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红见她无趣,才开始说重头戏,这重头戏便是眼下采选了。
只道是,入采选虽有两百人之多,却是历朝历代中最为“简朴”的数字。
这名册中俨然有几个大人物的千金:
吏部尚书许峰许大人的女儿名翠薇,听说为人聪慧机警,善于进退。
而礼部尚书胡大人到底只送了小女儿胡舒儿进宫,胡舒儿平日便是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来宫里就开始摆架子。
挥金如土的京城首富丁贾的女儿丁怡芳是一贯的出手阔绰,打赏给下人的都是金珠子。
反而是京畿驻军首领王大人的女儿王涵娴静温婉,最安静。
各地刺史、富商的女儿更是齐聚一堂,争奇斗艳。
宫中有洛大人的女儿洛德妃一家独大,而莫御史的女儿莫昭仪却是最为得宠,外加一个喜欢搬弄是非争风吃醋的吴美人,这下子宫里可必然不太平了。
最让晓红记住的,当属楚大人的独生女儿楚如兰,楚如兰才及笄就给送进宫,这楚家小姐贪图富贵、趋炎附势是一点都没变。
对于她,晓红恶狠狠的说了几句却不再多描述,惹得若芸一阵轻笑,复而叹息。
世事总是剪不断理还乱,若想要逃开,却不知已深陷,且祸不单行。
她本无把握在宫中争斗里安然无恙,可还好有晓红在身边,她不是孤身一人。不免多了些宽慰。
即便能无视那些碎嘴的妃嫔,荣逸轩的死和百泽的安危都让她坐立不安,程清璿的动向更是如一根细软的刺扎在心里。想要忽视,却做不到。
甄选自古以来便严格至极,从家世、背景、样貌、身段、品行、女工都一一细查,原本张扬跋扈的官家小姐、富贾之女都规规矩矩的收敛了起来,毕竟没有皇上礼聘钦点,谁都可能落选。
一进宫,若芸仿佛被隔断了俗世。除了晓红带来的消息,对旁的一无所知,就算担忧也罢。无聊也罢,日子竟插翅飞逝,让她以为那难熬的离国之战不过是梦境。
转眼四月底,天气急剧回暖。连怕冷的姑娘都将外衫换成了纱衣。落选的一干小姐们被陆续遣返,而剩下的五十名则是搬进了夏暖居,四人一间屋子,待十几间主屋住满了才轮到丫头们去挤剩余的小屋。
幸好夏暖居是一个个小院子隔开,避免了绝大多数纷争,而亦欣姑姑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暂时的权威,虽尊称千金小姐们为“小主”,却俨然没有半点卑微。
才搬进来。东面的隔间单独住着个未册封的“娘娘”,还是被皇上礼聘进宫的。这事立马成了大家最大的话题。
若芸年初的断发已长长不少,加上脸上的暗沉褪去,细细打扮她也能艳冠群芳。
可她自从夏暖居搬进人开始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去院子里走动都懒,终日闭门不出淡淡看着书卷。
绯花、秋月两个丫头也省心的很,从不多嘴多事,夏暖居的东间虽被热议却从未见有哪个丫头胆敢前来一探究竟的。
有一日刚过了晌午,晓红急急忙忙的撞开门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一手指着门外。
若芸觉得事态不妙,刚站起,却看见明晃晃的日光下,楚如兰一袭翠枝衣裙神气活现的站在门口,半年不见她高了些,也丰满了些,眉毛被修的更细了些,底下的杏眼正圆睁着看着她,身后的婢女却是畏惧的不敢上前。
楚如兰见到她一副娴静安然的模样似出水芙蓉般夺目,猛的愣住,半晌才撇着嘴:“我倒是看见了晓红,才知道原来住在这里的真是你……你……你这个贱人,哪里使得狐媚功夫,把自己弄得白了些好看了些,勾引了荣王爷不成,连皇上都要勾引!”她越说越来气,干脆步步紧逼,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小声变成了怒斥。
“我不许你这样说小姐!”晓红忙冲了上去。
话音未落,楚如兰却伸手要打,若芸眼疾手快的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冷然直视着她的眼眸道:“为何打我婢女?!”
“哼,知道是婢女还不自称奴婢?!”楚如兰冷笑一声,见她迟疑了下,忽然挣月兑她手腕就是一记。
晓红惊呼一声,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出现了手指印。
若芸脑袋一热,想也不想便一个耳光狠狠甩过去,打的楚如兰愣在当场。
才清醒了些,若芸的心猛地一沉,略微思忖便忙走到桌边拉开抽屉,伸手拿出了明黄的圣旨,扭头瞪着她道:“虽未册封,可我是皇上礼聘入住夏暖居的人,圣旨在此,楚小姐,你虽为应选之人,却没资格打我婢女。于情于理,这巴掌是我还给你的!还望你懂得什么是分寸!”
