燃烧内心,令我口干舌燥,眼睛肿胀。绝望如崩山倒,压抑住呼吸。
映入眼帘的是凤凰一脸嘲讽,我有种报错孩子表错情的冲动,敢情这歹鸟一直逗我玩呢!
我不管不顾,当即向它冲去,如山里野人般,抱着它肥妹鲜女敕的翅膀,就是死命一口。无论火如何烧略,嘴里坚决紧闭不松。
凤凰猝不及防,不停拍打扇翅。
我的意识渐渐浑沌,约模记得有一股甘露味,顺喉咙滑下,解了口中的炙热。
凤凰挣月兑我,急忙飞走。
我躺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青蓝色的火焰,已经漫上手指,指尖隐隐跳动的小火苗,很是漂亮···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倾泻如注。
有马车声出现在空荡的山路,伴随着鞭笞,一举唤醒我。
我迷迷糊糊,只听见马蹄止步,有人下车查看。一双不规矩的手,在我身上上下模索。因为是夏天,衬衫短裤,大多□□,恐怕现在上面布满了伤痕,惨不忍睹。
那人模索了半天,疑惑的道:“公子,这是个什么山魅精怪?丑成这样,怎么诱惑路人。莫不是客栈的老板说笑呢吧?”
又有人走来。
我听到一声轻笑。如微风挟浮云,如织梦造幻林,如霓裳醉倾城,吸引着沧桑下的柔软,寂静里的惊艳,让我不得不睁开眼睛。
只见一人站在那,修长身子,莅临墨画,逆着光,挽住一片霞蕴。
蓝衣飘洒绝尘,漆发染墨垂垂,映着身后青木葱郁,荒天与共。犹记微风轻拂着衣角和发梢,在我眼里如水一般写意。
若水的男子,最是好的。
眼前的人,便给我这种感觉,温和淡定,凉薄无情。
我看不清他的面庞,堪堪被逆光遮住。只能瞥见他湛蓝色袖口,那片精致的雪花六棱形花边。深蓝衬着晶白,栩栩如生,缓缓而动。
他手指洁净,指间清晰,摘下路边一片翠绿的树叶。翠叶衬着玉手,暖阳剪裁阴影,越过我的目光,轻轻的笼住视线。
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让我不敢忘却,“山道寂寞,姑娘大可死得轻松。在下无缘,数年之后亦能聊表。只是···还请姑娘换个地驾鹤西去,我和家奴方可平稳上路。”
他就这么轻飘飘,嘴角含笑,正式的温和的问我,可不可以换地死去。
我一把推翻先前的评论。
原以为遇到个温润如水的倾城色,结果是个从容月复黑的大水货。
胸口好像山洪爆发,斗转星移。我抽着嘴角,冷笑道:“咱不急。我先慢点死,你们且等一会呢。”
“不急,不急,在下好生看着。”他依旧不紧不慢,仿佛我只是一道再正常不过的风景。
我气结,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根青羽从怀里跌落出来,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脚下。旁边的小青年抽吸,目瞪口呆,大概是被我的惨状吓着。
直到此时,疏影横斜,温日暖暖,我终于看清他的面目。
眸中深邃淡漠,眉眼温和俊美,唇瓣削薄藏情,面庞皙白凝脂,带着款款的笑,散发着疏离的味,融融着似水的情,萧瑟着空绝的心。
这人与那人,让我分辨不清。
我嘴里喃喃,情不自禁的想去碰触他。
他的笑意更深,眼里闪着暗光,“莫不是姑娘认错了人。”
戛然止住我的举措。
有些人,不论早一步,还是迟了一步。待到相见,是终不可避免的。
不为别的,只因相似。
时过五年,我还是不能忘却。
我努力的咧嘴,却止不住的泪流。那一滴滴粉红色的咸涩,浸透回忆,不可触碰。
小青年惊呼,“这妖魅流血泪!”
我早已忘记,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拼命让自己欢月兑喜庆的原因,便是不能流泪。再是流泪,神仙也治不好我的眼睛。这也是阿真嘱咐的。
想到阿真,我抹掉眼泪。
决定不论是不是幻境,都得活下去,一直演下去。
看着眼前温和月复黑的翩翩公子,我开始女戏生涯的第一步——抱紧水货的大腿。
行货,水货,能救命的,都是好货。
只要功夫深,不怕抱不紧。
“公子,英明神武,气宇轩昂,容光焕发,惊艳决绝···”我搜肠剐肚,都是连篇废话。往日跟苏涔贫嘴劲,现在怎么也使不上来。
他眼角微合,嘴唇削薄,每一丝唇纹都像是细腻的玉刻,从容不迫的打断,“然后呢?”
“请公子带我一同。”我总算言简意赅。
“有何不可。只是···”
我慌忙接着道:“奴婢可以卖艺,偿还公子的情。”
“在下只相中卖身。”
“···”
经过一场不算激烈的讨价还价。终于在我再次昏迷前,被他敲定下来。
昏迷中,我梦见了屋前的那株泡桐树。
它枝繁叶茂,摇曳温柔,那时我在它身上一笔一划的刻着。有人轻点我额头,我只得放下了手里的刻刀。一转眼的功夫,又急急的在它身上补上一笔,然后言笑晏晏的往家走。
残阳如血,晃得近乎看不见。一双手拉着我,穿过障碍,径直往前走。
阿真在耳边盈笑,门口苏涔在呼唤。
我以为世上没有灾难,人们没有痛苦,豆浆还是那么好喝,糖果也永远躺在口袋。可是,那时的美好,一下子,面目全非。
碎裂的美好犹如玻璃扎着心脏。
蹲在肮脏丑恶的街角,我发觉一切并不那么美好。
我想大声嘶叫,却泪流不止。直到阿真在恶臭熏天的垃圾堆里,把我翻找出。她向我怒吼,眼里布满红血丝,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什么也听不到。
我们只能用最卑微的姿势,在人性最丑陋的地方相拥着。
远处灯光旖旎,叫嚣着要刺伤眼睛。
那便是五年前。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屋里。身子疼痛,每每呼吸,就像刨开五脏六腑。
昏迷之前还没那么疼,大概行将就木,也感觉不到疼痛。万万没想到,我在快要死去的同时,还能把自个给卖出去。
我不住的在床上碾磨,想换个比较好受的姿势。
门口有人大喊,“丑姑娘,你在干什么?”
先前的小青年端着水进来,跟审贼似的看着我,目光犀利,不忍直视。
我目不转睛的回望他,试图用眼神交流,好让他明白我并无恶意。可能眼神频道不对称,这一看,直让他皱眉,清秀的脸上诸多怀疑。
“你从哪里来?是何人?家住哪?有无血亲?”他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砸下。
我回了口气,捡自个想问的问,“你家公子呢?”
“原来你是冲我家公子来的。”他脸上精彩不断,大为痛惜,“本是无颜女,如今又瞎眼。可惜啊可惜,你瞧上我家公子,就别想完整的回了。”
我也是气愤不已,“这水货实在坑,他竟然让一个黄花闺女卖身。不知道‘千金无价’嘛!”
“公子把你拾回来,约模他眼睛也有问题。”小青年嗤鼻。
我见身上的衣服挨换了,有种小媳妇待嫁人的羞涩感。面颊升温,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这看都看了,我会好好待他的···”说到最后,声音见小。
这么些年来,头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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