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探视时间结束得很早。♀(全文字更新八*零*书*屋)重案组一行人,只在病房逗留了不足半小时便告辞了。
程丹青说话多,略感疲惫,白夜扶他到卫生间洗漱完毕,看着他睡下,和特别看护简单聊了几句,也离开了。下楼往东走,她瞥见薛峰在大门右侧的花坛边吸烟。
“你在等我?”白夜走上前去。
薛峰掐灭了烟蒂,“是的,白法医。关于黑麦,我又查到一些线索。”
“你发的资料我看过了。”白夜轻蹙蛾眉,“没发现这条战功赫赫的警犬与程队有关。”
“不。那只是一部分。”薛峰环顾四周,压低了嗓门,“黑麦退役后,被一个华侨领养。后来他回瑞士生活,就把黑麦送给了老朋友宋纪敏。也就是说,那个用黑麦尸体威胁你的家伙,是从宋纪敏家里把它偷出来的。”
“宋纪敏?”白夜问,“是谁?”
“程队的妈妈啊——”薛峰一脸惊诧,嘴巴张开到差点月兑臼的状态,“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的家人?”——
从医院回来,白夜等到深夜十一点,母亲仍未出现,近零点时发了条短信说饮醉了酒醒再见。她回拨电话,已经关机。母亲朋友的联系方式她没有,不由得心生焦虑,告诫自己凡事往好处想的同时,她决定请局里的同事帮忙找人。
就在她拿着手机犹豫的前一刻,一架遥控直升飞机突然撞到了阳台落地窗玻璃,咣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四周寂静。
白夜推开门查看,飞机螺旋桨摔断了,但起落架上绑着的物品完好无损。她扶着护栏朝楼下望去,林荫道空无一人。
折回屋内,打开暗灰色云纹外盒,看到了做工考究的羊皮纸卷轴。
徐徐展开,上面的文字是打印的标准宋体,内容则是“那个女人”和白夜之间的约定。不再以电话联络,想必是担心过早暴露目标引火。对谁都不信任的人,着实可悲。
第二个考验,白夜需在静云禅寺一年一度的剃度仪式中,找到菩萨塑像背后隐藏的秘密。
不同于第一个考验,这次行动时间是白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搜寻,难度可见一斑。重点是怎么做才能顺利找到要找的东西,并且不会触犯众怒、不扰乱出家人的修行和佛门的清静。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时,白夜披衣坐起,走到阳台上,偎在藤椅里发呆。
东方的天空渐渐破晓,此时的月亮只余下一个苍白的轮廓。大地笼罩在一层如银灰色轻纱的薄雾里,朦朦胧胧的。整座城市还沉浸在睡梦中,万籁俱寂,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鸟啼。一会儿,地与天交汇处浮起一片鱼肚白。慢慢的,天边开始绽放出了玫瑰色的光辉,太阳即将升起。♀
黎明前的黑暗,随着曙光喷薄而出,刹那间消散不见了。
望着一点一点从地平线冒出头的朝阳,白夜茅塞顿开,她怀着突如其来的喜悦从藤椅上站起,俯身趴到阳台的栏杆上,几乎要高兴地大喊出来——
想到办法了!
她可以乔装改扮,效仿潜心修行的俗家弟子,身着僧服,不苟言笑、面容淡定,混入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地完成任务。犹如为了表演魔术而采用障眼法,魔术师们常常喜爱穿与背景板颜色一致的衣服并且佩戴各式各样的新奇首饰,以此来迷惑观众的视线。
小区大门外过两条街就有一家宗教用品商店,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天色尚早,商铺的卷闸门锁得严严实实。正值一筹莫展,白夜忽然瞥见门缝下露着半张印刷古朴的宣传单。四望无人,她将单子拾起查看——原来是店铺转让的招商广告,上面赫然印着店主的手机号码。
拨出电话,很快有人应答。白夜诚恳地讲明来意,店主倒是爽朗,表示愿意一大早开个张,请她稍等。
不到十分钟,店主来了,是个中等身材、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他麻利地打开门,请白夜进店挑选所需物品。
“需要剃度时穿的沙弥尼服装……”
“是的,麻烦您帮忙找找。”
店主在货架上翻了翻,问:“你是要参加今天七点半静云禅寺那场仪式?来不及了,她们晨省、诵经、早斋和沐浴更衣的程序,你的师父没和你提过吗?”
白夜假作犯难的模样,将之前查资料编好的理由小声说出来:“您帮我保密,行吗?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好朋友叫小妃,天南海北闯荡过几年,突然就转了性一心要落发为尼。她家里人当然不同意。您知道的,女孩子容易钻牛角尖,越是反对得厉害,她就越死心塌地要出家。”
“年轻人也许遭遇过挫折,一时想不开。”店主深表理解,“你受人所托,前去劝她?”