楚如兰本要发作,见到圣旨脸瞬间白了,看着她的目光又怨毒了三分,冷笑道:“也罢!荣逸轩死了你便靠着皇上了,果然是个贱人!”
“你——”若芸只觉得血气上涌,握着圣旨的手发抖起来,晓红正欲再次上前说理。
“楚小主,这东间皇上有令不得让人入内,还望楚小姐记得亦欣说的。”插嘴的正是亦欣姑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楚如兰撇撇嘴,一跺脚就转身跑了出去,身后的丫头们赶忙跟了去。
亦欣冷静的看了若芸一眼,道:“苏若芸姑娘,你虽无需采选,可一朝恩宠一朝冷落,这宫中人多嘴杂,还望别给夏暖居添乱的好。”神情无悲无喜,可分明责怪她一时气愤贸然出手。
她定了定神,点头道:“姑姑教训的是,若芸往后定小心行事,不再莽撞。”说完,拉了晓红行礼。
亦欣姑姑满意的笑了下,却是唤了两个丫头进来厉声道:“你们可知这东间院子不许人进出?!再办不好事休怪我无情!”
绯花、秋月唯唯诺诺的忙点头,亦欣姑姑瞪了许久这才告辞出门。
若芸忙拉过两个丫头,道:“不是我不肯说理,只是怕给你们惹祸上身。”
“姑娘放心,这宫里的规矩,越是帮着说,越是罪孽重,还要多谢姑娘。”开口的是秋月,而绯花依然内向的跟着点头。
待两人走后,若芸这才关上了门,仔细的查看起晓红的伤势来,这白净的脸上硬是有个五指印,红肿一片。
若芸心疼的直皱眉:“往后不可莽撞!”
晓红却是气鼓鼓的回嘴:“谁叫那个楚如兰出口伤人!以后她就算是娘娘,但是如果小姐你做了皇后……”
“不许胡说!”若芸猛的死死捂住她的嘴,狠狠说道,“以后再说,你我都要掉脑袋!知道么?”
晓红受了惊,忙意识到失言,点了点头。
若芸这才舒了口气,可心里却惆怅起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打了楚如兰,这事只怕不出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吧。
往后不可莽撞,也是她对自己说的。
仅过了一日,东间的苏小姐仗着皇上的圣旨、公然打人的事儿已经人尽皆知。
可到底皇上下了令的,尽管一干小姐无不好奇,却只是交头接耳,眼前的一堆劲敌已经足够麻烦,这东间的事也无人有余力过问。
刚过了几日,这平日里相安无事的夏暖居却死了个干粗活的丫头,被发现时泡在井中口鼻乌青,不知是溺死的还是被害后丢入井下。
小姐的丫鬟横死,这事不大不小,却偏偏死的是楚如兰的丫头,而前几日楚如兰正是和东间的苏若芸有了摩擦不说,后者还动手打了人。
一时间,后/宫哗然,人人自危,就连楚如兰也吓得暂时敛了脾性。
原本几个同晓红交谈甚欢的丫头再见她却纷纷走开,像是逃避瘟神似的。
晓红端着茶路过花园,瞧见天井里许翠薇含笑不语,姣好的面容沉静而透出些许冷漠来,她对面坐着的胡舒儿面若杏花正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描绘着,个子高挑的楚如兰眉头紧锁的频频点头,王涵则是一脸娴静模样默默的坐的很远。
晓红撇撇嘴,这帮女人没事做就胡诌自家小姐是妖怪,要不是小姐吩咐要小心,她可早就冲上去理论了。
心中哼了声正准备走,却有宫女太监急急的来通报,说是德妃娘娘驾到。
院子里的人原本坐着的倏然站起,原本站着的则身体僵了僵,只有胡舒儿毫不在乎的瞥了眼门口道:“不就是个妃子,有什么稀罕。”可终究压低了声音。
气氛陡然转变,丁怡芳却是打着哈欠穿金戴银的踱步过来。
晓红心下一想坏了,忙蹑手蹑脚的回转身,端着茶一溜烟开回去。
等撞进东间,手中的茶水也泼了大半,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瞧着初夏暖阳下的花发呆的若芸却是难得一笑。
“还笑?”晓红气鼓鼓的嘟着嘴,上气不接下气的将托盘重重的放到桌上,深吸几口气,额上的汗珠滚滚而落:“不好了啦!德妃来了!”
“谁?”若芸的笑冷在脸上。
可没等晓红陈述,院外的绯花、秋月却高声道:“奴婢参见德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