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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氏把小娃交到钱满仓手里,“快看看吧,你媳妇又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重,难怪他娘费了半天劲生不下来,敢情是这小娃身子太胖,卡住了哩!”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田氏的戏言下,都化开了。
钱满仓抱着小娃,眼里闪着泪光,嘴里只会说个好字,其他啥话也讲不好了。
林翠看了眼那个小娃,凑过来跟麦芽讲,“他家小娃很难看哟,脸上都是皱纹,跟个小老头似的,一点都不好看。”
麦芽便跟她说,刚出生的小娃,脸皱在一起,难看的很,得过一阵子,才能变的粉女敕粉女敕。
因为钱氏刚生完孩子,田氏便留下,跟着林氏,黄氏一起帮着她家料理些事情,等下午钱氏娘家人来了,她们才各自回家。
李氏因为帮不上什么忙,等钱氏一生完,她就走了。
看着没什么事,麦芽也赶紧回家去了。
一回到家,冬生正在家里忙,昨儿还剩了几个馍馍,他便搁进大锅里蒸了,又把家里的牲口喂了一遍。眼看妹妹跟娘还没回来,他便准备去村里看看。
没想到,他还没出门,麦芽就回来了。
“咦,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娘呢?”
“娘还在那儿呢,钱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娘家人还没来,娘就留在那帮帮忙,我就先回来了,”在那站了一上午,她渴坏了,一回来就跑进厨房,喝了一大碗凉水。
冬生跟进厨房,“平安就好,你都不晓得,林婶跑到地里去找娘时,那脸色有多难看,我当时还以为钱嫂子不行了呢!”
“呸呸,你说啥胡话呢,人家母子平安,”麦芽走过哥哥身边,接连吐了几口唾沫。
冬生嘿嘿的笑道:“是我说胡话,当我没说。”
麦芽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瞧见原本盛卤肉的大盆都空了,就问道:“哥,早上进卤肉的人,都来过了?他们今儿进了多少?”
一听妹妹提到进货,冬生脸上绽开笑容,“今儿比昨儿又多卖出去二十斤,每家都多进了几斤,照这样下去,我们每天做的卤肉只怕都不够。”
不光是卤肉不够,连家里锅灶也不够用了,只用一口大锅做卤肉,肯定是不行了。
麦芽想了想,“那就再修一口大锅,哥,家里不还剩些料子吗?不如再盖间小厨房,咱以后还要做好些事情,一个厨房肯定是不够用,再说,等到了冬天,把土灶搁在外面,总是个问题。”
冬生也觉得妹妹说的有理,便道:“成,不过要是再盖小厨房,光这点材料也不够,我带着再去买点。”
中午,兄妹两个简单的吃了饭,吃过饭,麦芽把锅碗洗了之后,就坐到院子里剥棉花。
田家的那几块地,因为地势高,以前庄稼收成不好,总是旱。今年改种棉花跟粗粮,却长的格外好。
山芋就不用说了,靠着冬生勤快,山芋秧子一挖出来,那大的足有几斤重。棉花长的也好,因为地势高,就算下大雨也不会淹涝。那一大片的白花,看起来喜人的很。
玉米秧都枯了,冬生接连挑了好几天,才把玉米杆挑回来,现在都堆在院子里,还得抓紧时间把玉米剥下来,玉米杆子留着烧火。如今田家也不缺喂猪的粮食,要不然这玉米杆子打碎之后喂猪也好。
冬生也搬了凳子,坐过来收拾玉米秧子。那些晒好的玉米,都栓着,挂在廊檐下。今年田家收获不错,玉米都挂满了,等到打碎的玉米渣吃完,再现磨。
“哥,过几天你去趟县城,当初我跟赵顺叔说好的,你去趟县城,让陈掌柜给他带个话,就说咱们过些日子去瞧瞧他,顺便谈谈梨树种的事,”麦芽一边剥着棉花,又想起种梨树的事。看着满山的荒坡,她就发急。眼下盖房子,已经把家里存的钱都花光了,目前只留下周转的银子。也把元青花了不少钱,他也要盖房子哩。
冬生点头道:“嗯,等去完了,回来还得赶紧再攒些钱,元青家的房子也得赶紧盖,不然等入冬就没法动工了。”
麦芽道:“哥,你跟我想一块去了,元青家的房子是得抓紧时间盖,等房子盖好了,心就定了。”
说着话的功夫,田氏从钱满仓家回来了。
“咦,娘你回来啦,吃饭了没?”麦芽瞧她疲惫的很,走路也没劲。
田氏嘟囔道:“吃啥饭哪,你钱嫂子娘家人来了,家里围了一屋子人,我们看着没啥能帮的,就都回来了,他家现在忙的很,我回家来吃不是一样吗?”
