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婳心中一凛,沈兰曦也在未央宫?老妖妇又想玩什么花样?
汪直鼠眼精光一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贵妃娘娘备下了美酒佳肴,还命乐工局准备歌舞助兴,娘娘说今晚不醉不归。♀奴才听说兰妃娘娘酒量极差,太子妃若赴宴,也可以照应一下兰妃娘娘。”
张婳脸色微变,尽量以平静的语气懒洋洋地问道:“哦?兰娘娘也去赴宴了?父皇可在?”
“宸妃娘娘身子不适,皇上今晚歇在承乾宫陪伴宸妃娘娘。”汪直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奴才真是担心,若兰妃娘娘喝醉酒,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譬如失足落水,那该怎么办?”
张婳身子一震,手紧紧地抓着贵妃榻沿,指节微微泛白,汪直言下之意,若她不去未央宫赴宴,沈兰曦便随时发生意外,性命不保。
自相识以来,沈兰曦待她亲如姐妹,三番四次为她出头。她是庶出之女,身份卑微,京城的名门小姐都不屑与她来往,只有沈兰曦与她相交。选秀之前杨氏收买山贼想要杀她,若不是沈兰曦出面请她叔父向皇帝请命剿灭山贼,将事情闹大,杨氏才不得不收敛,她是否能顺利入宫选秀还是未知之数。
入宫后蔡尚仪冤枉她毁坏老妖妇的“十八大学士”,人人畏于蔡尚仪的yin威不敢吭声,只有沈兰曦挺身而出,不顾前程顶撞蔡尚仪,为她喊冤。
八皇子被人下毒,沈兰曦不惜得罪老妖妇也要帮她洗月兑嫌疑。
而现在沈兰曦受她连累落在老妖妇手中,她能坐视不理么?
张婳闭了闭眼,脸色瞬间恢复如初,微笑道:“既然万娘娘盛情相邀,本宫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便是爬也要爬到未央宫赴宴。”
汪直阴阳怪气地说道:“贵妃娘娘果然料事如神。娘娘说只要兰妃娘娘在,太子妃便是病入膏肓也会欢天喜地地赴宴。”
张婳长身而起,整理了一下发髻衣饰,掀帘出去,淡淡地道:“汪公公,请。”
小环见状忙上前,扶着张婳的手,说道:“小姐,奴婢跟过去伺候您。”
张婳却抽回手,眨了眨眼道:“厨房里还炖着一盅血燕,你快去看着火候,记得一刻钟后送到仁寿宫给太后。”
小环愣了一下,厨房里哪有炖什么血燕?却见她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小姐放心,一刻钟后奴婢一定将血燕送到仁寿宫。”
张婳暗暗松了一口气,小环跟着她时间最久,与她极为默契,往往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她的意思。若她一刻钟还没有从未央宫出来,小环便会请太后到未央宫带走她和沈兰曦。
到了未央宫,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丝竹轻扬悦耳,舞伎们身姿曼妙,蹁跹起舞。万贵妃斜倚在紫檀金漆宝座上,右手端着七彩琉璃杯,凤眸半阖,神情慵懒地欣赏着歌舞。
左首下方坐着沈兰曦,她似喝醉了酒,双颊绯红,目光迷离,手撑着额头,半睡半醒。而右首下方竟坐着朱祐杬,他穿着酱紫色织金团福锦袍,头上束着嵌羊脂玉金冠,对眼前的歌舞似没有半分兴致,眉头紧皱,颇有几分烦躁,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
张婳跟随汪直进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沈兰曦,见她安然无恙,不由松了一口气,趋步上前,行礼道:“臣媳给万娘娘请安。”
“太子妃来了!”万贵妃慵懒地笑了笑,啜了一口金瑰酒,挥了挥手,“都退下。♀”
丝竹声顿止,舞伎们行礼告退离去。
万贵妃似盯着猎物般望着她,双眸闪过一抹精芒,懒洋洋地说道:“太子妃,坐下吧。”
“谢万娘娘。”张婳犹豫了一下,说道,“兰娘娘好像喝醉了,不如让臣媳先送她回去!”
