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混沌一片,中途恍恍惚惚的醒过来几次,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说什么这孩子体质太差太过疲劳身体负荷过重之类的话。♀但不知道是因为床铺太柔软还是自己真的太累了,让五月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于是,她一次又一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起初很平静、很安详,可是后来,她没预兆的开始做梦。一个连着一个的片段,清一色都是噩梦。
——那是曾经真实的呈现在十岁少女眼前的地狱景象。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飞溅在白墙、榻榻米和手绘屏风之上的黑褐色血迹。
充满血腥味,被割裂、刺穿、枪击过的尸体。
还有被泛着寒光的武士刀贯穿身体的幼猫,一边发出凄惨到极致的声音,一边被高高挂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
那个是团子,是她小时候养在身边最喜欢的宠物。
不要夺走……破碎不堪的布女圭女圭、被掐死的金丝雀、刺穿身体的猫……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样残忍的从她身边夺走她珍视的人和东西?爸爸,团子,还有地下室的……地下室……现在连冷泉先生也快要变成冰冷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么?!
——冷泉先生。快逃。
……
“恭先生,医生说五月小姐身上的伤没有大碍,您现在要过去看看吗?”梳着一丝不苟飞机头的草壁哲矢毕恭毕敬的颔首,闭目养神的黑发青年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清冷的面庞看不出喜怒。
颀长的身影斜挂在廊道的墙壁上,“嘎啦”一声门被拉开。脚步声在玄关短暂地停留后,向屋内延伸。
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眼睑轻敛,正发出轻缓均匀的呼吸声。
灰蓝色凤眸盯了一会儿那随意散开在床榻上黑色长发,他缓缓迈进客室。
苍白小巧的脸庞透出一份难得的恬静。随着她静默的吐息,连包围在她身边的空气都令人感到祥和温柔,跟周遭截然不同。
那毫无攻击性的模样跟白天见到时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是,对于云雀恭弥来说却并不陌生。因为他记忆中的岩仓五月本就如此,说话的时候总是一脸温馨柔和的表情。
——我喜欢温柔的爸爸,也喜欢温柔的妈妈,外公虽然一直很严厉,可我同样喜欢他,一定是家族事务太繁琐才让他不苟言笑吧,所以我一定会拼命努力成为不丢他颜面的好女孩。♀
——对了,我也很喜欢小哥哥。就算你的衣服看起来很老土还满嘴“咬杀”这种奇怪的词。呐,其实小哥哥是个内心很温柔的人……你问我从哪里看出来的?从你看团子猫咪的眼神就知道了,喜欢小动物的人不会有多坏心的。
——外公告诉我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由血统决定的,但昨天我妈妈告诉我并不是只有血统才能产生羁绊。听她这么说我开心了好久,因为只认识家族里的人不是很寂寞么?虽然大家都很厉害没错,可我也想有更多羁绊,也想走出高台院去认识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明天我就要跟外公回到岩仓族地了,听说有很多东西要学,以后可能没时间来并盛町。但是,真的很快乐、很幸福,我,岩仓五月,能和小哥哥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
哼,还敢说他经过十年的岁月长崩了。岩仓五月,你才是崩坏到判若两人的那个吧。
一种奇怪的难以言语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凤眸不禁柔和了些,墨蓝色的眼里流光溢彩。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多久,原本安详睡着的少女突然发出呢喃声,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白皙修长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
光洁的额头上渐渐覆上的细密汗珠,五月苍白精致的面容上,那双蝶翼般轻灵的睫毛轻轻颤动。
作噩梦了吗?犹豫了一下,云雀恭弥悄无声息的向床榻走近了几步,冰凉的手掌正要伸出握住她的手——
“冷泉先生……”
脸上浮现苦闷的表情,五月发出的声音带着哽咽,喊出某个人的名字时,更是一种令人揪心的绝望。
撤回手,云雀恭弥的表情顿时冷了下去,眸中闪过一抹暗光。然后,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
醒过来的时候,成田五月第一眼看到的是紧紧束缚在手腕上的沉重铁链。
一身冷汗。
漆黑的眸子一紧,绷直了神经仔细审视了一番所处的环境,当她意识到这里并非是岩仓府邸后,那份惊恐就悉数转化为疑惑。
只要不是岩仓尊,这个世界还真没有多少东西能让她害怕。
从容不迫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束,发现没有什么异常的成田五月正要站起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便走了进来,那标识性的发型好像在哪里见过。
“五月小姐,您醒了。♀”
有着敦厚长相的男人发出温和有礼的声线,五月眯起眼睛,“……你是草壁哲矢先生?”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成田五月第一时间明白了自己眼下这种处境的原因。毫无疑问,只能是云雀恭弥。
视线再一次瞥过拷着她的铁链,五月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剑,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草壁哲矢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无奈,“这么粗暴的对待五月小姐真是非常抱歉,但这是恭先生的意思。”
“我知道是他的意思,所以呢?这么拷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面前一下子火冒三丈的少女,草壁哲矢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恭先生这是何必呢,明明昨晚那么担心她专门找医生给她治伤,一大早却要他来把五月小姐给拷起来。
“呃……五月小姐如果有任何疑问等下可以问恭先生,因为我也不清楚。”
“不要,我不想看见他。”想都不想,五月断然回答。
闻言,草壁哲矢不禁露出尴尬的苦笑,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这份冰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毕竟草壁先生不是云雀恭弥,没必要把怒火迁怒在无辜的人身上,这么想着的五月稍稍收敛了一下脸上厌恶的表情,缓缓抬眼看向他,“草壁先生,能先把你的电话借我用一下么?”