麦芽站起来道:“今儿家里没剩饭,我跟哥哥中午热的馒头吃,要不我给你打碗糖水鸡蛋吧!”
田氏直摇头,“不用不用,给我弄碗凉粉拌拌吃就行。”
麦芽知道她是心疼鸡蛋,也不问她了,去厨房打了三个鸡蛋,加了红糖打的,又在糖水里搁了几个大红枣。
这枣子还是上回元青给她买的,一直没舍得吃。
她端着糖水鸡蛋出来,田氏瞧见碗里的东西,心疼坏了,“又不是我做月子,打啥糖水鸡蛋哪,还入大枣,这大枣是元青买给你补血的,给我吃了,算咋回事哩!”
麦芽坐回到矮凳上,继续剥棉花,听了田氏的话,笑道:“娘,你要是做月子,我也这么伺候你!”
这回连冬生都笑了,在田氏发火之前,他插嘴道:“娘,傍晚还去起山芋不?”上午起了一半,田氏就走了。
田氏嘴里嚼着鸡蛋,含糊着道:“去,那咋不去,乘着没下雨,得赶紧把山芋都弄回来,要是淋了雨,山芋还不得烂喽。”
新起的山芋,要是保存不当,就容易烂,不过麦芽此时想的却是,等把山芋晒上几天,收些水份,就能放到锅洞底下烤山芋吃,冬天还能用来做山芋粉丝,自己家做出来的,肯定比那些加工厂出来的好吃。
田氏吃完了糖水鸡蛋,总算缓过劲来,也坐过来,帮着麦芽剥棉花,瞧着白花花的一片,田氏叹了口气,道:“今年冬天,总算不会再让你们受冻哩,往年咱家没棉花,一到冬天,麦芽就冻的成在缩着脖子,这手啊,脚啊,都生了好些冻疮,烂的很狠了,都能看见肉……”
麦芽听着听着,就听不下去了,“娘,今年不是有棉花了吗?咱今年多弹些被子,都换新的,这些棉花也足够了,另外每人再做几件棉袄,把装备置办齐了,冬天才能不发愁嘛!”
冬生是无所谓,他经冻。
往年,麦芽冻的直流鼻涕,可他一点事也没有,穿着单裤单鞋,照样在雪地里走。
虽然他经冻,可每回他看见麦芽冻成那样,也心疼的很,于是也对田氏说道:“就是啊娘,今年这棉花就别卖了,多给麦芽做几件棉袄,我不用做,都给她做,你也多做几件,这些年,你都没添过新衣服哩!”
田氏在两个娃脸上来回瞧了一阵,失声笑道:“我又不是你们后妈,说的好像我虐待你们似的,行行行,今年咱家棉花一斤都不卖,全交给你妹妹,管她是要做啥,总之,娘不管了,这总行了吧?”
