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是遮掩世间一切丑陋的遮羞布。但凡那偷鸡模狗的、谋财害命的、男盗女娼的、钻穴逾墙的,莫不趁了夜色行事。墨汁一般的黑,鼓噪着一颗颗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自以为瞒天过海。
卞氏懒懒的歪在榻上,眼睛似闭非闭。她最近过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于无望的日子里头自寻快活罢了。
婢女恭恭敬敬的立在榻前回话:“徐郎在临安确有两家铺子,一家绸缎铺,一家生药铺。左右邻舍皆说他家生意极好,也是个精明的,寻常占不了他的便宜去。徐郎待朋友却好,又大方,是个讨人喜欢的。就是……。”
“说。”卞氏蓦地张开眼,喝道。
那婢女咬了嘴唇,心中万般羞涩,却不得不道:“说徐郎好……好良家妇女。徐郎……徐郎之前的妇人,便是寻的人家妇人,抛家弃业,从川蜀之地千里迢迢来到临安。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徐郎待那妇人甚好。不想前几月那妇人郎君寻到,因怕吃官司,便打发了那人好一笔钱回去,那妇人也被带走了。”
卞氏冷清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暖意,她轻轻一笑,柔声吩咐道:“去暖些酒来,拾掇几个好菜,要一碟蜜汁酸梅,多沾点蜜,徐郎爱吃。”
那婢女应了,便去厨房收拾。
卞氏抿了嘴,一抹微笑浮现,眼角含情,也有了几分妩媚。院门轻轻的嗑响,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心便莫名的融化了。那步子一脚一脚,皆似踩在心上,不轻不重,恰恰将一颗心暖得酸酸的,甜甜的。
卞氏急急地趿了鞋,揣了一颗融的一塌糊涂的心,笑着迎接外头那人的到来。
那人一脚踏进。见到门后的妇人,眉目含情,眼珠子里水漾漾的,头上却卸了钗环,只用一只寻常的金簪挽了一个颤巍巍的堕马髻。身上衣裳有些皱了,衣衽松垮垮的,露出里头红艳艳的肚兜来。
他眉眼一笑,长臂一伸,便将妇人紧紧的搂了,头却埋进妇人的脖颈里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乖乖儿。做出这么副娇滴滴的模样儿来,却是要爷的命哩!”
卞氏咯咯的笑了,心中十分受用。她将身子往那人身子里挤了挤,软声软气的撒娇:“徐郎。你又许久不来,我以为郎君嫌弃了呢。”
徐郎闻言,扳正卞氏的脑袋,一口咬了她的唇,搅了她的舌,好一阵吸吮。卞氏被咬的娇喘连连,心中却是十分欢喜。她两手攀上徐郎的脖子,身子却是软绵绵的挂在徐郎身上,仍他予取予求。
过得一时。徐郎喘着气松了口,手却箍得更紧,两人便似黏在一起一般往榻上坐了。徐郎将卞氏抱在腿上,紧紧搂了,脸颊却贴在一处。滚烫的鼻息呼在卞氏的脸上,惹得她心中一阵酥麻。
“乖儿,爷得打点好,方能许你一世无忧哩!瞧你娇滴滴的,我怎舍得让你吃苦,嗯……。”
卞氏被这一声悠长的叹气烧的浑身滚烫,她刻意往里挪了挪,得意地听到徐郎一身抽气声,手却一点一点的探进徐郎的衣襟,用她那长长的指甲轻轻的划过去……。
“乖儿,慢着些。”徐郎隐忍地将卞氏的手拉了出来,眉头却皱着,显得极为难受。
“郎君……。”
徐郎亲了亲卞氏的嘴角,手紧了紧,道:“你那磨坊卖的如何了?”
说到磨坊,卞氏便有些意兴阑珊。她轻叹一声,道:“我将那价钱压至一万贯,这清平县竟无人来买,怕是要耽搁些日子呢。”
徐郎安抚道:“不急,急坏了我的心肝人儿可不好。左右我的那两个铺子尚未说妥,我再替你寻模着,许在临安寻到买主也未可知。”
卞氏伸手,在徐郎清淡的眉眼间滑过。她爱极了这副面目,往常那些粗俗龌龊的汉子,又怎能与徐郎这般俊雅人物相比?
“那小妇你可放了吧,没得为难人家,左右咱们也待不了许久了,算为咱们今后的孩儿积福,可好?”
