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双痕递个眼色过去,打断说道:“我方才不过说上一句,你倒没完没了。从没有人象你这么聒噪,如今娘娘身子不适经不起吵闹,你赶紧到外面准备东西去。”
香陶皱了皱鼻子,道:“你也大不了几岁,少在娘娘面前装做老道的样子。”
慕毓芫饮了几口花露,方觉喉头间滋润舒适一些,朝她二人笑道:“原本还没什么事,现在却被你们吵得头疼,都安静些罢。”
双痕和香陶相视一笑,却见吴连贵进来回道:“娘娘,俞太医已经到了。”
香陶赶忙将花盏等物收拾一番,双痕到前面放下玉茜隔纱,随手拾了块素色绡纱方绢替慕毓芫掩住手腕,这才传唤俞幼安进来诊脉。小太监自旁边端上小杌子,俞幼安侧首诊了片刻方道:“娘娘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平日劳累忧思,再加上夜间受凉积了寒气所致。微臣开几副凝气养神的方子,吃上两三日,近日再好生歇息多会便好。”
香陶忍不住插嘴道:“如何,娘娘还不信呢。”
“嗯,你说的是。”慕毓芫在纱帘后轻声一笑,咳了两声道:“你别在这里跟本宫怄气,赶紧出去瞧瞧祉儿醒了没?吩咐女乃娘在侧殿好生照看着,今日不用抱过来,免得把病气传染给他,去吧。”俞幼安朝旁边递了个眼色,双痕知他有话要单独说,便领着宫人们一并退了出去。
慕毓芫轻声笑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娘娘,请恕微臣僭越。♀”俞幼安略笑了笑,顿了顿道:“近些日子,朱贵人总是说身子不爽快,皇上每每都去劝哄她,如此方才肯安静一些。别人都说她是身孕不适,可是据微臣素日诊脉来看,并没有异常胎动,其实——”
“呵,俞太医多心。”慕毓芫闻言并不见得如何惊动,温言微笑道:“朱贵人年纪还轻,难免喜欢撒个娇什么的,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俞幼安道:“娘娘,何苦护着她?”
“她的心思本宫知道,不过你认为本宫应当如何?皇上若是怜爱她,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难道要本宫在皇上面前说穿?若真是那样,不仅朱贵人有借机邀宠的不是,本宫也有捻酸吃醋之嫌,两处都不落好。”
俞幼安不知如何辩驳,叹道:“想来娘娘也是清楚的,倒是微臣多嘴,今后只管认真诊脉就好,别的也帮不上什么。”
可是,还能够如何?即便是没有那场劫难,只怕于自己也是相似的宿命,有几个皇帝的后宫是只有一人?想到还有漫漫的几十年,慕毓芫只觉浑身上下越发疲惫,静了半晌,轻声道:“去罢,本宫想安睡一会。”
昏昏然睡过半日,慕毓芫觉得精神已经好些,揉了揉脖子睁开眼睛,却见一双浓黑的星眸正对着自己,床沿边正坐着面带忧色的谢宜华。冷不防倒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笑道:“你不在宫中安生呆着,倒跑过来吓人。♀”
“娘娘不知爱惜自己,长此下去可不是养生的道理。纵使你自己舍得——”谢宜华微笑略微停滞,轻叹道:“皇上那边也担心不是?再者,娘娘也该替祉儿着想,你累出病谁来照顾他?今后多惜福保养着些,免得让人替祉儿担心。”
谢宜华原本生得眉目极淡,装束格外清减,石青色儒裙略着缠枝花纹,臂间素色流苏仅用银线绞边,唯有耳间银线水晶耳坠折出盈光,衬得整个人愈加清淡剔透。因此她自缓缓淡静说话时,慕毓芫仿佛再次见到庆都的素衣少女,那抹浅淡的清高在后宫中稍显突兀。心中忍不住轻微叹息,却只笑道:“你倒比本宫还操心,等你以后生下自己的孩子,就没空管祉儿了。”
谢宜华似乎不愿多说,只道:“嗯,可能罢。”
“你且先坐着,我梳洗一下。”慕毓芫起身趿了双青莲缎鞋,步到铜盆前用清水略洗了洗,随手拈起莹水蓝锦织束带挽起青丝,转身淡笑道:“你整天过来请安,倒是怕把你累着,以后空闲时再来罢。”