冬生咧着嘴笑了,剥了会玉米,他还得抓紧时间把堂屋地,抹一遍,得抹光滑了。回头还得挖蚯蚓,穿黄鳝笼子。
傍晚的时候李元青过来了,他是从后山下来的,他家今年也种了不少棉花,其他的也跟田家种的差不多,如今家里也忙的很,还得顾着收黄鳝,总之,大家都很忙。
元青先到小溪沟,把两只兔子皮剥了,这皮他留着卖,肉就给留麦芽烧烧吃。
麦芽瞧他热的脸通红通红的,忙去井边给他打了些水,给他洗脸。转回身,再去看他今天的收获。
“现在猎物少,不好打,天又这么热,你这样急着上山干啥哩?”
元青洗好脸,把布巾往晒晾衣绳上一搁,笑呵呵的说道:“我瞧着今儿下午没什么事,就去了山里一趟,平日去山里的人也不多,猎物还是很很好找的,我今儿收获就不错,两只野兔,好几只山鸡呢,还挖到些不错的药材,等晒干了,再拿到县城里卖。”
他这样急,当然是有原因的,一切都为了盖房子嘛。
麦芽自然也明白,她并不戳破,只是笑道:“我去给你盛碗绿豆汤,兔子让哥哥收拾吧,我可不敢弄。”剥了皮的兔子,血淋淋的。看上去很吓人。
元青瞧见她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还是我来收拾吧!”
他手上动作也快,三下两下就把两只兔子内脏刨洗干净,野鸡也宰杀了,把毛拔了,内脏掏洗干净,随后递给麦芽,问她这兔子跟野鸡打算怎么做。麦芽笑而不答,只说先搁着,到时候就知道了。
洗好了手,元青才问道:“你哥去哪了?怎么都没见着他?”
麦芽把那两只兔子用个瓦盆装了,一边对他道:“我哥去下黄鳝笼了,今儿了下的多,恐怕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你今天没下吗?”
元青笑呵呵的答道:“还没呢,我这就回去下,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麦芽忽然想起来一事,忙叫住他,“元青哥,你等一下,我炕了些芝麻饼,你带些回去吃,先垫垫肚了,再去下黄鳝!”
麦芽赶紧跑回厨房,用个小竹篮子,装了二十几个饼子,一并塞给了他,“喏,还热乎着呢!”
元青咧嘴笑了,“哎,我晓得了。”
抱着怀里热乎乎的饼子,李元青一路往家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虽然还不到秋风扫落叶的地步,但这会已经有些凉意,他还没到家,远远的就看见李氏缩着腰,站在门口。
瞧见他回来了,李氏脸上蕴开一抹笑容。
“娘,你站这儿干嘛呢?”元青唤了她一声。
李氏笑道:“我喂好了猪,就出来看看,你又打麦芽那里过了?”她看见元青手里的竹篮子,就知道这小子下山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田家。
元青嘿嘿的笑了,垂下脑袋,“顺路嘛,哦对了,这是麦芽做的芝麻饼,让我带给你吃的,”他把小篮子搁进李氏手里。
李氏低头一看,欢喜道:“哟,芽子做的饼真好看,还是芝麻馅的,闻着就很香哩!”
元青听见他娘夸麦芽,也笑的开心。
娘俩站在门口,说了一会话。
元青问道:“娘,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钱大哥,家里好热闹,他家是咋了,出啥事了吗?”
李氏也往那边看,唏嘘道:“差点就出事了,还好,她娘俩命大,满仓家这回又添了个大胖小子,过几天还得吃喜面呢!”(这边管生孩子的喜事叫吃喜面,管成亲的喜事,叫喝喜酒。)
元青也真心的替他们高兴,“平安就好,那明天咱也抓只老母鸡送过去吧!”
李氏点头,转身准备进家了,“成啊,掏些钱,再抓只老母鸡,这礼也够了。”
还没进到一半,李家的另一个大门开了。
“元青!”那边门里走出来个身穿蓝布马甲的年轻男人,面目跟李元青有几分相似。只见他拉开大门,朝着元青走了过来,走到跟前时,讨好的冲他们唤了声,“娘,元青!”