徐郎的话语轻柔,又从不逼迫她行事,总是以商议的口吻,轻言细语,十分的暖人。
卞氏虽不欲放,却喜徐郎仁义,与那闲汉不同。如此郎君,想来自是良人!她不愿扫徐郎的兴,便对窗外道:“放了那贱人归家去吧。”
她这话说的十分好听,娇儿是张家的小妇,却叫娇儿如何归家?门外的婢女自然晓得,这是要做给徐郎看的了。她出了门,自寻了地方呆上一时方回。在门口却遇上去厨房暖酒的婢女,两人笑嘻嘻的,同时跨进了院子。
“啊……啊哼……呃……”
薄纱糊的窗上,两个交缠的人影,一上一下的,娇喘着,闷哼着,糜烂的声响,直将两个婢女羞得往暗地里躲了,不敢做声。
事毕,卞氏软声唤道:“打水来。”
婢女忙去小灶上温着的水打了一盆,低头端进房去。所喜卞氏不愿婢女侍候徐郎,竟亲自下床,沾了帕子,替徐郎收拾。徐郎舒适的叹道:“还是琴娘会疼人。”
卞氏闻言一笑,十分满足。
那徐郎却从不在此留宿,曾笑道:“我偷了人家的人,总不好太欺负人家,还是回去吧。待哪日琴娘跟了我,再日日夜夜不离,好么?”
卞氏心道,原来老天竟然有眼,赐我一个如此郎君,我后半辈子有靠了。
……
容娘将这几日盘点的账目看了一时,心中大概得知城北的进项几何。她长舒一口气,心里得意是有的,但……!
五千贯!
此时虽拿得出,到底有些欺瞒的意思。她心里有些不愿,却恨那卞氏歹毒,若因此害的娇儿姐去了……!八斤来说,那卞氏竟叫下人用牲畜的粪便塞了娇儿的嘴,只因娇儿申吟两句!而娇儿申吟,却是因为那卞氏着意要饿死她!
想到此处,容娘心火顿起。她将手头的账本抛了,起身去厨房看今日午饭准备得如何。
卫大娘正在择菜,见容娘进来,她心中欢喜,忙搬了矮凳叫容娘坐下。她见容娘闷闷不乐的,便关切问道:“又为的何事不乐?”
容娘将头抵在卫大娘肩上,道:“乳娘,为何这世上恶人反过好日子,好人却不得好报?”
卫大娘笑着拍了拍她的背,道:“傻子,世上自然是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不是此时,便是他日,总有人替天行道的。不然,世道怎得轮回呢!”
容娘一怔,将手中一根菜茎掐断,心里放松了些许。
小环过来禀道:“小娘子,管事说,外头有个卖稻种的,说要见大郎哩!”
容娘一听,知晓是那几个合肥商人来了,便道:“你叫管事到側厅来,我交代几句。”
守中回来之后便去了回头沟,容娘不好去见,只得吩咐了管事,叫管事带着那几个商人去几个亲戚家里走一回,引见一下。此事却不好勉强,也不晓得粮种好孬,待到明年方才知晓呢!
谁料用饭之际,守中却又回来,听说那几个商人之事,便说自己要去张教授家,顺便带了他们几个去一回也罢。
容娘自然随他,有桩事情却不得不问:“大哥,如今那处院子已收拾妥当,油漆味也已散尽,不知媗姐儿之事大哥待如何安排?”
两位夫人也甚关心,毕竟是守中提出要接媗姐儿出来,此时便都想听听守中的想法。
守中却道:“不急,待昌明成了亲,交与沈夫人带便可。”
屋中众人愕然,皆停了筷箸,看着守中。
守中却不是个多嘴的人,他自顾用饭,也不管一众妇人皆眼巴巴的欲听其详。
容娘心里直如被猫抓了一般,好不容易待守中用了饭,便叫小环去外头找了八斤,将事情模清楚。
不过一时,小环回来,喜滋滋地道:“八斤那臭家伙,明明知晓,却不告与我。还是我逼他,方才说与我听。说是陈使臣嘱咐了,沈夫人脸薄,不欲张扬,故此不教八斤说哩!”
此话说来倒也简单。昌明自合肥归来,马不停蹄的为了守中之事做些布置,背上之伤也未怎么理睬。待忙完了事,背上伤口恶化,竟然发起烧来。他烧的晕晕沉沉,白甲请了郎中看了,却又派了八斤去沈夫人宅里传话,说昌明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若沈夫人愿意,可来会个生面。
沈夫人一听,无论是恩情也好,或是私情也罢,左右是慌了神,遮遮掩掩的来看了一回。她见到昌明那样子,竟然信以为真,当时便在床前哭开了。
白甲甚至将昌明的积蓄打了包裹,交与沈夫人,说是昌明已然交代了,他孤苦一人,只有这么个牵挂,托白甲将他一生积蓄交与沈夫人,若得她一生无虞,也了了他一桩心事。
沈夫人吓得心胆俱裂,只当这便是遗言,当下哭晕在昌明身上。昌明却糊里糊涂的睁了眼睛,道:“你是答应了么?”
小环说的活灵活现,容娘心知其中必有些修饰,虽白甲行事不妥,但容娘心中全然不在意,只觉得沈夫人与昌明要成亲了,这是极好的一桩事情。她欢喜异常,便要去问守中如何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