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夜色深沉时,李锦然一觉醒来点灯读书,兰芝进来将灯又拨亮了一些,见她捧着书看地正有趣,不忍心打扰,轻轻退了出去。然刚退出屋子,便看见了三殿下站在平时沈信经常站的位置。
赵澈自然是看见了跟在李锦然身边的这个丫鬟,见那丫鬟正要行李,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免礼,小姐在看书,就不要打扰她了,”
李锦然读书越读越有意思,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她看了眼兰芝放在屋里早已凉透的水,摇着头笑了笑,端起盆准备自己去重新烧一壶热水。一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愣住了。只见三殿下一人坐在梅苑的石桌边,手拿一壶小酒细细喝着。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赵澈回来。难道赵澈不知道自己得的病会传染吗?
赵澈见她发愣的看着自己,抿着嘴轻声一笑:“怎么,我能来就让你那么惊讶?”
李锦然见自己失神,立刻要去行礼,赵澈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住,眸子里透着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怎的生了病,反而去在乎那些礼节了。”
兰芝原先从厨房端着一盘花生米和两碟下酒小菜,见三殿下与小姐这般亲密,这是眼前对小姐无害而有利的好事,她笑着又退了下去。
李锦然意有所指的暗示:“我这病,卫相都看过,怕是治不好了,还会传染。”她故意将传染这两个字放在最后说,就是想让他听清楚。
赵澈明亮清澈的眸子瞧着她,道:“那又如何,我这身子,一样病着。每个来给我瞧病的御医都说活不长,活不长这几个字,我都听了二十余年,可如今我不还好好活着么?”
李锦然见他故意模糊自己的话,不得不刻意重复一遍:“我的病是会传染的。”
赵澈见她这般认真的表情,轻轻一叹:“好了,我知道你的病会传染。可是我不怕。”
李锦然更是弄不明白这个三殿下了,他不怕死么,现在所有的人都巴不得离她越来越好,可他偏要往自己身边靠近,她可不认为是自己提出的那几条计策就将三殿下打动了。她皱着眉,声音也冷了几分:“三殿下,这么做有意思吗?”
赵澈道:“没意思,可做什么又能有意思呢?哪个人生病了不是期望亲人来看自己呢,可你没有人看,下午张蔚然是来了,可是他回去之后,免不了他母亲的一番骂。你得病会传染啊,锦然。”
等等,他怎么知道大哥来了,又怎么会知道二夫人会训斥大哥呢?二夫人这般疼爱大哥,又怎舍得让他挨骂?她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赵澈,向后退了好几步:“你派人监视我?”
赵澈摇了摇头,不紧不慢道:“有人暗地杀你,我只是留下人保护你。”
这个道理倒是说得通,可是并不代表她需要借别人的手来完成自己的事,她冷声道:“谢殿下好意,只是李府家事复杂,您贵为皇子,参与其中会有损皇家尊严,所以……”
“所以让我不要管你是吗?”赵澈依旧温柔的笑着,好像她冰冷的神情他压根就看不见,道:“你就快要死了,可在死前你还关心着自己的母亲跟妹妹。你这么善良,不该这样死去。不过一个卫相罢了,并不能代表天下所有的医者,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病,我要将天下名医都请来给你看病,总能看好的是不是?”
呵!谁能想到,得知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要给她看病的不是她一心疼爱的妹妹,也不是疼爱她的大哥,更不是生她的父亲,而是眼前这个跟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三殿下。她所有竖起来的刺顷刻间都收了回去。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让赵澈卷进来,就如同不想让苏照卷进来一样,她有些疲倦,说出的话也带着些倦意,道:“生死有命,也许都是我的命呢,三殿下心意我领了,时间不早,您请回吧。”
赵澈想了想,道:“锦然,不是我要逼你,只是……只是你这样美好,怎么会看不透,你若走了,你的妹妹跟母亲又该由谁保护。”
李锦然从未想到赵澈会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想这些问题,也许是她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对这场病才表现的漫不经心,在看赵澈眉间有一丝忧虑,也许是为她,她心里一暖,多看了他几眼。
赵澈并未看她,只仰望天上那一轮月:“也罢,若你死了,我便替你照顾你妹妹跟母亲。谁叫……谁叫你跟我一样,又孤独又渴望有人陪伴呢。”
这番话让李锦然想起赵澈早年的生活光景,传闻这位殿下从小享受父辈疼爱,只可惜药不离手,可皇上要治理国家,赵齐与赵无极两人明争暗斗不分你我,而赵文整日花天酒地,他身边没有人能跟他说说心里话,如此看来他们还真的很像呢。
不管赵澈说的这番话是真还是假,却真的把李锦然感动到。她顺着他的目光也去看那轮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赵澈笑道:“是啊,此事古难全。”未了,话锋又转:“锦然,你不该固执。”
李锦然装傻呵呵的笑,赵澈见她不想跟自己再说话,叹了一声,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醉的走出了梅苑,李锦然目送着他离开,见他出了梅苑之后,有两个贴身侍卫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这一场装病,有她预料之中的,也有意料之外的。她是想通过装病来试探出身边的人对自己好的到底有谁,大哥会来,她早就知道。可父亲要来,出发点却只是他自己。赵澈会来、赵澈会来又是为了什么?莫非真如他所说,只是因为他们都太过孤独了?
李锦然不信,她的心早就变得又冷又硬,可说到底,她终究是欠他两条命的。若有一天,他真的要利用到她,她也心甘情愿被利用,又何须费事说这番动听的话来打动她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