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尽云端 -08-河岸赠灯

作者 : 两白有双

伯奇,即百劳鸟,心如明镜,能食噩梦。♀

烟花流火,熙攘街市。

我戴的是伯奇兽面,而白端恰恰戴的是噩梦鬼面。我们相视以对,悄然无言,唯有傩面下的眸光纷纷流转。

他屈指轻叩我的傩面,只听得木板噔噔作响。他缓缓的道:“相遇因果,相杀宿命,不知我们是哪个?”

我心里烦闷,扯着脸上的傩面,就想一把摘下。岂料被他按住了手,傩面挂在脸上,不上不下。

他的嗓音带有温润,又如箫声般悦耳,“猫儿,别动。”

我和他肌肤相触,说不出来的怦然心动,一种情愫蔓延开来,让我措手不及,丢盔卸甲。人们只道伯奇食噩梦,却不知她也终日困在噩梦里,食之入髓,痛彻心扉。

此时,我只是天外飞来的丑奴猫儿,他只是温和月复黑的翩翩公子。

没有因果,没有宿命。

狗儿檀香从傩技那回来,眼里还带着激动,手上拿着糖稀棍子,向我们挥手。

白端向摊主买下这两个傩面,就带着我穿过人群,和狗儿他们汇合。

狗儿见到我脸上戴着的傩面,极为不满,“你是跟公子杠上了。公子挑什么,你偏按反着的挑。”

“我也是很无辜的,你家公子速度太快。我一没拉扯到他,他就直挺挺的进我‘嘴里’了。这不能怪我。”我见他手里拿有两个糖稀棍子,忙逼他交供出来。

他闪躲不及,被我抢个正着。

这是用糖稀塑成两个小动物。一个张牙舞爪、眼睛溜圆的野猫,正趴在棍上。一个耳朵尖尖、眉眼弯弯的狐狸,被大尾巴裹住。两个小动物被雕得精巧细致,形态逼真至极。

檀香将棍纸递给我,温婉的道:“这是我和狗儿让摊主特意雕的,也不知道姑娘公子会不会喜欢。”

我哭丧着脸,只觉得‘大狐狸’的眼神不善,有些迟疑的道:“这狐狸看起来分外凶狠。♀不知道摊主是如何想起雕狐狸的?”

“先前我和檀香见摊主巧夺天工,硬是把一个活人雕得栩栩如生。于是便让他给我们四人一人雕了个。谁曾想棍子入手,没一个人相。不是鸟雀狼崽,就是狐狸野猫。”狗儿抱怨,手里还拿着花灯。

我再次打量糖稀,只觉得摊主高深,完完全全概括了我们四人。鸟雀是檀香,狼崽是狗儿,狐狸是白端,野猫恐怕就是我了。

四相生动,让人喜爱。

刚把狐狸的那根递给白端,怎料他张口含住另一根,眯着眼,冲我微笑。

我脸有烧红,企图把他的那根走。

没等我付诸行动,人群带着我们四人,像河岸的方向移动。他们手里都拿有一盏花灯,灯面精细,酥油堪堪浸过灯捻的三分之一。

每夜必不可少的放花灯开始了。

与街市相近的河岸都挤满人,有时上一盏花灯未走,下一盏便急急的堵上来。

我们商议避开热潮,顺着河岸像下游模去。

一路观看,每隔百米,河岸上便架座石桥。皆是青石圆拱桥,桥面石板平整,放有一鼓。

每座桥上都有一个身穿红纱衣的傩女,微微露着双臂和脚踝,赤脚散发在鼓上舞动。□□的皮肤用双道红丝交织,和覆住大半张脸的面纱一般,使傩女朦胧唯美,高不可攀。

相闻傩女要在石桥大鼓跳上两夜,直至第三日的驱傩时分献祭一舞。

一直以为献祭舞就是傩女献出血色,献出生命。

狗儿解释。

献祭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献祭。有些山野古化,思想圈箍,会让傩女站在木台上起舞。等到傩女翩纤之时,燃起木台,将其活活的烧死。

但那也是山野间的做法。

正常的献祭舞,单单就是献上一舞。然后在傩祠等上六日,沐浴斋戒,尽除污浊。等到九日圆满之数后,就能清身出祠,一世无忧。

大家子弟,王族名门,都会求净身过后的傩女,与她们百年好合,执手相忘。

傩女,是崇高的象征,清白的化身。

我看狗儿每次谈及傩教,都会两眼泛光。

这才明白他是虔诚的教徒。

我们寻到一个离街市稍远的岸口,四下也只有几个人放着花灯。虽然清静了些,但也不缺灯华映水的美感。

于是决定就在这个岸口放花灯。

我欣喜万分,准备大展身手,这才发觉手上空荡,便问狗儿,“你把我的花灯端置到哪去了?”

“扔了···”狗儿摆摆手,不耐烦的道:“光顾着拿糖稀,你的花灯打翻在地。我见你也不是特想拿,便作势扔得远远的。你想去寻的话,还能在人脚底下捡到。”

花灯代表平安。

他竟然这么爽朗的给我扔了?