万贵妃呷了一口酒,心不在焉地说道:“来人,扶兰妃娘娘到偏殿歇息。”
张婳忙说道:“皇祖母跟前离不开兰娘娘,还是让臣媳先送兰娘娘回仁寿宫吧。”
“兰妃不是喝醉了么?即便回去也无法服侍太后。”万贵妃抚了抚衣襟上的织金牡丹花纹,好整以暇地道,“何况兰妃若这般醉醺醺地回去,本宫少不得要受太后一番训斥,还是让兰妃留在未央宫等酒醒了再走。来人,扶兰妃到偏殿歇息。”
紫玥领着两名宫女上前扶起沈兰曦,径直走向偏殿。
张婳无奈,只好道:“兰娘娘似乎醉得不轻,臣媳想过去看看。”
这次万贵妃倒没有反对,漫不经心地说道:“难为你一片孝心。去吧。”
张婳行了一礼,跟着紫玥等人走到偏殿,扶着沈兰曦躺在榻上,见她脸颊通红,双眸微阖,嘴里喃喃地说道:“臣妾醉了,不能再喝了。”
“兰娘娘,是我。”张婳怕她难受,替她解开领子上的鎏金扣子,又拿起案几上的泥金团扇替她轻轻扇着。
沈兰曦醉得一蹋糊涂,哪里认得出她,秀眉紧蹙,痛楚地呓语道:“头好痛!”
张婳心下担忧探手模了模她额头,却滚烫得吓人,遂向紫玥道:“快拿醒酒汤来。”
紫玥上前替沈兰曦掖了一下被角,背对着另外两个宫女,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眉间满是焦急。
张婳怔了怔,看她的唇形似乎在“危险”两字。她在向她示警么?
紫玥接着恭敬道:“太子妃稍等,奴婢马上去取醒酒汤。”说罢行了一礼,和另两名宫女退了出去。
张婳望了一眼榻上兀自嚷着头疼的沈兰曦,她早就猜到万贵妃突然设宴请她过来绝对没安什么好心,贸然赴宴说不定会有危险,所以出门前特地叮嘱小环若她一刻钟后还没有从未央宫出来,立即去请太后过来带她和沈兰曦离开。
她低头沉吟了一下,决定先离开再说,遂扶起沈兰曦,轻声道:“姐姐,是我。快醒醒。这里有危险,我们快走。”
她吃力地扶着沈兰曦走到门边,忽地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脑袋一阵晕眩,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幽幽醒转过来,张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奢华富丽的紫檀榻上,四面垂着杏黄色撒金帐帷,殿内四角安着数颗龙眼般大小的夜明珠,光芒柔和又纤毫毕现。
这是哪里?她皱了皱眉,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心中焦急,环顾四周,空阔的大殿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沈兰曦呢?她去哪里了?
张婳想掀被下榻,哪知浑身软绵绵,竟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不由脸色大变,老妖妇居然给她下药?她想做什么?
“来人!”她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心沁出细密黏腻的冷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快地盘算着,现在过去多久了?应该有一刻钟了吧?只要撑到太后到来,她和沈兰曦就安全了。
“吱呀”一声,殿门忽地打开,隔着帐帷望过去依稀看到两道身影。张婳忙闭上眼装睡,竖着耳朵倾听动静。
须臾,轻微的脚步声停在榻前。张婳偷偷眯着一条极小的眼缝张看,却见老妖妇立在榻前,唇角噙着一缕冷笑,目光却闪动着锋利阴森的光芒,似毒蛇的信子冷冷地拂过她脸庞。站在她旁边的那人紫袍金冠,相貌英俊,眉目间却一扫往日的骄横霸道,流露出几分惶恐,神色极复杂地望着她,正是朱祐杬。
张婳心下暗惊,他怎么也进来了?老妖妇到底想玩什么花样?太后怎么还没有到?
万贵妃随手撩起帷帐挂在金钩上,啧啧啧地叹道:“倒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怪不得太子和你都为她神魂颠倒。”
朱祐杬眼神闪烁,答道:“儿臣对皇嫂并无非分之想。”
“是么?”万贵妃不以为然地道,“那为何你府中那些侍妾个个长得像她,尤其是那个吟雪和她有七八分相似。”
朱祐杬讷讷地道:“我……我……”
“你是本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本宫清楚得很。”万贵妃轻摇着泥金檀香小扇,懒懒地说道,“你为了太子妃三番四次忤逆宸妃,上回在南海子还大闹顺安门,强行带她离开行宫。你这般任性胡闹,可对得起本宫?”
朱祐杬低头道:“儿臣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
万贵妃轻抚着帷帐上的撒金富丽花纹,目光忽柔和了几分,似沉浸在美好的往事里,缓缓地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皆非情之至也。本宫也年轻过,也曾尝过情爱滋味,明白情之一字,往往会令人做出许多疯狂痴癫的事情。”
朱祐杬默默地咀嚼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一时竟痴了。
万贵妃盯着他,眉间露出一股唯我独尊的气势,神态却极慵懒,:“本宫一向视你为己出,对你百般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本宫也会想办法替你摘来。你魂牵梦萦的女人就算是太子妃,本宫也要将她送到你面前,让你一尝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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