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捷看了眼十步之外的房门,眼睛一转,将陆恩行拉到自己身前挡住狂化的八尾,自己琢磨着积极潜逃。
如意算盘打得好,却赶不上不按牌理出牌的疯子路数,陆恩行形如傀儡,却是在同八尾过了几招之后,体内本该寂然的内丹被激发出不可抵挡的威力,傀儡虫力量大盛,妖魔化的程度眼看着越来越深重,借了陆恩行的*还有许思捷的武器,越发得心应手。
酣战不下,胶着的战场不分敌我、难顾彼此,小小的收监室不出多时就被毁得乌七八糟,得亏的晏翊来之前事先布下了结界,不然这一打起来不要说这个收监室,就是整个局子都会不堪重击,毁于一旦,明天的头条又不用费心了。
许思捷正是要开门离开之时,被八尾一脚踹飞的陆恩行噌地就撞了过来,情急之下运用内丹之力,双脚蹬门整个人箭一样迅速就刺回到八尾眼前,这一下且不说有没撞伤许思捷,却是实打实地将唯一的门给撞瘪了,门锁彻底锁死,怎么也打不开来。
八尾太过庞大,威力虽然凶猛,却极难转身,陆恩行放弃了正面攻击,一闪身从八尾肚月复下钻了过去,在乱动的四蹄之间瞅准间隙,一举将手里的利剑连着八尾的左后脚一同钉死在地上,又趁着八尾不曾压扁他之前一个驴打滚矫捷地滚了出来。
八尾吃痛,仰天一声长啸,浑厚的声音震彻四方,四方的收监室首当其冲,就算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止那股直钻入心的震慑和轰鸣,许思捷捂着嘴,一手扶着墙壁,头晕眼花之下一弯腰竟然首先支撑不住呕吐起来。
陆恩行没了武器一时也不敢上前,躲闪在八尾后面就是不正面对视,八尾宽大的耳朵支愣起来,浑身雪白的毛发被鲜血污得斑驳脏乱,后脚被钉住无法转身,寻不到罪魁祸首于是更加气愤,滔天怒意之下响鼻都带着灼人的热度似的,居然不管不顾直接穿过那柄长剑,生生拔出了自己的后脚。
陆恩行面无表情地看着重获自由的八尾,余光却是瞄着那尚自钉入地面的长剑,寻思着瞅准机会重拾武器。
显然当场最弱的已然换成了许思捷,双强争霸往往被毁灭的就是那个第三名,许思捷光是躲开八尾的追杀就已经筋疲力尽,更何况当他意识到他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反过来被陆恩行当靶子在用时,更是气得喉间气血翻滚,险些又吐了一次。♀
因为诱饵计划小获成功,在八尾兴致勃发地撕咬着许思捷一条胳膊的时候,陆恩行扑过去拔|出那柄长剑,一跃直接骑上了八尾的背脊。
脑袋够不到,脊柱同样致命。
陆恩行双手持剑,对准八尾的脊柱,屏息凝神,一声低吼猛地刺了下去。
直觉致命的威胁直逼而来,八尾不做他想,本能之下猛地侧身撞向一旁的墙壁想要将陆恩行撞翻,剑锋险险错开脊柱,可仍旧不可避免地直刺肚月复,没入三寸之时,陆恩行终于被撞了出去,八尾却并不敢掉以轻心,一个转身扑倒陆恩行,张口便要咬烂陆恩行的脑袋。
却是在利齿距离陆恩行额前半寸之时,陡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带着腥味的大嘴从脑袋上缓缓挪开,陆恩行面无表情地望着压伏在他身上那只威猛的神兽,奇异的是陡然消散的暴怒过后,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难言的忧伤和痛苦。
当第一滴带着温度的水滴在自己脸庞四溅生花之时,陆恩行觉得那一瞬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泛着深沉的钝痛,陌生却又如此忧伤。
“你如何便记不起我?而我……缘何又非要记得起你来?……这样的不公平活该是我欠了你的么?我的凡佑者,我的契约者,我的……爱人……”
陆恩行怔怔然地将望着,似懂非懂,面对变回人形浑身破败千疮百孔的晏翊,许久才平静地说道,“只要吃了你的心,我就能轻而易举拥有上妖的法力,万年不老。”
显然是有了魂识的傀儡虫所言,晏翊自然充耳不闻,浑身的血都要流光了,却仍旧想要挤出些来以示自己还活着,还不曾死,穿着出门的白衬衫上已然开出好几捧血红的荆棘花,交错缠绕,分不清彼此。
陆恩行一只手有意无意地翻弄着晏翊胸月复的几个血窟窿,柔弱而媚态地诱惑着,“给我……好不好?”
