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侯爷来,屋里不留服侍的,夏嬷嬷会自觉带人退在屋外檐下候传。
虽说除非某人提高音调,否则是听不见里头的动静,夏嬷嬷还是会恪忠职守,非不得已,不离开半步。
见任昆黑着脸走出来,心里就是一紧,这位煞星,好端端地怎么又怒上了?夫人呢?怎么没动静也不见人影?
心里明白任昆动手打锦言的能性微乎其微,即便第一次时那么大的脾气,也是带倒了杯子走了,没有加诸夫人一指……
,万一呢?
谁知他急了,会不会不管不顾?
当初新婚时任昆那一脚,印象深刻尤有余悸的不止锦言一个!
侯爷有前科!
现场目击者有一个算一个,都记着呢!
脸上就露出惶色:“侯爷……”
任昆压了压怒火,知道她是锦言身边最看重的陪嫁嬷嬷,曾服侍过小丫头的母亲,就算是个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前还是要给留几分体面。
遂挥退了杂人,只留夏嬷嬷一个。
如此做派,夏嬷嬷更是忐忑不安:“侯爷,夫人她……”
她怎么样?这半天没动静,也没见出来送侯爷,莫不是被他打晕了?
听她提锦言,任昆愈不悦:
原来你还知道要关心你家夫人啊?
冷了脸问道:“夫人不舒服,你知晓?”
啊……
夏嬷嬷起先没反应,夫人不舒服?
随即想起事因,忙点点头:“回侯爷,老奴知晓。”
小日子的第二日,正是最难受的一天。只是,他怎么会知道?难道夫人不小心污了衣裙,冲撞了侯爷?
不怪夏嬷嬷多想,男人们对这个都挺忌讳的。认为是污秽的,易招血光之灾。
知晓?
任昆的声音就冷成冰:“怎么个不舒服?请医用药?”
怎么个不舒服?
这话问得……
见他俊脸刚毅冷厉,不象是在开玩笑,夏嬷嬷按下心头怪异。恭恭敬获回答道:“身子寒,手足冰凉,小月复略有涨痛,早起至今,喝了两碗红糖水,不曾用药。”
夫人的这些反应不严重,也无宫寒之症,女人逢小日子,难受不适总会有一些的。
身子寒!手足冰凉!小月复涨痛!
每个字听任昆耳朵里都如响雷滚滚……大伏天的,坐着不动也出汗。小丫头还寒冰凉!这是病得很严重了……
还喝红糖水!红糖水能治病吗!以为府里请不起大夫,要学那贫寒人家生了病喝点糖水捱捱?
眼见这样了,夏嬷嬷还不以为然,永安侯怒极反笑:“亏得素日里本侯只当你是个用心的!”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请医为先……
“吩咐人去请张太医……他若当值。去请冯太医。”
张太医住得最近,冯太医是长公主府的家庭医生。
“侯爷不!”
夏嬷嬷虽然还有些模不着头脑,请太医的话还听得明白,闻言忙开口劝阻:“不用请太医……”
对上任昆冷戾的目光,她不由地后退一步,小声坚持:“夫人……夫人会不允的……”
哪有来小日子去请太医看病的?又不是行经困难、血淤难下,这种妇人的私密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谁愿意兴师动众?
“夫人不允?”
任昆真心失望,小丫头身边没个明白的,这夏嬷嬷看着妥当,却是个不顶用的!
没人喜欢看医用药,小丫头不想喝苦药。讳疾忌医,情有原,她这个做心月复嬷嬷的不能跟着犯糊涂、瞎起劲。
小丫头不想,自有人为她做主。她一不谏言二不上报,已是失职。竟还推三阻四!
平日抬举她,是看在小丫头的面上,她既不能用心服侍,劝诫主子,这差事也该到头了……
“是,”
夏嬷嬷咬咬牙,她自然能察觉到侯爷的怒火,但真要去请了医生,传出去锦言就成笑话了,好坏的都与侯爷无关,总归被人说道的一定是自家夫人。公主殿下一定也会对自己夫人不满……
“侯爷,夫人不用请医,喝红糖水,别贪凉,再过两三日就好了……”
顶着任昆黑云翻滚的脸,夏嬷嬷硬着头皮,不敢看他的脸色,自顾自说。她愈说侯爷的脸就愈黑。
连他的话都敢忤逆,小丫头不知被她拿捏了多少!
“……夫人不是生病了,夫人,她只是……”
不是生病了?
正欲作,冷不丁听到她说不是生病,微微一顿,理智归位,这样的事,夏嬷嬷不敢信口开河,她与锦言荣辱共生的,若真有事,断不该轻忽的……
“她怎么了?”
不舒服是真的,额头冰冷,手也是凉的……面色不善反问道。
“夫人,只是来小日子,有点不适。”
难道永安侯竟是真的关心自家夫人?这番关切不象是装出来的。
小日子?
