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幼年,是在明英宗正统皇帝朱祁镇的妃子王氏,自己的祖女乃女乃的抚育下长成的,当然这会儿这位王太妃已经是太祖太皇太妃了。
王氏可不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清宫戏里经常有关于康熙的女乃女乃大玉儿的故事,而这位王氏,简直就是个加强版的大玉儿。
她在景泰年间,保护和抚养着已废太子,使其后成为成化皇帝的朱见深;在成化年间,又保护和抚养着不能见天日的“私生子”,使其后成为弘治皇帝的朱祐樘;在弘治年间,再保护和抚养着被张皇后强夺为亲儿的太子,使其后成为正德皇帝的朱厚照。
六十年间,她从青春年少以至老迈,甘冒逆流,顶逆风,连续做的就是维护着朱氏皇家统嗣三代相继,免于坠断,真可说是大有功于皇室的人。同时她又是巍峨宫廷内人性绝灭,人际关系极端险恶的活见证。
原本朱厚照并不知道张太后不是自己的亲妈,可是又一次自己的祖女乃女乃发烧的时候,朱厚照随侍在一旁照顾,老太妃迷迷糊糊的时候,握着朱厚照的手,喃喃地说:“我可怜的儿,祖女乃女乃我要是走了,这偌大的宫里,你便没有一个亲人了,可让我怎么放心的下啊……”
说完这句话,老太妃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好在,老太妃之后挺了过去,又恢复了健康,然而祖孙俩却谁也没提病中的那句话。
虽然是没提,然而朱厚照多么精的一孩子,自从那句话以后,便起了疑心,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悲惨的幼年经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不能不知道,皇室内为争宠夺嫡,宫内外相勾连,使用毒如蛇蝎的残酷手段,进行血腥的斗争,其离奇诡吊本来就不是一般人想像得到的。♀
这些近期的史事,因为都已写入官方史书,是厚照幼年读书时,不断从师傅口中听说的,他便不可抑制地怀疑起自己的身世是不是也像父祖一般曲折。
于是,朱厚照便开始悄悄地翻阅自己父亲的起居注。
古代的时候,每一位皇帝身边都有起居令、起居郎、起居舍人等官员来编写起居注,这个起居注就是将皇帝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地全部记录下来,而且按照祖训,在位的皇帝决不可自己看自己的起居注,更不能更改其中一字。
而其后的皇帝,每天除了要学习各种四书五经、批阅奏章之外,最大的任务就是观看前面各朝皇帝的起居注,以学习各种治国的经验和教训。
例如,建文帝即位之后,就要看朱元璋的起居注,这任务还不重,而朱厚照即位之后,则要从朱元璋的起居注,一直看到自己父亲的起居注,这就不是一个小工程了,有很多皇帝很可能从即位一直到死都看不完,而且这东西很无聊,流水账一般记录着每一位皇帝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每天说得每一句话,干得每一件事,这东西传授治国经验的作用不知道有多大,然而这催眠的作用,却一本能顶五片安眠药……
原本朱厚照是最不爱这东西的了,一般都是拿那些厚厚的起居注垫枕头用,不过,朱厚照自从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之后,便开始细细地读起了自己父亲的起居注。
功夫不负有心人,朱厚照也发现了刘瑾发现的当年那桩蹊跷之事。
他看到自己父亲对于当年那件事情的御批:“刘林依律决了,郑金莲发落了,郑旺且监着。”
这样含糊的批示,顿时就引起了朱厚照更大的疑心,这种冒认皇亲的死罪,怎么仅是含糊“发落”了事?