那双眼再不是原先的浑浊和茫然,却也不是陆恩行的清澈明亮,而是难逃一股初次为人的不自然和僵滞,那是傀儡虫的眼,再不是他的恩行。
晏翊缓缓倾覆过去,伸出舌头轻轻舌忝舐着陆恩行的眼皮,强迫他闭上双眼,不想再看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眼里闪现着别个谁的陌生光芒。
“我只是想知道,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想过用自己的意志去对抗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和禁锢?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能够对抗这不是你自己的自己?你可曾有过哪怕一个瞬间是……是认得出我来的……不要用剑指着本尊,这是他的身体,不许脏了他的手,你要的本尊自己取出来送你,滚出来,那里还有一具身体,配你足矣。”
许思捷断了一只胳膊,气息奄奄地躺在门边,傀儡虫虽有些嫌弃,可目下也只能屈就,惧惮着八尾的妖力,犹犹豫豫地化作一缕青烟眨眼便要钻入许思捷的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缕青烟即将触碰到许思捷之时,一股突然袭来的刚烈之风立时将青烟吹散,更加诡异的是,被打散的魂魄再也没能重新聚拢,交睫之间彻底烟消云散。
晏翊深深看了几眼身下昏迷过去的陆恩行,艰难地弯腿撑着膝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没喘几口气,忍不住激烈的咳嗽起来,即便是抬手捂住了嘴,依然无法阻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不知何时,收监室里蓦然多了一位青衫长袍之人,一头银色的长发不曾束起,只是在发梢处绑了一根皂带,手里是一柄铁骨绢面扇,彩云丝绣成的旭日青丘白狐图,诗由西王母所提,虽为女子却不失豪气,天上地下能握得起这柄铁骨扇的也就只有一人。
青丘狐族当家的,他四哥。
晏翊背靠着墙,努力站稳了身子,迷蒙的双眼看似望着他四哥,实则早没了焦距,一片模糊,在忍下喉间的腥气之后,扯着嘴角艰难地笑道,“若不是我激那傀儡虫去附许思捷的身,四哥是否仍旧不会现身?”
晏夏生得浓眉大眼,相由心生一点不假,眉宇间扑面而来的正义凛然之气无不昭示着此人实乃真性情,脾气火爆,只见他啪的一声收起铁骨扇,声音却是意外地涩然低哑,“阿翊,两百年前是我错怪了你,可此人是小七极难寻到的族人,你放他一条生路。”
晏翊心底止不住的失望,不禁好笑道,“果真是小七醒过来了么?今日我能活下来还真得好生谢谢小七。”
晏夏有些语结,半晌凝重道,“小七的身世就算爹娘不说,你也该是猜得到,权当是同情他孤苦无依不好么?”
“晏夏!你是喜欢上了小七,所以才会说出同爹娘一样袒护的话,我喜欢我的四哥,不是你,把许思捷带回去让小七玩吧,我不需要你多费心,你当我是自家兄弟,就帮我叫晏语过来。”
“勾陈被人追晏语一时月兑不开身,不然她早该到场。”晏夏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
“你着实早便知晓,可你不也同样眼睁睁看着我被个低级精怪威胁伤害?”
