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这被南安王妃认为义女老太妃认为孙女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连贾母都没什么办法,更何况大观园中诸姐妹呢,不过是以言语聊以安慰而已。
探春身边的翠缕看着她落泪道:“姑娘,咱们能不做这郡主娘娘吗?这劳什子谁愿意做谁去做好了。”探春苦笑道:“你也是陪着我长大的,我虽然平日里似乎在太太面前有一点脸面,又能管过家事,其实不过是我奉承的结果。如今南安王老太妃势大,除非是宫里的娘娘帮我说话,倒还有几分转机。”
翠缕忙停了泪,道:“小姐何不试一试,这些年老太太给太太难堪,不都是小姐解围的吗,小姐也一意的亲近太太,对宝二爷比环哥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么多年纵使没有辛劳也该有苦劳。小姐这么做不就是为了给小姐说亲的时候能抬抬手说一个差不多的人家嘛,太太这样狠心,便是不成,难道先让娘娘说几句话试一试都不行吗?小姐虽说是庶出,难道王家的舅爷就不是小姐的舅舅吗?”
探春明知是不成功的,只是到底不愿意放弃,也不整理妆容,来到了王夫人房里,进门先跪在了王夫人的面前,越发的可怜,哭着掉下泪来,抱着王夫人的腿道:“太太救我。”王夫人满脸爱怜的将她扶了起来,又拿出手绢替她擦了眼泪,自己也掉下泪来。探春以为王夫人到底还是在乎和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呢,谁知她却说道:“我的儿,你已经是郡主娘娘,何必向我行这样的大礼,受不得啊。我如何不知道你这番成为郡主是要去和亲的,只是南安王府便是咱们全家都不敢反对的,宫里的娘娘又病着,如何拿这样的事情说给她听惹她生气,你放心,你想要哪个丫鬟陪你去都没问题,老太太那里我去说。”
一席话说出来,探春的心都凉了,便是一条小猫小狗养在身边十几年也该有感情了,如何王夫人竟这般冷血。她一口便咬定自己做郡主是注定了的,大姐姐那里一句病这便连话都不去说,自己一辈子的前程都重不过惹娘娘生气,就是这般也不主动说一句自己走了会好好善待赵姨娘和环儿的话,只不过是带丫鬟,老太太如今天天见了自己垂泪,都病倒了,太太却只有这么一些不轻不重的话。心里正悲愤着,却见赵姨娘闯了进来,哭着在地上撒泼打滚,又骂道:“神天菩萨在上,我是命多不好,好好的女儿被太太要去和我不亲,如今还要送到那南蛮子之地,再没想到荣国府这样的人家都能卖女儿的,当年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掐死才是,省的如今受这样的苦。”
这话一出,王夫人也变了颜色,赵姨娘指天骂地不要紧,一句卖女儿可就过了,忙向周围人喝骂道:“还不把这该死的绑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吗?”刚好贾政也进来了,在他的眼里自然是荣国府的荣耀最为重要,这次来内宅正是为了劝探春上乘国恩,报效皇上,主动去和亲。见赵姨娘这个样子,也骂道:“不成体统。”赵姨娘这次却不顾自己在贾政眼里的形象,仍是哭天喊地。
探春在一边却是看的泪水涟涟,她这才发现原来赵姨娘再怎么粗鄙不堪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真心为自己着想。她见王夫人和贾政面露怒色,忙跪倒地上,求情道:“姨娘老爷和太太一直都是知道的,就是这个糊涂性子,这也是她不明白老太妃是心疼我才让我当郡主呢,既是如此怎么不报效国恩,还望老爷太太原谅她这一遭。”贾政得了探春的肯定自是满意,点点头走了。王夫人不愿意让探春心里生恨,自然道:“她这样子我是见惯了的,只是不能让她这样乱嚷嚷坏了我们荣国府的名声,关上她几天禁闭,让她年年佛也就好了。”便让下人们将赵姨娘请了下去。赵姨娘还以为探春不知道郡主和亲之事,如何这样点头应了,
王夫人接着便吩咐探春如何在老太妃面前为贾府说好话,重点要突出二房的功劳,要多多的让王府照顾宫里的娘娘和宝玉,探春一一应了,王夫人十分满意。谁知探春突然又跪在地上,道:“女儿有一件事情想要太太答应。”王夫人笑道:“什么事情,这样重要,且先说来。”却不肯先行答应,探春道:“太太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王夫人心里疑惑,只是此时情势不由人,不好失了慈母的模样,便道:“放心,无论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应了便是,你还是先快快起来。”探春这才起来道:“母亲也知,我若是此去和亲,不知经年,怕是今生都没有办法能再回家里一回。赵姨娘和环兄弟如何不像,到底和我有着血脉关系,只盼着他们纵使是犯了什么错,太太也能看在我的份上,提点他们一番。”王夫人咬着牙应了。探春知王夫人的手段,因而又道:“我虽成了郡主,太太到底是我的母亲,赵姨娘若是不成样子,太太还该教导她一番。环哥儿的样子我是知道的,只怕将来只能当个生意人,只盼着太太等他将来成家的时候与他两个铺子,让他有口吃的也就是了。”
