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京城到处张灯结彩,高高低低的屋檐上都悬着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四周的屋壁和街角也贴着用红纸裁出的各式喜气图样和常见的墨笔春联,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过年的大红喜气中,只有几盏红灯的相府倒显得冷清多。
“不过是死个姨娘,随便埋埋就好,大过年的办什么丧事阿!晦气!”老夫人一口啐在一旁ㄚ环捧来的痰盂里。
薛娴真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潘氏虽然身份卑贱,但也替老爷孕有两女,媳妇认为她的丧事不可马虎。”
还没说完,哐啷一声,一个茶杯狠狠砸在离她不远的地上,满地的瓷片屑把地板刮出好几条痕迹,薛娴真盯着地上散乱的瓷片,默不作声,屋内只剩下老夫人呼吸里压抑的怒气。
“我知道妳在想什么!”老夫人恶狠狠瞪着薛娴真,像是想剐出她的心肺。
“妳想指责我逼死潘氏,借口用丧事打我的脸!可妳怎么不想想她自己身骨弱,经不了吓能怪得谁吗?左右就是个妾侍,妳一个正室夫人怎好意思为此顶撞自己的母亲!”说完还不解气用拐杖击出好几个声响。
过许多,薛娴真才缓缓抬头,道:”那是老爷的意思,老爷对潘氏的心意不容得妾身的忽视。”
现在薛娴真反成了善解人意的贤妻,老夫人皱着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在看薛娴真乖顺的模样,胸气得更闷:”出去!”
薛娴真得了她令,一本正经地离开福安院,完全没有因老夫人怒骂而羞恼。
老夫人看她施然离去的背影,气得脸色发青,一旁服侍的灵芝见了,急忙拿了茶盅来让老夫人润润口、消消气,老夫人急急喝了半杯茶,心里还是闷得很不痛快。
自从潘姨娘过世后,老夫人已经连续几夜都睡不好觉,府里的风声都在传说是自己逼死了潘姨娘,不然人明明好好的,怎么被老夫人一骂就骂出了病?
老夫人自然对这些谣言嗤之以鼻,然而,她自认为是问心无愧,可是却总有一块疙瘩卡在心里,这一丁点不安竟真让老夫人渐渐生了心病,老夫人疲倦地揉了揉厚重的眼皮,在张开眼睛,立刻恢复以往的严厉,
不过一个低贱的姨娘竟让自己如此费神,老夫人越想越不甘!
她转头对灵芝吩咐:”妳去叫秋嬷嬷把斋影轩给我封起来,院里的ㄚ环能发卖就发卖,谁敢拦妳就报我的名字!”灵芝见老夫人动了真格,也不敢擅加劝阻,只能听命行事。
老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对正准备替自己换茶的松露吩咐:”妳去庙里帮我请几道能镇魂的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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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娴真才刚从福安院离开没多久,就被潘姨娘的贴身ㄚ环,翠柳,给拦了下来。
翠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哀求道:”夫人!请妳救救奴婢吧!老夫人要把斋影轩封起来,院里的人也全要被发卖,奴婢不想被发卖阿!夫人救救奴婢吧!”
“妳说甚么!?”薛娴真错愕不已。
翠柳没再说话,只是趴在地上痛苦流涕,连陪侍在薛娴真身旁的飞鸟也升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飞鸟试探性地看了眼薛娴真,见她面色凝重似乎在犹虑,不免想开口替翠柳说几句,不过她还没出声,薛娴真面色一定,对飞鸟说:”妳把翠柳带回去,我要去斋影轩一趟。♀”
飞鸟得了指令,急忙将翠柳扶起带走,薛娴真则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斋影轩。
斋影轩外已经围满了聒噪的ㄚ环们,院里的花花草草全被践踏成一片泥烂,薛娴真一现身,还在搬东搬西的ㄚ环们不敢大意,纷纷停下动作,众人纷纷行礼,道:
“大夫人。”
薛娴真冷冷扫了一圈众人,果然都是福安院里的人手,她正想发话,却有人抢先一步。
“老奴见过大夫人。”一个面色庄严的老嬷嬷走了出来。
薛娴真谨慎地对她笑了笑:”秋嬷嬷何须多礼?”
秋嬷嬷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ㄚ环,由于她姿容平凡又忠心耿耿,老夫人很看重她,因此她在相府也称得上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长辈,薛娴真不想再激怒老夫人,所以对秋嬷嬷更是要万分小心。
“老夫人是打算封了这院子吗?”薛娴真不打算废话。
“是的,老夫人不希望让死人的戾气乱了过年的喜气,所以只好出此下策。”秋嬷嬷昂着首,一对粗眉高高扬起,嘴也冷淡的抿成一条线,面上毫无对薛娴真身份的恭敬。
薛娴真早习惯秋嬷嬷仗着老夫人目中无人的态度,懒得和她说规矩,薛娴真探头看了看里头几乎快被清空的房间,眉头微皱,开口问:”那四小姐呢?怎么没派人把她送来我的院上。”
四小姐?