任昆就愣了:“那是什么?”
什么小日子大日子的,折腾得人不舒服?
他的反应出乎夏嬷嬷的意料,侯爷不知道什么是小日子?
再一想,他不知道也有能,听说侯爷自小就不怎么喜欢丫鬟服侍,十三岁时不知因何故,将院里的丫鬟们全遣了出去,从后身边再无年轻丫鬟,甚至容不得女子近身。
水公子是男子,定是没有这些麻烦事的……
夏嬷嬷一脸为难,这厢侯爷虎视眈眈,催着要答案,她只好尽能解说清楚:“……女子成年后,会来天葵,以成亲,能够孕育子嗣,小日子就是每月葵水来的那几天……小日子这几天,有些畏寒畏冷月复涨痛是寻常现象,夫人的不适较轻,别受累受凉。喝些红糖水,覆覆暖袋、睡前热水泡脚就以……无需用药。太医每月都来请平安脉,未曾说过夫人宫寒需要调理……”
夏嬷嬷压抑下心头的不自在,有板有眼地向侯爷做生理知识的普及。这下子,总该听明白了吧?
他若还不懂,夏嬷嬷真心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了……
所幸,这次任昆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夫人睡了,你进去服侍吧。”
他没再追问,声音平板无起伏,辨不出情绪。
说完,抬腿走了。
这是,不用请太医了?
夏嬷嬷怔了怔,想起他说锦言睡了……怎么这时候睡了?是要连着夜觉还是睡醒了再起来洗漱?
赶紧进了内室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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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昆一路回了浩然堂。
松了口气。坐定后方觉得面目烫,方才的糗事被小丫头知道铁定一番好笑!
小日子!小日子!
谁知道日子还分大小!谁知道她每个月还有几天不舒服是正常的?
每个月都有几天?以往怎么没察觉?
他凝神细想,今天是几号?上个月……再上个月……还真被他想起些蛛丝马迹……好象是有一点异样……有点虚弱……他当时只以为她累了,没多问也没多想。
是强打精神陪自己熬着吧?
想想就有点后悔,她身子不舒服。他还硬拉着她下棋闲聊,服侍更衣洗漱……
“来人,取几本医书来!”
夏嬷嬷说这是寻常现象,他是不懂的,或许医书上讲得更清楚。
侯爷看医书,蛮稀奇的……小厮知道规矩,一个字也不多问。即刻取了医书回来:“……侯爷,这是所有收在外面的医书……”
永安侯逐本翻看,医书中记录女子天葵症状的倒有几条,多是讲痛经、血下不止、气滞血淤等病状及疗法……
小丫头那种冷月复痛算不算有问题?
……
“……没问题,这是正常的。”
太医院擅长看妇儿的左太医对任昆解释着。
永安侯下了早朝就径直来太医院,唬得太医令吓了一跳。负责长公主府例行巡脉的冯太医也脸色白,不知自己何处出了纰漏……
没想到永安侯却指了左太医:“……本侯有事请教。”
太医令赶紧腾出个安静的所在,供他询问。
左太医与永安侯向无来往,猛听他点了自己,心中也是忐忑。哪知任昆问的竟是女子天葵!
左太医不敢多想,问什么答什么:“……女子初葵来时,一般都会有手足冷小月复坠胀疼痛的不适感,亦会有情绪不稳,暴躁易怒等。若症状轻,实属正常,注意保暖,不要受累,用些热饮,如红糖水,伏天别贪凉,莫用冰釜,过了这几日就好。”
与夏嬷嬷讲得倒是相仿!
永安侯沉吟片刻又问:“……只能强忍硬捱?有缓解之方?”
强忍硬捱?哪个女子不得经这个?这是正常的,那有痛经症的才叫强忍硬捱!
左太医月复诽,不敢表露当面:“缓解之方也是有的,适才说的红糖水有活血之用,通则不痛;月复部覆暖袋或按摩都是有效的……”
“饮食上有何讲究?”
他现在明白了,所谓小日子,就是会失血嘛,失血是不是应该补补?
“经水之行,常用热而不用寒,寒则止留其血,使浊秽不尽,带淋瘕满,所由作矣。忌生冷,宜温热,忌酸辣,宜清淡,吃食上,应该多用些补血活血的温热食物,牛乳、鸡蛋、菠菜、红枣、薏仁粥、桂圆、鸽肉、芝麻等都适宜。”
见任昆听得认真,一幅要记下来的样子,不由多嘴道:“这些府上厨房都应该知晓的……”
话一出口,悔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捂了嘴,将说出的话收回来……多嘴多舌说这些做什么!谁知道永安侯问这个背后有何深意?
他哪是会关心这等事的人!
定是别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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