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绕了小道,可皇家轿辇还是惹了不少百姓夹道观望,都说是皇上娶了新的嫔妃,日后是要封为皇后的才亲自接回宫。
常德听着这些流言非常不满,命侍卫上前驱赶百姓。
晓红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方才还吓得说不出话,现在已是兴奋的趴在窗户上,偷偷掀开帘子往外瞧着。
区区轿辇,不仅宽大且内设豪华,坐的椅垫子都是充了厚厚的细棉,上头覆了绣缎,车内四角还点着熏香。
若芸无力的斜靠在车内,明明是春日正浓,可她却觉得比严冬还冷。
多少人梦寐以求进宫以瞻龙颜,如今她跳过重重选拔被皇上礼聘入宫,这在新皇登基以来还是头一回发生,只怕日后免不了遭人嫉妒了。
一想到程清璿最后看她的目光,她便觉得冷彻心扉。
几日前还一同在暖榻上相拥而语,如今却是分道扬镳结了宿仇,而她唯一的期待也在他轻轻摇头中尽数破灭。
不由得冷笑一声,既然无法相伴白首,又何必山盟海誓,早点散场也早点能了断心念。
她手指缓缓收紧,吃痛下才惊觉不知何时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留下殷红的血痕,伴随着昨日那针眼阵阵生疼。
“小姐,进宫了耶!”进了宫也不怕闲杂人,晓红故意把帘子掀的大了点,兴奋的冲她说道。
厚重的几乎不进光的帘子被掀开一角,若芸看着朱漆的大门柱慢慢后退,轰鸣着关闭。宫中气势恢宏的金殿在白玉台阶上威严矗立,侧边一排排房屋一眼望不到头,鳞次栉比中皆是高墙环绕,守卫森严,还有路过的宫人好奇的朝内张望。
“囚笼……”她喃喃出口。
帘子被猛地扯着放下,轿内再次昏暗起来,传来了常德的斥责:“小丫头不懂规矩!这帘子可是随便掀的!”
晓红吐了吐舌头规矩的坐下。
“皇上的地方,晓红。日后要谨言慎行。”若芸淡笑了下,一路行过去象征皇家权威的龙首浮雕几乎一个不落的排列着,可见皇上是多么重视显示自己的尊贵皇权,自然这宫内到处都小心翼翼的。
“可是小姐,你来这宫里当娘娘,好像不是很开心呢?”晓红撇着嘴问道,“小姐是不是喜欢程王爷?”
若芸苦笑了下,真不知这如何回答才好,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一碰就疼的过往。
晓红扯了个鬼脸,惹得若芸一阵叹息。
凡是等待采选的小姐们都暂住青霞苑。而凡被选上等候册封的则是暂住夏暖居。
两处宫殿与后/宫隔了不远却无法轻易进入。而后/宫的嫔妃宫女也照样无法轻易前来。
若芸被暂时安排在夏暖居朝东的大单间里。四周都没有紧邻的房间,算是皇上的格外照顾。
若芸心想,这只怕是皇上不想旁人知晓她,免得她结党营私好“攀龙附凤”。
于她。反而心安理得落得清闲,她如今身份尴尬,的确是不要引起别人注意为好。
她进宫本来就不是为了取悦皇上,最好封她个品级最不起眼的不大不小的位子,让她安安静静的在宫闱一角住下。
且她身上有毒,怕是也活不了太久。
安顿好已是傍晚,她随身空无一物,倒是皇上的聘礼随着她本人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屋子。
负责采选审查的叫亦欣,笑着嘱咐她宫中的规矩和注意点。这三四十的老宫女却是保养甚好,面容瞧着年轻、眉眼带笑。
她默默听着记着,亦欣姑姑很是满意,说是日后有事帮忙尽管找她。
她不置可否只微笑点头,这宫中向来是树一敌不如结一友。她与亦欣都懂,故而都客气着。
说是独居,可怎的都算是未来的娘娘,不照顾着怎么都说不过去。亦欣姑姑拨了两个丫头绯花、秋月过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点了了宫中老嬷嬷每日一课教她宫规,做杂事的宫人又拨了四人来。
可若芸只打发了两个丫头去了外间,贴身伺候的仍留下了晓红,吩咐两个宫女轮流入内陪侍一会儿,也算没有拂了亦欣的面子。
入夜,她强迫自己睡,可耳边总有响声,恍恍惚惚的到了天亮,被远远的嘈杂声吵醒。
虽说不在夏暖居,可那群人又是说话又是嬉笑,声音竟响的很。
一扭头,晓红还趴在床头上睡觉,她轻叹一声,忙伸手推了她:“隔间有床不睡,怎的就在这儿睡着了?”
