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大韩氏的话,陪嫁陆大婶担忧地说:“太太,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大小姐不在了,姑爷终究是要续娶的。♀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未待她说完,林诺言对着大韩氏说:“母亲,我猜想,大姐夫生怕您担忧小外甥,这才没有告诉您……”
“他没有告诉我们念曦病了,或许是怕我们担心,但他派沈家的人守着院门,不让其他人与我们接触,又算怎么回事?要不是欢丫头被衙门抓了,何家的张伯在院门外大哭,我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被女婿软禁了。”大韩氏越说越生气,想到已逝的女儿,眼泪哗哗往下。
“太太,姑爷兴许是怕您太过思念大小姐,想找他说话,扰了他的清净……”
“陆大婶,母亲午膳用得少,我肚子也饿了,你帮我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取些过来。”林诺言找借口支开了陆大婶。
陆大婶见大韩氏只是一味抹眼泪,又见林诺言双目紧盯自己,只能对着两人福了福,转身走了出去。林曦言死了,大房只剩下软弱的大韩氏,年幼的林诺言,她得为自己的儿孙考量,再投明主又有何不可,横竖林曦言从来没有信过她,她也不算背叛大房。再说,就像二房说的,他们是为了整个林家,这是大义。
林诺言目送陆大婶离开,替大韩氏擦了擦眼泪,软声说:“母亲,大姐总是说,我们要高高兴兴过每一天,她一定不想看到您每日伤心难过……”
“诺言,你大姐怎么能舍下我们就走了,留下我们可怎么办。”她一把抱住儿子,哭着控诉:“这还没过你大姐的斋七,你大姐夫就软禁了我们,将来还指不定如何嫌弃我们……”
林诺言虽然觉得,沈经纶把他们与外界隔离。做得有些过了,但还是劝道:“母亲,大姐夫只是不希望外人打扰我们,我们在这里清清静静替大姐抄写经书,难道不好吗?”
大韩氏对儿子的劝说置若罔闻,一径哭诉:“他担心念曦,难道我们就不心疼吗?念曦是你大姐拼了命才生下来的……”
“母亲,大姐夫正是知道您心疼念曦,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你怎么和你大姐一样,处处帮着他说话。”大韩氏偏过头擦拭眼泪。“你陆大婶说得没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母亲。论起心疼念曦,有谁比得上大姐夫?”
“也不知道念曦怎么样了。你大姐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一定会的。”林诺言点头,拿起自己抄写的经书问:“母亲。您看,我的字是不是又进步了?”他岔开了话题。
陆大婶端着糕点,站在廊下侧耳倾听。这些日子,林诺言总是寸步不离守着大韩氏,她想送消息回林家,四处都是沈经纶的眼线,看来她得再想想办法。
午膳过后,紫兰带着两个小丫鬟,由沈家的马车送至青松观。大韩氏见到她。想起林曦言,又哭了一场,半响儿才止了眼泪,问道:“你不在沈家看顾念曦,来这里干什么?”
“是大爷吩咐奴婢。回来伺候太太。”
“是他让你回来的?曦言尸骨未寒,他就迫不及待把你们撵回来……”
“太太莫要误会。”紫兰急忙跪下了,“奴婢只是暂时回来伺候太太。”
“他这是什么意思?”大韩氏余怒未消。一旁,陆大婶和林诺言也是不解地看着紫兰。
紫兰低着头,牙齿死死咬着嘴唇。她恨透了何欢,令她不能守护小主子,可她不得不听从她的建议。相比小主子的将来,大女乃女乃对她的恩情,她对何欢的厌恶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紫兰深吸一口气,回道:“太太,大爷知道您担心念曦少爷,奴婢此番前来,一来是奉命告诉您,小少爷的病情已经稳定了……”
“阿弥陀佛!”大韩氏顾不得他们此刻正在道观,她双手合十,连声感谢菩萨,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林诺言插嘴道:“紫兰姐姐,念曦得了什么病,大夫是怎么说的?”