“哦,请用。”微微一愣,草壁拿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接过电话的五月垂下眼眸,迅速的按下了几个熟记于心的数字,背过身去。
“是冷泉先生么……”
……
“五月小姐,您这是要离开么?不等恭先生回来……”
“我为什么要等他?”气质较先前柔和了几分的五月不耐烦的回答着,低头端详着束缚在手腕上的丑陋铁链,眉头皱得紧紧的,“难道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个鬼地方被他s了我还要专程跪谢他?真是够了。”
……所以说恭先生为什么要拷着五月小姐啊,替她盖上温暖的被子守着她一晚上不就好了么?
“五月小姐,”面露难色,草壁哲矢似乎是犹豫着开口,“您最好还是不要离开,恭先生走的时候就说了……”
头都没抬一下,口气也是满不在乎的,“他说什么?”
“……恭先生知道,区区这种东西困不住您,”看了一眼少女手上的铁链,草壁顿了顿,才道:“所以他让我转告您,如果你敢踏出这里一步,后果自负。”
什么?
五月幽深的黑眸缓慢的抬起,“草壁先生,可以麻烦您重复一遍吗?”
“……恭先生说,如果五月小姐您敢踏出这里一步,后果自负。”
黑发少女扑哧一笑。
起初还是只是低着头轻笑,然而声音渐渐高亢宏亮,后来还抬起头,大大的咧开嘴角,乐不可支似的发出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绝顶好笑的事情。
“哈哈哈,是么?让我后果自负?”仰起脸,五月突然变得神清气爽,充满生命力的气息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
“我成田五月做过什么需要别人替我负责的事情么?真是好笑!”
双手撩起背后的长发,五月的手像是要挥开一切般的将其往后一拨,发丝瞬间如水花飞起,又纷纷落在背后。旋即,她转过头,露出一个傲然又不屑的微笑。
“也请草壁先生替我转告云雀先生——想要威胁我,他还早了一百年呢。”
开什么玩笑,听了这种话恭先生会气死吧……愕然的望着少女,草壁哲矢觉得更头痛了。
“如果他还是为了云之指环……随他信不信,我再说最后一遍,它并不在我手上。因为那东西只会为我平添烦恼而已。”
哗啦一声,是沉重铁链落地的声响。留下这句话,成田五月就那么高昂着头,打开拉门跨了出去。
隔壁厅室中,坐在茶桌前的黑发青年修长的凤眸中隐约浮动着杀气,稳稳捏在他手里的茶杯内壁赫然出现了好几条裂缝。
成田五月,你还真敢说啊。
***
如果冷泉拓能在电话里详细向五月说明一下另一边的情况,或许她就不会说什么“早了一百年”这种话了。
为了补上之前被云雀恭弥的突然到访给毁掉的那场收尾戏,成田五月从那个讨人厌的地方一出来就立刻搭车赶往摄制场地,然而一踏进摄影棚,她就撞上了正大步走出来的冷泉拓。
“冷泉先生……”一想到他因为自己的关系被岩仓视作眼中钉即将除之而后快,五月的鼻子就不免一酸,然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压抑的心思,让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成田五月没能发觉笼罩在整个摄制场地的诡异氛围。
“五月,你来了啊。怎么样,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看到她的那一刻,拓收敛了凛然的神色,琥珀色的眸子多了几分柔和。
成田五月真名为岩仓五月且是岩仓一族的继承人这一秘密,即便是经纪人冷泉拓也不知晓。虽说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每次回高台院听闻训导或者受罚,五月都是以回家处理事务为由告知冷泉先生的,这一次亦不例外。
“嗯,还是老样子。”僵硬的点了点头,五月转移话题般的开口:“冷泉先生刚才是要去哪里?我耽误你工作了么?”
“你并没有耽误我工作,不过……”他微微皱眉,视线似乎有些闪躲。
晨光映照着银发青年的侧脸,平时总是带着温柔笑容的冷泉先生,此刻神色中却多出了一份罕见的阴霾和严肃,察觉到这一点的五月镇定下表情,沉着的开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在心底做了一番挣扎,约莫半分钟后,冷泉拓艰难的说:“五月……我们现在拍的这部戏,可能没办法完成了。”
目光一滞,五月漆黑的眸子慢慢收紧,“你说……什么?”
……
“就算是拍完也不可能上映,可偏偏电影公司早就动用了大量的资金为它宣传造势……倘若真的出现上映延迟的事故,不但要赔偿大量违约金还会大大降低hor的声誉。”
“只要上映就好了,既然不是摄制组这边的问题凭什么不能上映?又不是没有拍出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冷泉拓叹了口气,冷静的说辞仿佛沉入五月心底的碎石,“无论导演编剧多有实力,也无论演员演得再好,抛开摄制组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不谈,仅仅是最后那道审核就能让这一切彻底化为乌有。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如果没办法说服他们就完全无计可施了。”
“但总不能毫无缘由的禁止放送啊,这部电影有错么?难道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么?”
……可以这么说……
拓看着五月的眼睛,“这部电影是没有错,不仅没错还好得无可挑剔。可是,一旦审核放送的人被枪口对着的时候,他们就有成百上千条理由足以延迟它封杀它甚至是让它永远见不得天日,如果是——”
“等一下,”敏锐的听出其中关窍,成田五月露出冷冷的眼神,生硬的打断了他:“冷泉先生,你刚才说枪口……”
连同表情,少女连声音都变得严峻起来,“别告诉我是他做的。”
没有回答,银发青年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
声势猛烈的黑暗水流瞬间溢出少女的心房,本以为自己会拍着桌子站起来怒吼,然而,眼睛迸出怒火的她却渐渐松开了捏紧到微微颤抖的拳头。
嘴角轻轻扬起,成田五月不知为何而笑。
“了不起……云雀恭弥,你真的非常了不起。”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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