“唔……再睡一会儿……”晓红迷迷糊糊的推开她的手。
她冷下脸来,伸出手指关节就是一记,敲的晓红一边喊疼一边跳了起来,揉着额头才发现是敲她的是自家小姐:“小姐你干嘛呀?一大早的……”
若芸叹了口气,边披上衣裳道:“这宫里的人卯时就要起,不比从前了,你也快习惯,仔细惹祸。”
就算在楚府,懒惰的楚如兰也是挨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园子里的丫头们都也跟着不会起太早,可这深宫不同,倘若还这么掉以轻心只怕日后会有灾祸。
看着晓红慌张的脸,她又笑了起来:“以后睡隔间便是,你这样受凉了,我也心疼不是?”
“好好,小姐,晓红遵命就是啦。”晓红不好意思的笑着,也注意到了门外的吵闹,“小姐等着,我出去看看。”
正往门口去,门却豁然打开,外头的秋月却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姑娘,这隔壁青霞苑的小姐们都入住了,姑姑吩咐说,倘若姑娘要去瞧,定让绯花、秋月陪着,看看便回。”
“我差点忘了,今个是四月十八,这采选的小姐们可都入宫了呢!”晓红恍然大悟。
一旁的秋月却狠狠瞪了她一眼:“晓红姑娘,一旦进宫可不能我来我去,要自称奴婢。”秋月长在此地,比晓红大不了多少可却有经验得多。
见晓红不情不愿的点头,若芸笑出声来,道:“且罢,秋月,我本无意去人多之地,也请姑姑放心。”
秋月恭敬的行礼便退了出去。
“那晓红可以去吗?”晓红冷不防问道,到底是个年轻丫头,还是喜欢看热闹的,眨着眼恳求。
看着她小狗般的眼神,若芸故意道:“不行。”
“小姐……”晓红正准备再说服她,若芸却抿唇笑了起来。
“你要知道这小道消息,不需要亲自去看去说,这宫里丫头婆子们最喜欢嚼舌根,你路过顺口打听下便是,也安全。”她小心的嘱咐道。
晓红兴高采烈的得令而去,若芸却收起了笑容,人多嘴杂,她成为众矢之的只怕也是迟早的事吧。
她心中毫无惧色,既然不去江南,到哪里都是一样,没有分别。
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都是最大的谎言。
晓红一脸兴奋的出去,可却是垂头丧气的回来。
说荣亲王爷荣逸轩,在姚华山遇上了匪徒不慎坠崖,现在荣王府都挂起了白绫,大臣们都陆续前往哀悼。
皇上震怒命人撤去白绫不许置灵堂,差了大批人马人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不得凭吊。
这事宫中早就传遍,但眼下晓红来报,她听来却还是从头僵到脚趾,心闷的无法呼吸。
两批人马在姚华山厮杀之事被压制下来,至今未有半点消息传入京城,荣逸轩和百泽互指“假传圣旨”也密不透风的烟消云散、不了了之。
乾州军见到程清肃的人必定要退避三舍以避嫌,程清肃要救百泽势必只带少量的人以免事态严重,最后剩下的,也许只有当初进入姚华山的少量人马。
那日她逃月兑,清平教尚未出现在两拨人马撕斗现场,洛副将叛变,荣逸轩人手该足,坠崖一事绝对蹊跷,故而,她心存一念,万一他能生还……
可此事尚未传出,异姓王府已谈论多时,如果异姓王府假借清平教,杀了荣逸轩替百泽报仇呢?
她心中难受至极,若是异姓王府出手,荣逸轩便无生还可能。
如今荣逸轩的消息终于传到京城,却是坠崖而亡,那个高傲孤冷的男子、那个在大帐里拥着她的人已不在。
皇上的反应倒是让她意外,本以为皇上借机铲除荣逸轩势在必得,但如此大怒,让她惊觉皇上至少不愿胞弟横死他人之手。
但倘若坐实,“同行”的于王一定会成众矢之的,皇上更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百泽可会有牢狱之灾?
虽然自古兵家有胜负,却无对错,她无法偏袒任一方,就算是于百泽亲手杀了荣逸轩,她难道就会立刻与百泽反目、以报荣逸轩的恩情?
无论去的,还是活着的,她眼下无能为力。
晓红却只将这消息当做话题随口说了几句,虽也颇为惋惜,可到底于她不觉痛痒,便说了清璿王爷今个进宫找了赵无阳。
她心下一动,明明想要淡忘,可闷痛油然而生。
赵无阳虽不可信、同清平教勾结也极有可能,但他出其不意的给她个事实,让她不得不信赵无阳也有真话。现在找赵无阳?为了杀人灭口还是毁尸灭迹?
她不愿多想,只愤懑的把情绪强行压在心底,不再去想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