郑旺和金莲父女未被处死一事,十多年以来,一直是张皇后极大的一块心病,她害怕已成为皇太子的朱厚照万一了解到实情,便会全部露馅。♀
为此,她心怀鬼胎,忐忑不安,一直在筹算剪除隐患之计。
当弘治刚去世,正德皇帝刚上台,她乘局势未稳之机,便以正德的名义秘密下中旨,着即重新逮捕郑旺、郑金莲,一齐处死。
朱厚照以后才了解到,原来还有这样一份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中指,这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便坐实了朱厚照的猜测,虽然自己从没有见过郑旺和郑金莲,更谈不上对两人有什么感情,然而朱厚照却气愤张太后竟然如此狠毒,竟将自己的亲生母亲赶尽杀绝。
再加上朱厚照原本其实是很爱张太后的,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然而朱厚照却不知道为什么,张太后从朱厚照小的时候,便不怎么跟朱厚照亲近,虽然不知道原因,可是小小的朱厚照却一直很渴望母亲的关爱,然而一次次的表现,都让朱厚照失望而归。
如今知道事情真相之后,朱厚照自然对往日的一切感觉无比的恶心,俗话说,爱有多深,恨有多深,朱厚照往日心中的孺慕之情,一下子全部变成了对张太后的恨意。
按照《大明仪礼》的规定,皇上每五日要到仁寿宫晋谒太后娘娘问安致孝,而自从朱厚照察觉自己身世可能的真相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仁寿宫半步,而他不愿意待在深宫,隔三差五便总要往外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避开这位张太后,而自从豹房的新宫建好之后,朱厚照更是连紫禁城都不愿意回了,这也间接影响了他跟萝莉皇后的夫妻生活;再加上从小缺少母爱,让朱厚照一直有些恋母情结,只喜欢温柔又年纪大的女性,我们的萝莉皇后自然更加入不了朱厚照的眼,所以说,两人其实从成婚到如今,根本就没有行过那夫妻之事,又怎么可能让小皇后怀上皇子呢?
而另一边,张太后原本就心中有鬼,极其敏感,对于朱厚照这个自己名义上相处了十几年的儿子的巨大转变,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自然她也开始怀疑朱厚照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然而这种事情,两个人都不可能真的开口说破,所以两个人便全都心怀鬼胎,秘而不宣……
…………
张彩知道了这等皇室秘闻之后,也皱紧了眉头说:“若太后真的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那么她随时都可能发难,一旦张太后联合宗人府和外朝群臣,以圣上无后的名头,选立了宗室,恐怕就连陛下也无可挽回!到时候,陛下可是外无奥援,内有大患。说句大不敬的话,到时候,万一皇上一有不虞……那便又是一次夺门之变,甚至是神武门之变也说不准啊……”
“一旦交由宗室子代摄大权,难免会发生举朝文武内外,联手夹攻我等的局面。甚至以储君名义颁发谕旨,先斩后奏,出现全面颠覆的不测之变呵!”
“没错,廷芳你判断的丝毫无错,那么如今,我等应如何应变?!”刘瑾用带着些期许的目光看向张彩,问道。
张彩沉吟了一声,蹙眉考虑,半晌之后才献策道:“如今危局,还有一釜底抽薪之策,这选立宗室的事情,既然我们很难阻止了,那么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更要先人一手,抢先提出选立宗室的之议。”
“哦?!”刘瑾心中隐约明白了张彩的计策,却不打断,继续听张彩说。
“看那太后着意的宗室人选,多是些年纪较大的王爷,其中也不乏沉毅有识见,有贤能名声,受太后或朝臣赏识之人。若真是让他们立了这样的宗室为储君,那么陛下与我等必然会陷于绝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后悔就来不及了。”
“然而,若是由陛下提出选立宗室之议,我们却可以选立远方藩王的幼子弱孙,那些年幼的,甚至刚刚出生的宗室后代,作为储君之选,如此,皇帝御旨一下,便成定案,宫中朝中诸人即使有异议,但却占不了大义自然难以改变。再加上阁中的李东阳、王鏊等老阁老,心中还是向着皇帝,焦阁老又是与我们一派,自然都不会有异议,到时候,大事定矣,今日之格局也可确保,老人家您自然便不必再忧心了。”
不得不说,张彩确实是头脑明晰,能够准确地判断时局,他知道官心、军心、民心和舆论的动向,也较为清醒地估量到,刘瑾虽然表面上权势熏灼,但实际上未能真正控制朝中文武和京边各军,这种泡沫性的权力并无任何坚强的社会实力作为基础。
相反,历年来刘瑾钳制百官,擅权用事,像建议对科道官建立互相弹劾的制度;执行不时考察百官的规定,勒令部、院、寺、监四品以上长官必须定时“自陈”,即自我检查等等肃贪的举措,然而对于刘瑾一党的人,却枉纵优容,这样一正一反,已经让各种势力对其地的积怨已经表面化,难以掩饰,已经难以用强腕挽回,如今之策也只能借力打力,顺势而为,方能搏一线生机了。
然而对于张彩的计策,刘瑾却摇了摇头:“廷芳,某家知道你所说的是老成谋国之言,然而你却还是不了解当今圣上的性子,当今圣上性格极其倔强,若是由我去贸然劝说皇帝行这样的计策,必然适得其反,不仅无法劝说皇帝选立宗室幼子,恐怕连皇帝与我们都要离心离德,如此一来,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这……”张彩挺刘瑾这样一说,一时之间,也有些一筹莫展,“老人家,您且容彩再斟酌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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