谢宜华不置可否,淡笑道:“听说娘娘不适,所以——”话未说完,却听外间小宫女禀道:“启禀宸妃娘娘,朱贵人过来请安了。”
“嗯,宣她进来。”慕毓芫略微凝了凝,转身坐好。
朱贵人的眉目有几分酷似皇后,却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憨可人,乌黑圆润的大眼睛灵活闪动,肌肤皓白莹透,散发着初长成的少女清新气息。今日似乎精心打扮过,桃心髻上簪着一支点金蝶翅滚珠步摇,闪耀着灼灼光华,行礼时带动着海棠花色宫装簌簌有声。
“宸妃娘娘,金安万福。”朱贵人唇间吐出落落清晰的少女声音,脸上也不再似先时孩气十足的模样,几乎要让人错觉是一夜之间长大。
慕毓芫微微一笑,颔首道:“你身子不便,以后不用过来请安了。”
“听说姐姐身体违和,特意过来看望。”朱贵人歪着头看了一眼谢宜华,懒洋洋拨弄着茶水道:“没想到这么巧,谢婕妤也在这里呢。”
听朱贵人把“婕妤”二字咬得清楚,谢宜华看出她的不痛快,连忙起身道:“嫔妾见过朱贵人,方才失礼了。”
朱贵人却不搭理她,转身自旁边小宫女手中取过白玉瓶,朝慕毓芫轻巧笑道:“姐姐平日对嫔妾多加照拂,连累的如今也病倒了。嫔妾也没什么好答谢的,这瓶独活丹参雪莲丸是皇上赏赐的,最是凝气补人、养血润心,奉给姐姐用来调理脉息正好。”
慕毓芫也没在意,微笑道:“可好,你也懂事多了。”
双痕赶忙上来要接过,朱贵人却骄傲的笑道:“当初皇上赏赐说过,此乃西越国特制的极品参丸,国中也只此一瓶,姐姐可要记得按时服用。”
慕毓芫瞧她微微自得的模样,不禁又气又笑,点头道:“原来如此珍贵,晚点定然记得仔细吃它,有妹妹的这份心意,本宫的病想来很快就好了。”
“给你,拿好了。”朱贵人负气将玉瓶扔到双痕手里,见慕毓芫不动声色反倒有些气馁,想了想又道:“皇上最近朝事繁忙,怕是顾不上后宫的琐碎事情,姐姐可不要因此往心里去,那样便好的慢了。”
慕毓芫笑吟吟看着她,只道:“嗯,你的话很有道理。”
朱贵人绞着手上的云舒霞纱绢,特意涂染的桃红蔻丹上缀着细碎晶石,缠绕间勒掉几颗也不自觉,垂首默了半日,咬唇起身道:“既然娘娘没什么事,那嫔妾就改日再来探望,先告安回去了。”
一簇海棠花色翩然而去,谢宜华方才笑道:“朱贵人吃火药了?怎么句句都冲着娘娘来,不象是来请安,倒象是专门来怄气的。”
慕毓芫抬手扶了扶胸口,腕上的双连玲珑金滚珠手镯顺势滑下去,发出轻脆的“铃铃”撞碰声,平缓气息笑道:“你也看出她是存心跟本宫怄气,总不成也跟着她一般胡闹,只有由得她去,过些日子自己也就没趣了。”
虽然慕毓芫让底下不要声张,却不知道是谁赶着讨赏,到底还是把消息传到了前面启元殿去。临近午膳的时候,皇帝便领着人火烧火燎的赶过来,进殿便问道:“你们都是怎么服侍的,既不仔细让娘娘受寒,还不赶紧过来通报?”
“皇上——”慕毓芫原本躺在舒云美人榻上小憩,朦胧间起身反被滑落在侧旁的琉璃珠耳坠硌了一下,吃痛蹙眉道:“皇上,臣妾只是受了点小风寒。怕底下的奴才们夸大其词,便想着等皇上晚上过来再说,不用责备他们了。”
“既然没事,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明帝赶忙上前扶住她,搂在怀里抚模了下额头觉得温度如常,脸色方才舒缓一些,“早上朕只当你贪睡,也没太留意,怎么无端端的就生病了?难道是昨天夜里——”
“皇上!!”慕毓芫把脸烧的绯红,低声急道:“太医已经来过,说是晚上吹风太久受凉,只需要静养几日便好。”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底下的人都在看着,皇上别胡说……”众人都知情识趣,赶忙跟着吴连贵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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