我沮丧的靠着石桥,被青石板的凉意感染,浑身没劲,不想动弹。

恍惚间一个面纱飘落,正好停留在我脚边。我捡起面纱,只见这座桥上的傩女,不知何时停下舞。面如皎月,眉眼舒缓,臂上一抹胎记,朱红与雪肤映映生合。

她勾着颈脖,问道:“可否将面纱递给奴家?”

我玩心四起,将面纱放在鼻尖闻了闻,装作纨绔子弟的模样,对她调笑,“小姐的丝巾很是香甜。小生三生有幸,一睹芳容。若能一亲芳容,更是妙极。”

“姑娘,莫要说笑了。”她掩面轻笑,不露唇齿,“方才就听到姑娘提及花灯。正巧我这有个绣面的花灯,原是为自个准备的。岂料家妹突发变故,家父只能让我顶替。傩女不放花灯,奴家是怕白白浪费这盏,才掉落面纱,引得姑娘注意。”

“是要让我放你的花灯?”我不敢相信的问。

傩女点头,似有不舍,红酥手捧着小桃灯,终是将她的花灯递给我。

狗儿他们早已等候着,眼见河水通畅,我们齐齐的将花灯放下。

河水斑驳,承载着花灯,倒映着四人的身影。

只有我的那盏花灯摇摇晃晃,像婴孩学步,让人心慌难安。待靠近白端的花灯,却被它牢牢吸引住,怎么也分不开。好在慢慢平稳,一同向下游驶去。

我看着河里的倒影,一时间痴傻,嘴里念叨着,“愿岁岁年年有今朝,愿年年岁岁不分离。”

狗儿怔住,没想到这话会从我嘴里出来。

连我自己也很没想到,扭捏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檀香眼角通红,低下头跟着道:“傩神有知,得偿所愿。”

气氛刚好融洽温暖,就连白端都不经动容。只是我不曾想到,这样的岁月温好,会在之后,迅速冷却···

放完花灯,我肚子咕咕叫唤。

我向白端寻问另一根糖稀的踪迹。白端张了张手,温和翩翩的好模样,“只说你玩心颇重,自然顾不上吃食。我便好心替你吃了。”

见他一副欺骗世人的样子,我气势汹汹的咬掉绳子,冲着繁华的街市就奔掠过去。等我回来,手里又是干果,又是桂糕,怀里还揣着牛板筋,没有找到糖稀。

狗儿不见了踪影,只有白端和檀香琴瑟相合的站在河边柳树下。

我直觉有事发生,并没有立即迎上,而是躲在一株大柳树后面偷看。公子怡然自得,小姐娇羞怯内。

怎么看都是一场好戏。

因为隔着距离,倒是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见到二人越来越靠近。

我看得正过瘾,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吓得我往后跳了两步。

狗儿又被我踩到脚,龇牙咧嘴的嚷嚷,“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回。丑丫头,你还想怎样?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待上一会吗?再有下次,休怪我无情。”

我不敢反驳,只想让他闭嘴,以免惊动前方的公子佳人,“嘘嘘,我知道就是。咱小声点,免得被发现。”

“免得被谁发现?”白端丰神俊朗的站在我面前,蓝衣衬托他越发温润,脸上的傩面也在点缀姿色。

檀香跟着他身后,也是疑惑不解。

我见话篓子已经捅出去,只好老老实实的直起腰板,指着一群从街市寻到这的彪形大汉们。态度要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公子正解。只因奴婢寻食的时候,身上忘记带钱,便学着‘借’点回来。如今人家上门讨债来,奴婢只求公子解了欠债,再无别的想法。”

一群彪形大汉走近,嘴里气愤有加,“这小厮厚颜无耻,竟然在大傩节诓骗吃的。我等前来追赶。敢问公子,这是你家的小厮?”

“适才在下家奴顽劣,还请诸位原谅。”大神颇有风范的将我笼在身后,双手拱了拱,侃侃而谈,“然而家奴十分顽劣,已让人屡屡头疼。还望诸位代劳,施以管戒。在下就此别过。”

说完,拂了拂衣袖,留我在原地。

狗儿幸灾乐祸,檀香回眸担忧,白端看都不看我一眼。

傩神在上,在大傩节这个的喜庆的节日里,我竟然因为偷嘴而惨遭抛弃。

这实在是件痛心疾首的事。

忙碌到半夜,我用功劳抵过饭钱,终于被放回客栈。

一头扎进房间,乏力困倦,连月兑衣的力气都没有,迷迷噔噔就要睡着。

门外有人敲门。

我以为是狗儿来看笑话,于是恶狠狠的道:“此刻没空和你置气,哪热闹去哪去?”

“猫儿?”来人是白端。

听到白公子的声音,我更不想理会,用被子把头一蒙,就要呼呼大睡。

稍时,被子被轻轻掀开。

“你看这是什么?”白端蛊惑我。

我抬起憋胀的脑袋,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糖稀。正是那根狐狸糖稀,却又不似先前那根。

他漫不经心的揉碎我的发,将我脸上没来得取下的傩面去下,笑道:“你总给我惹事,不惩戒一下,便不知苦。真当公子无所顾忌的吗?”

“公子教训的是。”我含着糖稀,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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