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尤氏因为凤姐儿走后帮忙接管了生意,十分忙乱,已经数日没有到西府来了,这一天来了之后正欲往王夫人处去看看,跟从的老嬷嬷们因悄悄的回道:“女乃女乃且别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作什么机密事。女乃女乃这一去恐不便。”
尤氏听了道:“昨日我才听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怎么又有人来?”
老嬷嬷道:“正是呢.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情也是有的。”尤氏听了,便不往前去。只是心内感叹:“原以为西府这边要比自己东府那边干净一点,没想到也这么牵扯不清。”
原来自从尤氏代替凤姐儿做了生意之后,每日里和各家高门贵妇交际,便也知晓了朝廷的不少消息,更发现了贾珍贾蓉父子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她想着自己也没有个亲友的,这父子俩与自己如今不过是门面上的事情,再怎么倒霉,依圣上讲究宽容之训,只要不是谋朝篡逆的大事,都牵连不到自己这个妇孺身上来,大不了到时候自己顶着骂名和他和离,自己攥着尤二姐这件把柄,不怕他不答应。再说以贾珍那样的糊涂人,最多不过是个哈巴狗,哪边都舌忝一舌忝而已。倒是惜春这个小姑娘,是贾珍嫡亲的妹妹,论亲缘反而不好说,幸亏在西府里养大,自己还说她命好能够被贾母抱养了去,在这个一品诰命的庇护下,定然可以安然无恙呢。
谁知道凤姐儿走了之后,王夫人竟然这么拎不清,甄家不管之前和贾府有多大的交情,到底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治甄家的罪,怎么容得了臣子的作弄。偏偏王夫人竟然收了甄家的东西,自己想要去劝一劝,恐怕一则王夫人看不起自己是个续娶的五品小官的女儿的身份,二则王夫人还以为自己也贪图甄家送过来的东西呢。♀唉,不过也是,要是自己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那好丈夫和好儿子,恐怕他们做的第一件事还真是先过来和二太太分赃。
尤氏想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解,心里闷闷的,想起凤姐儿说过黛玉看起来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实则有大智慧。又想着自己如今照看的那生意东家也是黛玉正好自己过去和她说说话,解解心里的愁闷。
去了却发觉原来惜春也在黛玉之处,尤氏因想起惜春的可怜之处,不由大起同病相怜之感,心里十分心疼这个姑娘。不由多问了几句,又看到惜春身上的衣服首饰,虽然不说是破破烂烂,却也半新不旧,又一色与迎春和探春相同。想到惜春若论起出身来,是东府里唯一的嫡女,偏偏摊上那样一个哥哥,除了一年来过节的时候接过去住几日,平时再没有问的,在老太太这边不过和探春迎春这样的庶女齐平,真是受了委屈。
尤氏想了这些,问起惜春的话便愈加和蔼可亲,真情一切。惜春这个姑娘虽然孤僻,不过是想着世上没有一个真心疼自己的亲人,又有前几年在东府时看过一桩肮脏事情,如今自从在黛玉的教导下不再把别人的罪责压在自己的身上,性子又开朗起来,如今见尤氏这般和自己说话,如何感觉不到尤氏的真心。这岂不是十分难得,所以惜春难得安安静静,反而一言一语的说起了平日里自己做的事情,待听到尤氏是认真的听自己讲话,并对自己的行为赞同时,更加激动,脸都红扑扑的。
黛玉在旁边看到了,心里也十分感叹,惜春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还是十分期待大人的关心的,自己平时因为她既不惹事受别人委屈,平日里也不爱玩乐,不过是看一些佛理之类的书,自己反而忽略了她,以后更加应该多多照顾她一些。♀
却说惜春说着说着便说起了昨夜的那起搜检之事,她小孩子说的简单,尤氏听了却暗暗皱眉。看到惜春期待的目光,忙赞叹了一回惜春这事情做的好,又保证回去查账册说明入画的清白。然后却对黛玉说道:“二太太和大太太怎么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这是怎么说的,还刚刚说甄家被圣上抄家呢,反而咱们家自己抄起自己来了。”
黛玉还未说话,却听窗外传来一句“谁说不是呢?”,原来是探春来了。言语更加清楚,不但把昨日怎么的抄家,还把自己怎么的受了委屈,怎么地给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的话说了出来。黛玉暗暗拍着手笑道:“可算是给我出了一口去了,可不是这个道理。我早就想说两句了,只是我到底是外人,探春姐姐这可是正该呢。”谁知探春冷笑道:“我这一巴掌怕是还顶着个罪呢,幸亏我是主子,她们不过是说两句闲话,难道把我打回来。”
却听迎春进来道:“妹妹这个错怪太太了,妹妹大概还不知道。太太知道了王善保家做的事情之后,说‘她不是昨儿个亲口说回了我,要回老娘家吗,那就让她回娘家就是了。’”王善保家的此刻正跪在那里求太太呢。尤氏这下也惊奇了,道:“这可是真的,倒是难得见你们太太有情理的时候。不过,二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迎春展了展衣袖,道:“你们看看,我这件衣服,是我们太太叫了裁缝新给我裁的,大概是凤姐姐走的时候带走了巧姐儿,太太如今大概是一个人孤单吧,平日里也经常叫我过去陪她说话呢。”探春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就你好性子,看她这十几年来何曾对你好过呢,一点点恩惠就给她说话了,啊?”迎春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雪雁这个爱打听消息的突然闯了进来,也没有看见屋里的这些人,嘴里嚷道:“姑娘姑娘,宝姑娘要搬出去园子呢?”话说完才发现屋里多了好多人,吓的赶紧立正,不敢再说一句话。探春倒是好奇了起来,问道:“这是真的吗,好好的,宝姐姐怎么会要搬出园子去。”雪雁还未说话,宝钗也来了,探春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可给我们说说,可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你竟要搬出去呢!”