李氏刚刚还是笑脸,这会立刻板起脸来了,“你不在你家好好待着,跑我家干嘛来了,你媳妇又有啥要吩咐的?”
李元木走出来时,也没把大门关好,两个黑亮圆滚滚的小脑袋,从大门门里面探出头来,朝李氏他们这边看。
听见李氏冷冰冰的问道,李元木面上有些发窘,“娘,你这说的是啥话,何秀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何秀是李元木的老婆,至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快就能看见了。
李氏也不理他,转身回了家,李元木也跟了进来,大屋门口那两个小脑袋,见自己的老爹进去,也偷偷模模的跑了过来。
李元青走在最后,看见两个侄子,微笑着模模他们的头,让他们进去了。
回了家,李氏拽过凳子坐在院子,对着李元木,冷着脸问道:“说吧,你又有啥事,说清楚,讲明白了,我心里踏实,”她太了解李元木的秉性,要说成亲以前,他也是个孝顺听话的乖娃,人长的也高大挺拔,跟他弟弟一样招人喜欢。可当初他偏偏就看上何秀。
何秀娘家是老土井的,老土井离榆钱树村有一段路。当初,何秀也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漂亮女娃,成了很多男娃心里的女神,这其中也包括李元木。可李家穷,李氏也不敢冒冒然去上门提亲,最后,还是何秀看上了李元木,几番周折之下,才跟嫁给了李元木。因为原来不易,也更因为何秀的确长的很俊,所以李元木一直跟捧珍宝似的,把她捧在手里,精贵的不得了。
可是何秀当初会答应嫁给李元木,说了一个很苛刻的条件,那就是得分家,她一早就了解到,李元木下面还有个没定亲的弟弟,加上一个腿脚不好的老母亲,再怎么说,这两人今后都是李元木的累赘。李氏原本还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哪能娶了媳妇就不要老娘了呢。在她看来,娶媳妇就得娶贤,所以她不是很喜欢何秀,长的漂亮有啥用,漂亮又不能当饭吃。乡下人,最重要的是过日子,又不是去选美。她这样想,但是李元木却不这么认为,他性子固执,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后来,李氏想想也就罢了,只好他们俩能过的好,日子顺当,她受点委屈也没啥。于是,李元木一成完亲,他们就分家了。按道理说,李元青也是男娃,应该跟平分才是,可是……唉,这其中的原由也说不清,原本也很难理的清。
李元木听见老娘这样问,一时有些无话。
那两个小娃乘着他们说话的时候,溜进堂屋,开始翻箱倒柜的倒腾,一眼又看见李元青把麦芽做的芝麻饼搁在桌子上,纷纷跑过去,抱来吃了,边吃还边嘀咕,“二叔,这是啥饼子,这么好吃哩!”说话的是大一点的男娃,有八岁,他叫李大头,旁边的是弟弟,李小豹,他俩只差一岁,因为年龄接近,两人没少打架,谁也不让着谁。这会抢着饼子吃,不一会,又开始吵吵起来。李元木还没讲正题呢,就被他俩吵架声音给打断了。
李大头也是个爱闹事的货,上手就给了小豹一脚,小大人似的冲他嚷嚷道:“抢啥抢哩,你饿死鬼投胎啊,再敢过来抢我肖死你!”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七八岁的小娃会说的,但李氏耳尖,听出这是何秀经常挂在口头上的。
李元青也在堂屋,正要去把小豹拉起来,不想那孩子鬼机灵的很,也不像其他孩子哭天抹泪,坐在地上耍赖。只见他蹭的从地上跳起来,对着哥哥就扑了上去。一边扑还一边骂脏话,两只不大的小手,搂上去就掐住大头的脖子,“臭大头,死大头,叫你推我,看我不掐死你,掐死你!”