王夫人虽想着等探春走了,天高皇帝远,到底如何做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但是想到万一探春也将这等事拜托了南安王府,自己倒不如做个好人,因而笑道:“好孩子,这是人之常情,我如何会不同意。赵姨娘虽是姨娘,她的兄弟还在府里当下人,我如今将他们一家子都放出去,再给上环儿两个铺子,正好叫他们去打理,也不用等环儿成家了。”又语气悠长的道:“环儿既然决定了要出去做生意,如今给了他铺子也当是叫他熟悉一番,省得以后手忙脚乱的。”探春自然明白王夫人的意思是这荣国府偌大的家私贾环不要想了,只是探春知道自己走了以后什么都做不了,忙道:“这是自然的,环儿读书不行,现在能有两个铺子也是太太的慈悲呐。”王夫人这才满意,命人取出赵家人的卖身契,又拿了两个不大不小铺子的地契递给探春,叫她送去给赵姨娘。待探春走了以后,才手气笑容,对着周瑞家的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看,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还没当郡主呢,就帮赵姨娘和环哥儿要好处了,幸亏没送她到宫里帮我的元春,不然还不知道将来得益了谁呢。”周瑞家的忙奉承称是。
探春拿着自己争取来的东西来到赵姨娘的屋里,院子的外面守着人,赵姨娘没发出去,环哥儿也在,赵姨娘正在那儿抱着环哥儿哭诉:“你那狠心的姐姐那里知道太太的手段,还以为让她当郡主是让她享福呢,可怜我的女儿如今竟要去那蛮夷之地,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回来了,你和宝玉一般是这府里的公子,你姐姐也和大姑娘一样是府里的姑娘,偏偏那个能当娘娘,这个只能去和亲。我的儿,你一定要继承了这荣国府,不然以后你的孩子也要受这样的苦呢。”探春刚好听见了,忙闯进去,道:“姨娘不用教环哥儿这样的话,这是要我死呢。”赵姨娘见了,追着探春打:“死丫头,刚刚怎么不应我的话,这下可好,你要去和亲了。”说道这里,已经涕不成声。
探春也忍不住又落下泪来,门口的人已经叫翠缕打发走了,她猛的跪在地上叫了一声“娘”,赵姨娘已经怔住了。探春哭着拿出身契和房契,说出了自己的安排。赵姨娘见探春如此为自己着想,那些平日里的嫌隙已经都消失了,抱头痛哭。赵姨娘道:“你这会儿顶什么用,要是你平日里拉一把你弟弟,如今至于府里连一个帮上的忙的人都没有吗。”探春哭啼着说:“我何尝不盼着你们好,只是宝玉不正经读书都比环儿读的好,我恨环哥儿不好好读书,他一个庶子,自己不努力,难道以后向廊后的那些人一样过奉承的生活吗,我自己将来的婚事都依在太太身上,我不表面上对她事事听从,和你们疏远,还能怎么办?”赵姨娘哭道:“那个心狠的夜叉菩萨哪里是这样容易打动的,她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呀。你弟弟要是不这个样子,不和周姨娘的孩子一样早夭了吗,再有天天叫他抄佛经,别人都说是太太赏的体面,哪里知道你弟弟光抄这个就到三更半夜,哪里还有时间读书。”探春忙忙的止住泪,劝道:“姨娘既然知道太太的手段,又何必叫环哥儿去争。”赵姨娘哭道:”你弟弟有了本事,老爷说不定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你找个好婆家呢,太太也拗不过老爷的。”探春和赵姨娘如此才尽释前嫌,都为彼此着想,反倒疏远了。
探春诚心劝道:“姨娘既知道太太的手段,又何必这样做,我如今和亲已经是定了的,姨娘也该为自己和环哥儿打算,我现在身份虽会高,但我走了以后姨娘更没人照顾,还是让环哥儿拿这两个铺子做生意,又有舅舅家帮忙,一年也能有几百两的营生,我走了也能放心。”赵姨娘流着泪应了,自此以后每日安安静静的呆在院子里,倒叫贾府人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