宝钗忙道:“只因今日我们女乃女乃身上不自在,家里两个女人也都因时症未起炕,别的靠不得,我今儿要出去伴着老人家夜里作伴儿。要去回老太太,太太,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横竖进来的,所以也没和大家说一声呢。”
探春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宝钗道:“正是出去了好呢,便是姨妈好了也不必进来。”宝钗沉默不语。
黛玉虽然不说话,心里却心知肚明,原来昨日里各处都查询了,偏偏没有去宝钗处,这可不是叫宝钗尴尬吗。探春虽然清楚王夫人对宝钗的亲近,如今这般□□luo的表露出来,今日的心情自然也不好受啊。众人此时无话,默默无言了一会儿便散了。
迎春刚回到了屋里,司棋便扑到她的跟前,为自己的外祖母求起情来,哭诉道:“姑娘,我何曾不知道她平日里嘴笨不会说话,可是她对大太太是忠心的啊,便是要责罚打上几十梆子也就是了,千万别赶她出去。”
迎春叹道:“我能保下你便是尽力了,哪里还能保得住她?”
司棋道:“真论起来,我的罪过比外祖母大多了,我宁愿我出去呢,离了这贾府,她还能去哪里啊。”
迎春苦笑道:“大太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委。”接着,便细细的给司棋讲了起来,省得她去乱求情,反而惹恼了邢夫人,到底是自己身边和自己有多年感情的丫鬟呀,情同姐妹。迎春道:“你以为大太太是为了给探春姐姐生气吗,才不是呢,探春妹妹是二房的,大太太恨不得探春妹妹多出一些丑呢。太太是气自己的计谋没有实现呢,她平日里和宝姐姐也不亲近,能吩咐王善保家的不去搜宝姑娘,偏偏去搜了林姑娘的屋子,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林姑娘屋子里又住着云姑娘和琴姑娘,搜过了自然一并证明了清白,邢姑娘跟着我住着,自然也顺便搜过了,大家都搜过了,那贼赃不就只剩下那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了吗?我和你都知道是大太太在园子里捡着一个春意香囊的,这事情也嚷出去,宝姐姐还有清白可言吗。大太太叫王善保家的领头,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掌家的权利,只要娘娘还是娘娘一天,这权利就落不到大太太手上,大太太不过是为了让二太太丢丑。偏偏在你那里搜到了你表弟给你的东西,宝姐姐又马上般了出去,反而倒是大太太不是,不然凭什么其她姑娘好好的,只有大太太陪房的孙女倒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太太反而成了那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人。你说,大太太会不会生气?”
司棋听了这一番话,这才想明白了,一脸死心的模样。迎春见了,到底不忍心见她这副模样,道:“咱们如今也没有任何办法,现如今,只有你好好表现,我做主让你嫁出去嫁给你的表弟,要是真让你被二太太赶了出去,我的名声还说的清吗。说句不害臊的话,等我将来出了门子就带了你去做陪房,到时候你接了你外祖母一起住就是了。”司棋听了,感恩不已,原以为自己污了姑娘的名声,最好也不过是配了人,谁料姑娘竟给了自己这么好的安排。不管姑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和自己多年的情谊,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报答姑娘。
黛玉也听说了迎春的处理,十分高兴。对青玄说道:“我真没想到二姐姐能处理的这么好,要知道姑娘的名声多么重要,要是司棋真被太太赶了出去,有这样的丫鬟,主子的名声还能好了。如今是主人家许可的赔出去,明公正道,反而是好办法呢。二姐姐果然也成长了呀。”
青玄笑道:“姑娘时常的教导她们,再不长进,姑娘不是白费苦心了吗,便是四姑娘,也没有以前那么冷情了呢,不是对入画也很好嘛。”
黛玉羞涩一笑,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