“回舅少爷,具体什么病,奴婢说不上来。奴婢只知道,大爷请了肖大夫替小少爷诊治,这两天,他与肖大夫一起,十二个时辰守着小少爷。”
“能够请来肖大夫,他也算有心了。”大韩氏点头,对沈经纶的不满之情顿减。
紫兰暗暗观察她的表情,不得不承认何欢比她想得周到。她按照何欢所言,继续说道:“大爷命奴婢回来伺候太太,二来是代他向太太道歉。”
“他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道歉的。”大韩氏别过脸去。
紫兰忙道:“太太,大爷说,他因为挂心小少爷,走得匆忙,这才没有向您禀告。他离开的时候,天还没亮,他又怕自己不在,观里人多口杂——”说到这,她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陆大婶,接着说道:“大爷生怕别人打扰您和舅少爷,这才命下人小心伺候着,并非故意不让您和舅少爷知道小少爷的病情。”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他挂心念曦,这也是人之常情。”大韩氏本就耳根子软,又见紫兰说得真诚,对沈经纶的不满又减了几分。
陆大婶看到这情形,眼神闪了闪,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太太。”紫兰殷殷看着大韩氏,“大爷遣奴婢回来,其实是一片孝心,您就留下奴婢吧。”
“你来都来了,难道我还能把你送回去不成?”
“谢太太!”紫兰赶忙对着大韩氏行礼,抬头又道:“太太,昨天发生了一件事,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说,和二小姐有关的。”
“她又做了什么?”大韩氏眼中难掩厌恶之情。
紫兰按照何欢的叮嘱,挑挑拣拣把林梦言被沈经纶扫地出门的经过,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遍,复又看了陆大婶一眼。
大韩氏再怎么心软,对林家二房也绝不会生出同情之心,直白地道了句:“活该!”
紫兰环顾四周,一本正经地说,有一件事,她想私下禀告大韩氏,是十分紧要的事。
陆大婶听到这话,整颗心“咯噔”一声往下沉。紫兰是林曦言的心月复,林曦言从来就不相信她,这会儿紫兰一定想说她坏话。可大韩氏让她先出去,她又不能赖着不走。
紫兰回头,目送陆大婶和林诺言离开房间,看着陆大婶关上房门,这才压着声音对大韩氏说:“太太,奴婢想说的事,与二小姐有关……”
房门外,陆大婶听到这几个字,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像猫抓一般,恨不得把耳朵贴在门上,把紫兰的话听个清楚明白。
自林曦言死后,二房允诺了她儿子媳妇的前程,又说林梦言一定能嫁沈经纶,她这才答应替他们办事。若林梦言果真被沈经纶扫地出门,她的儿子媳妇还不如与她一起,跟着大韩氏度日,至少吃穿不愁。再说,只要沈念曦活着,大韩氏就是他的外祖母,是沈经纶的岳母。
“紫兰这死丫头,从小就喜欢与我作对,看来得先收拾她!”陆大婶恨恨地嘟囔。
小半个时辰后,见紫兰走出大韩氏的房间,陆大婶闪身而入。紫兰站在回廊的转角处,远远看着房门阖上。她紧抿嘴唇,眼神微暗,枯站片刻,这才走向林诺言的房间,轻轻敲了敲房门。
“紫兰姐姐。”林诺言亲自请了紫兰入内。
紫兰关上房门,“噗通”一声跪在屋子中央,低头道:“少爷,奴婢此番来到青松观,是奴婢犯了错,被姑爷赶回来的。”
林诺言呆在了原地,不解地问:“所以你刚才所言,全是假的?”
“除了奴婢是被姑爷赶回来的,其他都是真事。”紫兰磕了一个头,郑重地说:“少爷,待奴婢揭穿陆大婶的真面目,就去向太太请罪,请太太责罚。”
林诺言弯腰扶起紫兰,说道:“紫兰姐姐,母亲最是心善,就算你实话实说,母亲也不会赶你走的。”
“奴婢知道太太是菩萨心肠,但太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若是得知奴婢被姑爷赶回来,定然会对姑爷不满。若是奴婢猜得没错,这些日子,陆大婶一定在太太面前说过不少闲话。”
林诺言没有接话。他年纪虽小,也听得出陆大婶的某些话分明就是火上浇油,想让她的母亲和大姐夫生出嫌隙。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寸步不离跟着母亲,时不时岔开话题。
“少爷,当初若不是大小姐害喜得厉害,早就想办法说服太太,放陆大婶一家出府了。”
“你有办法吗?”林诺言睁大眼睛看着紫兰,为难地说:“大姐走了,母亲一直很伤心,我不想母亲难过。”
紫兰轻轻点头。她不愿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何欢教她的方法很简单,却也很实用,甚至称得上一箭双雕的好计。这会儿,陆大婶一定正使出浑身解术,想知道她对大韩氏说了什么,趁机给她穿小鞋。
事实上,正如紫兰的猜测,她与林诺言说话的当口,陆大婶正站在大韩氏身后,一边替她捏肩膀,一边与她“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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