“是的,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白夜踌躇了一会儿,说,“希望她考虑父母亲友的感受,三思而行。如果能在仪式开始前劝她回家最好,如果不能,我也要亲眼看着好朋友尘埃落定。”
店主搬出一把手扶梯,架在阁楼位置,“如果不是诚心礼佛,而是想逃避俗世,草率剃度,只会让佛门结一死胎,她以后也未必过得轻松。”
“你是明白人。”白夜由衷赞道,“一语中的。”
“唐代居士庞蕴的名典:磨砖岂能成镜?打坐焉能成佛?其实佛无处不在,学佛也不是生活中的点缀,更不是在众人面前展示看破红尘的粉饰。”店主慢慢下了扶梯,递给白夜一个布包,“如果你真的想帮你的朋友,这几件东西会有用的。♀”
白夜把包裹放到柜面上,发现里面装着青灰色居士服装、念珠和佛经。
店主叹口气,说:“当年我因事事不顺差点轻生,所幸遇到一位在民间颇有威望的佛学大师。他为我指点迷津,带着我修行。这些东西虽旧,但救了我一命。今天听你说的话,觉得是时候将它们传递下去了。”
“这么有纪念价值的物品……”白夜委婉地问道,“我该付您多少钱?”
“你我有缘,权当赠送。”店主淡淡地笑了,“一个人出家,可谓生命本质上的月兑胎换骨,并非烦恼丝一理,僧服一套就算了事,必须是先从心灵上发生根本转变,然后才表现为形相上的自然转变。姑娘,如果你的朋友未月兑尘缘,一定要让她及时醒悟才是真正帮了她。”
白夜重重地点点头:“谢谢您的忠告。”——
在鹭青山上,有一座驰名中外的古刹——静云禅寺。
它是q市的四大佛教丛林之一,也是q市唯一的一座佛教“女众丛林”。静云禅寺创建于元末明初,当时的香火很旺盛。现今的静云禅寺座北朝南,占地面积约为1.2万平方米,所存主要建筑大都为元明时所建。
静云禅寺整个院落结构严谨,布局得当,具有中国木结构建筑的风格,古朴典雅、玲珑清秀,接近民居情调。该寺不仅以莲花道场著称,同是还是著名的佛学教育基地。二十世纪初期,静云禅寺的主事人筹集资金开办了著名的佛教大学,三年内为佛门培养了五十余名遍及海内外的弟子,成为当时全国最高的佛学学府。
四十年前,静云禅寺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得到妥善的管理。如今,修葺一新的静云禅寺环境幽静,古色古香,吸引了国内外众多僧尼前来访问、传经,使静云禅寺更加蜚声中外,香火日盛。
驱车去静云禅寺的路上,白夜联系展长宁,称自己要陪母亲方静璇上山烧香祈福,请展长宁帮忙到医院看望程丹青。
展长宁说正在值班,不过展南风没什么事情,可以让老哥跑一趟。想起展南风那一手出色的厨艺,白夜十分放心。
抵达静云禅寺时,白夜的谎言变成了现实。
一袭柠檬黄收腰长款连衣裙的方静璇在衣着朴素的人群中特别显眼。全副武装这个词,用在母亲的装束上非常贴切。防紫外线伞、宽沿遮掩帽、黑超墨镜、口罩、手套,防晒用品一应俱全。不消说,脸上的防晒霜一定涂了厚厚一层。
白夜无奈地笑笑,妈妈仍然不肯舍弃法式的优雅和浪漫,而且还是那么怕晒伤。
低头瞅瞅身上已换好的素灰色居士服,白夜迟疑着要不要走过去打个招呼。枉她昨晚胡思乱想一场,母亲到底是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行为活动不须女儿操心惦记。
剃度仪式定于七点半准时开始,前来观礼的信徒在门前排起了长队。
白夜低调地排在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人越来越挤,每一排多出几个,渐渐的,秩序被打乱了,禅寺的大门却依然紧闭着。某些神色慌张形迹可疑的面孔,在白夜视野里一闪而过,待她定睛看去,那些面孔已隐匿于苍茫人海,遍寻不到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向社会公众开放?”“是呀,为什么现在还不开门?”“我们都是诚心礼佛的,佛祖不该把我们拒之门外,阿弥陀佛。”“时间快到了,赶紧开门!”
