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一直忙到晚间,才得空松闲下来。♀谁知御驾行至泛秀宫门口,却被告知宸妃去了诏德宫,不由一笑,“倒好似捉迷藏似的,朕赶过来却找不着人。”抬头看向夜空,已是明月繁星交相辉映,月光洒在龙袍上泛出清辉,“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这个时候,宸妃还亲自出去做什么?”
吴连贵赶忙上前,回道:“不是此刻出去的,先头惠嫔娘娘着人来请,娘娘便领着双痕过去,一直挨到现在还没回来。”
明帝微有不悦,问道:“难道又有什么事?”
王伏顺搭着拂尘立在旁边,近身道:“现如今三皇子和六公主都养在那边,想来是惠嫔娘娘有些吃力,皇上要不要过去瞧瞧?”
明帝颔首道:“唔,朕也好久没见寅祺了。”
御辇在月华下缓缓行进,天边一抹浅淡乌云掠过明月,原本被遮挡的光辉顿时明亮许多,朱墙碧瓦、飞檐勾角,在清晰的银色中显得格外静谧。望着通往昭德宫的宽石旧路,明帝恍然忆起自己曾常来此处。只是自小徐氏之后便有些淡忘,心中到底还是存着芥蒂,越发连六公主也不愿多见,想到此不免有些叹息。
“皇上,昭德宫到了。”
“朕从后面走进去,不用通报了。”明帝踩着小太监的脊梁下辇,金线龙靴踏在石板路上轻软无声,缓慢行到仪门前顿步抬头。匾额上沅莹阁三个大字,乃是自己御笔亲书,心内微有感叹,却只道:“走罢,等会早点歇息。”
众人都不敢多言,一行人自九曲回廊轻步往前进。♀却听仪门内有人说话,顿足细听乃是两名女子声音,正是宸妃和惠嫔二人无疑。明帝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只听慕毓芫轻声叹息道:“你呀,也太肯息事宁人了。寅祺是皇上最钟爱的皇子,不论先前郑嫔有过什么不妥,也不该牵连到孩子身上,何必替那些奴才们掩饰?”
惠嫔似乎有些哽咽,低声回道:“娘娘,是嫔妾没有照顾好寅祺,今后必定更加谨慎细微,断然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那边略微静默了一会,慕毓芫又道:“罢了,你也有你的难处。想来是你不肯多生事非,不过这样也不妥,皇上若是知道也生气,今后有事就过来回本宫罢。”
“母妃——”
仿佛是三皇子的声音,只听惠嫔急道:“小祖宗,烧成这样还跑出来做什么?女乃娘呢?还不赶紧把三皇子领回去,等会吹风该更不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帝在仪门后听得不甚明白,抬脚进门道:“到底是什么造反的奴才,都给朕说一说。”
清凉如水的月华下,慕毓芫一袭天水绿轻罗长裙侧身静坐,裙束尾摆上的玉色长珠璎珞拖曳于地,衬得她轻盈的好似有些虚幻缥缈。见明帝进来,起身收了收臂间银线流苏,上前微笑道:“皇上平日总惦记寅祺,今日忍不住亲自赶过来。”
明帝抬手让她起身,上前模了模三皇子的额头,蹙眉道:“怎么回事,烫得这么厉害?太医院的人来过没有?”说着冷眼朝地上看了一圈,厉声道:“三皇子若是有半点闪失,你们也不用呆在宫里了。”
宫人们皆惶恐叩头,惠嫔上前道:“皇上息怒,是嫔妾照顾不周,没留意到寅祺夜里受凉,所以才被拖延了几日。”
“父皇,不关母妃的事。”三皇子倚在惠嫔身旁,小小的孩子脸上显出焦急,上前辩解道:“母妃原嘱咐过按时就寝,都是儿臣贪玩不听话,如今已经明白过来,往后再也不会惹母妃担心了。”
明帝抚了抚三皇子的头,道:“嗯,平日好生读书识字,空了就学学骑马射箭,将来才是父皇的好孩子。你母妃还要照看着小妹妹,每天也很不易,你这个做哥哥的更应该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是。”三皇子点了点头,静立一旁。
慕毓芫上前拉着他的手,温言道:“夜里风大,先跟着你母妃回去睡下。等到好些再出来玩,依旧给你****吃的小点心,好不好?”