“那是小七……”
“是,那是小七拖住了你,他巴不得将我整得只剩一口气,你告诉他,他如愿以偿了。”
正因为是事实反倒无法反驳,他为了小七,晏语为了勾陈,却都是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自己的至亲兄弟,这世间关乎“情”之一字究竟有几分道理可言?
晏夏轻轻叹了口气,“阿翊,若是我现在取出这凡人体内的内丹帮助你恢复元气,你愿意么?”
“不要动他。”
晏翊倏尔抬起头来,戒备而冰冷地瞪着晏夏,八尾的戾气还不曾完全散去,这一眼已然震慑力十足,就算是晏夏同样心有余悸。
沉默不言的僵持中,晏翊似乎渐渐明白过来晏夏想要表达的意思,浑身的防备卸去,整个人都透着说不出的疲倦和颓败。
晏夏意味深长道,“你道是我心思变幻再不如从前,可我们还不是一样?真心最是简单易懂,不过就是心中最具分量的那个人变了罢了。”
晏翊昏昏沉沉地贴着墙角滑了下去,脑袋里一直像是有无数个小人正在械斗,吵嚷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不过眼下终于可以稍作歇息了……
一念及此便再也不愿理会凡尘琐事,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陆恩行结结实实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尚在咀嚼脑壳子被人撬开是怎样一种*的滋味,耳畔忽而炸开了一道满是委屈尽显喜悦的复杂声音。
“恩行哥!!恩行哥!!你可终于醒了!!”
陆恩行嫌烦地撇过脑袋,无意识地抬手想要将那颗碍眼的人头推得远远的,没想到一惊一乍的呼声又来了一发。
“哎哟!疼!恩行哥,松手松手松手!”
陆恩行终于不堪忍受,一只脚从被窝里提出来,大力踹过去,怒骂,“阿飞,你他妈不能安静两秒么,吵吵嚷嚷着奔丧啊!”
方飞一墩子跌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完全就是找不到边地发疯,陆恩行看着心里直发慌,心虚道,“我这一脚踹重啦?别给你踢到了啥奇奇怪怪的开关,到时候药都吃不好可别赖上我!不对,阿飞,你脑袋上这纱布是几个意思啊?就你这小身板还跟人火拼?”
“恩行哥,你不记得了么?”方飞呈一脸惊悚状,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陆恩行。
陆恩行沉吟了片刻,总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一团,拧麻绳似的绞在一起,理都理不清,纷繁的记忆中忽而闪过一人的脸,惊得他噌地就坐直了身子,破口大骂道,“我操,他妈的刘兰芳居然敢占老子便宜!还敢把你打成这熊样!他人在哪里,削死他没商量!”
方飞一脸囧然的琢磨着“熊样”是怎样,随即带着明显的不满咕哝着,“东哥说息事宁人,既然lse出面挺恩行哥,就不能把事情做绝,所以居然就这么轻易放了刘兰芳,实在太便宜他了!哼!”
陆恩行瞪着桃花眼,很有一副组织没有替他讨回公道的愤恨,“我、去!不行,我得去找东东,我必须去找东东,这混蛋的脑子浆糊换大便了么!”
眼看着陆恩行立马就要付诸行动,方飞心惊肉跳地看着那随着大神的动作震颤到现在的吊瓶,赶紧安抚道,“还好啦还好啦,恩行哥淡定!其实在放走刘兰芳前,阿翊哥悄悄揍过他了,真的,东哥告诉我的,不会错!”
方飞拍着胸脯,很自然摆出一副“东哥所言必是真言”的傲然模样,就有些接受不了陆恩行的茫然和无辜,显然质疑安阳东话语的可信度对于方飞来说还有些惊悚和惶恐。
“恩行哥,你不信东哥说的么?我觉得阿翊哥完全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陆恩行眨巴着眼,在方飞努力求相信的灼灼潋滟的眼光之中,很茫然地问道,“不是,阿飞啊,那个阿翊哥是哪位?”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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