人群中的不满情绪,如浑浊池水底部悄然浮起的水泡,所有声音开始相互呼应,诵经声、质疑声、叫喊声、唿哨声,于喧闹的人堆里凸显出来,仿佛倾泻而下的暴雨,混杂着嘈杂的谩骂和尖叫,令所有人的耳膜失去了防备机制。
大家越挤越紧,前排的人几乎全部涌到了静云禅寺的门口。
白夜再次确认了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二十六分。她稍稍远离了拥挤的越发躁动的人们,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不经意的,她察觉到不同寻常的诡异。按说,真正的佛教信众从各地慕名而来,对于信仰的虔诚,使得他们目光专注、神情泰然,尽管大部分人有着被岁月或苦难折磨而失去神采的脸庞,但眉眼间凝结出常人不易达到的内敛和平静,那是一种超月兑的淡定,绝不是能够轻易模仿的。
黑压压的人群中,却有不少像戴着假面一样的人。
白夜冷眼旁观着,忽然发觉母亲消失在了视线之外,她四下张望,内心的不安愈发加重。
七点半,禅寺里的钟声悠悠然传了出来。拥堵在门外无法进寺观礼的信众们,再一次掀起震耳欲聋的声浪,甚至有人带头宣称,不让他们进去就直接撞坏近三百多年历史的大门。大家的呼喊声汇成一股具有袭击功力的旋风,胜利压倒了其他声音。人们挥舞着手臂,用满含冷嘲热讽的激烈言辞点燃起怒火,使得局面更加混乱。
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响起的时候,静云禅寺门口的焦躁信众仍围着大门叫喊不停。
重案组的梁德铭远远看到了白夜,便拨通了她的手机:“白法医,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梁,我陪我妈妈来上香祈福。”白夜远离了是非中心,朝警车走,“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出动了?”
梁德铭下车,冲白夜招手,一边叹道:“有人报警,说禅寺今天参加剃度仪式的女尼都中了毒,症状轻重不同。到了现场一看,我们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很可能有组织煽动信众们闹事。医护人员必须从小门进去了。”
白夜疾走几步,“你们行动带上我,救人要紧。”——
静云禅寺果真名不虚传,寺中正殿壮丽堂皇,侧殿与高塔只供寺院内修行者使用,虽人气不足,但透着超尘月兑俗的灵秀。
白夜随重案组和医护人员从僧舍旁的小门进到寺院里面,已有专人在此等候,是一位上了年纪脸颊消瘦的女尼。
“鄙人静好法师,施主请随我来。”
这位静好法师在前面带路,众人一路跟随,到了中毒女尼的房间。她们或躺或坐,面色苍白无血色,全身乏力,而身旁的盆子里都是酸臭的呕吐物。
白夜与救护车随车医生对症状比较严重的几人优先进行检查,询问后得知她们已出现明显的呼吸急促和酱油样尿,同时伴有头晕腰痛的反应。
“初步诊断是食物中毒。你们早斋吃的什么?有没有扁豆?”
静好法师如实答道:“有。因今天有盛大仪式,所以后厨的厨师们早早开始准备斋饭,已经吩咐过要办得稳妥,谁知还是出了问题。”
白夜与急救医生对视一眼,说:“和半月前那起学生午餐中毒事件一致,同样是扁豆没烧熟,吃完出现消化道酌热、恶心、呕吐、月复痛月复泻等症状。好在这种皂素毒性不高,排掉就没事了。”她转向静好法师,“请问您这里方便煮浓米汤吗?或是浓茶水、小苏打水,都能暂时解毒。”
静好法师连连颔首,“施主讲的这些后厨都可以准备,我这就吩咐下去。”
“小苏打水的配置需要按照比例。我跟着去,您不介意吧?”白夜给梁德铭递了个眼色,后者意领神会,和同僚一齐守在女尼们的房门外。
寺院的后厨,离僧房很近,只隔一道茂密的紫竹林。
白夜紧随静好法师身侧,转过竹林,后厨那一排红砖青瓦的平房跃入视线。还未走近,只听得里面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吵架声、锅碗瓢盆被狠狠丢到地上的哐哐啷啷的撞击声。不及细想,两人赶忙小跑过去。
“大咸鱼,我要把你的嘴巴洗干净一点!免得总是满口腥臭味。”
“你个脏货,最该好好洗的人是你!这桶水送给你,洗掉你的污秽,顺便冲掉上半辈子你欠下的罪孽。”
哗啦——
厨房里变得安静了。到门口时,静好法师脚下一滑险些摔倒,白夜连忙抬手搀扶。室内照明欠佳,她努力眨眨眼,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忽然,那个熟悉的柠檬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妈妈?白夜看到,母亲身上的衣裙都已湿透,手中却紧紧抓住木桶的把手,一脸愤怒地瞪着对面的高挑女人。
“妈妈,真的……是你?”白夜问了个蠢问题。
“小夜,你来做什么?”方静璇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怎么穿成这个怪样子?!”
“我……”白夜的视线在同样拿着木桶僵立不动的中年女子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母亲,“您得先告诉我,大门始终没开,您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为什么您会出现在寺院的厨房里?”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你爸爸出口恶气!”
方静璇奋力将桶里剩余的水悉数向陌生女人泼去,对方避之不及,灰蓝色的衫袍再无一处干爽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晚了,亲们不要像我这样熬夜,可第二天来看更新的章节。
祝一切顺利,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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