秋嬷嬷这才想起有这位主子,沈元兰年纪还小,又是排行最末的庶女,不怎么受重视的她一直是养在潘姨娘身边的,现在潘姨娘走了,院子也要封了,那沈元兰又要怎么办?
秋嬷嬷知道是自己的疏忽,也不摆架子,对薛娴真多了几分恭敬,道:”老奴胡涂了,等会立刻把四小姐送到留善院,夫人不需操心。”说着就命了几个ㄚ环进去前后几个房间。
只是薛娴真还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秋嬷嬷觉得被人看着有些绑手绑脚,便语带谄媚的说:”夫人近日忙碌,不如先回去歇息吧,这里的粗活老奴会办好的。”
薛娴真想了想,本打算先离开,却见一个ㄚ环匆匆从偏房走出来,在秋嬷嬷耳里低估了几句,秋嬷嬷面色一变,随后便跟着那ㄚ环往偏房走,薛娴真大疑,便转了方向,悄悄跟了过去。
偏房里的东西已全都被搬空,只剩一个黄黎木大衣柜还直挺在中间,不少ㄚ环围在衣柜四周,彼此交头接耳,面上都有为难之色,见秋嬷嬷一来,ㄚ环们像找到主心骨般全围到秋嬷嬷身旁,各各七嘴八舌的。
秋嬷嬷被吵得有些不耐烦,她吼道:”还不直接把她拖出来!一个死了娘的小庶女,你们还怕她能告状到夫人那吗?”
说着她用粗厚的手掌狠狠敲了敲衣柜的门,里头竟出了一声小孩的申吟,在门边看着的薛娴真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秋嬷嬷的话说服了本在犹豫的小ㄚ环,正当她们准备动手时,薛娴真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就算是庶出也是主子,岂是妳们这种奴才碰得起的!”她冷声道,脸上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秋嬷嬷等人都大惊失色,几个小ㄚ环纷纷跪下请罪,只有秋嬷嬷强撑着一张老脸,对薛娴真解释:”奴才也是为了老夫人,不免心急了些,夫人恕罪。”
她越讲越没有底气,不知尊卑是不小的罪责,就算她是老夫人的人,只要大夫人有心要追究,她是一定要受罚的,秋嬷嬷一面想着,脸上的汗也越流越多,幸好薛娴真轻飘飘一句话拯救了她:”全部给我滚出去!”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房里只剩薛娴真一人,她看着紧闭的衣柜,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开口劝说也说不出话来,她站在原地,思索着法子。
“夫人!”飞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衣柜,道:”刚刚翠柳告诉奴婢,说四小姐知道封院的事后,一整个早上都没吃东西,要奴婢进来找找看。”
“这怎么象话!妳去厨房要些东西来。”薛娴真下了吩咐,觉得不妥,又叫住了飞鸟:”要他们蒸些小馒头吧,尽量小一点。”
不久,飞鸟就提着红漆描金的小食盒赶来,薛娴真接过来,打开了食盒,先让里头蒸腾的香气流出来,才扣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衣柜。
“兰儿,是母亲。”
衣柜依旧不动如山,薛娴真看着门把上的花纹,一时间房内安静无声。
正当飞鸟看得都着急了,衣柜终于开启了一道小小的缝,一只眼睛正小心打量着外面的人,大概是闻到味道了,眼睛的注意随后放在香味四溢的食盒上。
薛娴真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她将食盒捧到了缝前,柔声道:”快拿一个吧!”
沈元兰并没有马上动作,她与薛娴真对视着,干净的瞳目倒映着女子温婉的脸庞,没有多久,一只小手伸出,捉了一个馒头,接着衣柜传来细细嚼食声。
薛娴真很有耐心,一直等到沈元蓉拿了第三个,她才趁机将衣柜打开,沈元兰被突然照进的阳光吓了一跳,不过一个温暖、泛着馨香的怀抱立刻替她挡了所有毒辣的光线。
薛娴真轻轻将小小的沈元兰抱出来,沈元兰也不挣扎,只是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仔细瞧着薛娴真,里头带了些不确定试探,薛娴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缓缓道”我们去找大姐,好不好?”
沈元兰一听,白女敕的小脸瞬间开了笑花,飞鸟见她终于重展往日的笑颜,也暗自松了口气,三人就这样离开了空荡荡的偏房。
外头覆盖着积雪,薛娴真看沈元兰只穿件中衣,怕她冻着,便用身上厚实保暖的貂皮袄将她紧紧裹起。
沈元兰感觉到四周包着的温暖毛皮,下意识就往薛娴真怀里缩了缩。
作者有话要说:沈元蘭是一個不容小覷的角色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