“嗯。”三皇子仰起脸来,用脆生生的童音答道:“儿臣一定好好吃药,赶快好了便过去看望弟弟,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
“呵,你倒是喜欢跟祉儿玩。”明帝似乎很满意,含笑道:“可惜祉儿还太小,等再过几年,你们兄弟二人便可以一起玩耍。你是祉儿的哥哥,要好生照顾爱护他,兄弟间和和睦睦的才是最好。”
三皇子神色认真,回道:“只要有我在,保证弟弟不会被人欺负!”
“皇上,夜已经深了。”慕毓芫朝三皇子一瞥,眸中星光微闪,却被淹没在微笑之中,“再这么说下去,寅祺越发该病重,皇上明日也没精神上早朝,等白日闲的时候再说罢。”
惠嫔也道:“正是,宸妃娘娘也该累了。”
“唔,都回去罢。”明帝疲乏的点了点头,偕着慕毓芫自近路走出诏德宫后园,小太监已将御辇推至路边,扶着二人上去。
御辇内皆为明黄色铺陈,正中蹙金而绣的龙纹坐褥软似棉堆,明帝搂着慕毓芫往后半倚,合着眼帘轻声道:“从前这些都有佩缜料理着,现在全落在你身上,也注意着保养自己一些。若是把你累坏一星半点,朕可不答应。”
“已经累坏了,皇上打算如何?”慕毓芫脸上微露憔悴之色,一双明眸却依旧水波潋滟令人心折,含笑问道:“皇上是要赏,还是要罚?若是赏,就赏臣妾清清静静的歇息几日。若是罚,就罚臣妾闭门静坐半月,如何?”
“两样有什么区别?”明帝掌不住轻笑出声,看着面前姣好入骨的容颜,怜惜抚模上去道:“你是水晶玻璃做的人,原本就该让人宠着、护着,如此俗事缠身倒是难为你了。”似乎触动某种心事,末了叹道:“不过你放心,朕总不会让宝珠蒙尘就是。”
慕毓芫浅声笑道:“皇上只管拿臣妾取笑,哪能够比作什么宝珠?”
明帝复又往后倚靠着,将她的双手紧在自己的掌心,缓缓说道:“后宫里有你为朕分忧,朕治理的江山亦有你共赏,如此夫妇齐眉的人生方才够惬意。”
“夫妇……”慕毓芫闻言有些茫然,相熟的话语似曾听他人说过,只是此一路总有些身不由己,亦不知道命运最终归向何处。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明帝抬手将她的脸捧向自己,意欲在剔透的容颜间看清楚什么,“细想起来,你样样都好。只是不知道何故,朕总觉得触不到你的心,莫非还有什么是朕不能给你的?”
“没有——”慕毓芫的声音仿佛有几分凝滞,垂首微笑道:“臣妾方才是太过欢喜的缘故,所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倒让皇上多心了。”
明帝欲言又止,只道:“唔,没有就好。”
夜色掩盖下的宫墙灰暗沉素,不似白日明媚阳光下那般金碧辉煌,御辇缓缓行进在宫内大道上,木轮碾过石板硌出碎碎闷声。远处各宫主殿的灯光渐次暗淡下去,不得皇帝召幸的嫔妃们多半早早入睡。或许有人独在月下浅伤,或许有人整夜辗转难眠,只是长夜终究会漫漫过去,待到天明便又是一片繁花似锦。
次日天刚蒙蒙亮,皇帝便已经赶去嘉正殿上朝。慕毓芫醒来微觉不适,不仅眉头间隐隐胀痛,而且撑起身子时也有些乏力,声音便有些浮月兑虚弱,“双痕,让人到太医院把俞幼安传过来,再让香陶去斟一些……”说到此处突然咳嗽两声,顿了顿才道:“不好,想是昨晚夜风吹得太久,多半是有些风寒症了。”
双痕闻声慌忙进来,坐在床沿轻轻替她揉着后背,急切道:“小姐,早说过你平日太操心,眼下可好,到底还是把自己累出病来。”
慕毓芫瞧她一幅长姊教导的模样,不禁笑道:“哪有?不过受了点风寒而已。”
“奴婢已经让人去传太医,过会便来。”香陶捧着白玉透雕花盏进来,揭开盖子递过去道:“双痕姐姐可不是胡说。娘娘也该听听劝,做什么把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平白为人操心还不落下好处,也是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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