李大头丝毫不慌乱,他毕竟大一些,两手一撑,就把李小豹拨拉开了,“你还敢掐我呢,踢你,我踢死你……”
李元木脸一拉,怒喝一声,“闭嘴,你俩又吵吵啥!”他走过去一手拎一个,把他们拎出了堂屋。李大头被拎着时,也不忘了抓一个芝麻饼。
李元木把他俩扔到院子里,他俩气呼呼的瞪着对方,谁也肯先转过脸。
这两个毕竟是李氏的大孙子,就算她对李元木跟何秀有一百个不满意,但跟孩子也无关哪。
她冲着李元木直挥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动不动不是打就是骂,小豹,大头,都过来,到女乃女乃这里来。”
那两个小娃跟定住了似的,谁也不动,谁也不理,互相瞪着对方,就是不肯挪开眼睛。小豹还嘟着嘴,那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李元青也从堂屋走出来,瞧见他俩这副模样,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
李氏一拍大腿,“这两个孩子,都叫你们给惯坏了,这脾气以后还了得!”
李元木对着她娘的教训,也不敢反驳,只说孩子还小,现在也不能管的太严厉。其实最关键的是,何秀对孩子惯的很,哪怕他俩在家闹翻天,何秀也不舍得打一巴掌。
这事实李元青跟李氏都知道,两家就隔了一堵墙,能不知道吗?
但是,既然都已经分家了,李氏也不能多说什么,只问李元木究竟有啥事,清楚了好。
李元木蹲到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有些尴尬的说道:“娘,是这样的,我听村长说,今年咱村子要办个小学堂哩!”
李氏光着坐着说话,也闲的慌,就拉过院子里晒的棉花,剥起棉花来,听到这,也感兴趣了,“哟,还真要办学堂啊?前一段只听他们传来传去,我以为都是谣传呢!”
李元木赶忙摇头,“不是谣传,是真事,我今儿去瞧村长了,是听他讲的,教书的夫子以前就是咱们村的,听说还是个秀才,只因一直没能高中,所以一直孤身到老,现在想回村子里,给村子里的人做点事。”
李氏点头道:“好像咱村以的确出了个秀才,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人教就好,咱这附近其他几个村子都办起了学堂,就唯独咱们这儿没有,这回总算能让村里的小娃都去上学了。”
李元木一听李氏这口气,笑呵呵的蹲到李氏跟前。而李元青一看他这这副表情,就知道他这哥哥肯定有事。
李元木道:“娘啊,要是学堂真能盖起来,我家两个娃儿就都得上学,夫子也要收束脩,这笔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听说元青这些日子也干到不少钱,到时候你们可得帮衬着些,毕竟他们也是您的大孙子嘛!”
李氏眼睛一眯,把棉花往地上一扔,不悦道:“元木啊,我们分家也有好几年了,你们两个大活人,咋连小娃上学都供不起哩,村里的学堂,那束脩能要多少钱?哼,别跟我说,你们没钱,你弟弟还没成亲呢,咋不见你替他想想!”
她刚一说完,大门外就冲进来一个盘着头的少妇,小腰细的很,头发也梳的光亮,身上穿的衣赏干净整洁,倒是不像农家媳妇。
这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何秀,自打两个小娃进了这边的门,她就偷偷趴在外面听。直到这会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不管不顾的冲进来。
对于她这种唐突的行为,李家的三个人都没有反应,习以为常了,连地上坐的两个小娃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仍是大眼瞪小眼,比着谁先认输。
何秀站到院子,掐着腰,下巴扬高高的,那神态,像足了一只高高仰首的大公鸡。
“娘,瞧瞧你说的啥话,那不管咋地,这两个都是你孙子吧,就算分了家,他们还是姓李不?你要说不管也成,那明儿我就给两个娃把姓改喽,让他们跟我何,从今以后,就不是你们老李家的人!”
这一通吼的,把李元木面上也吼的无光,他拽着何秀,让她别说了,但是何秀哪里会听他的。她狠狠瞪了李元木一眼,李元木也是天生怕老婆,被她一瞪,顿时哑巴了,缩着脑袋蹲回原地去了。
李氏看着自己儿子变成这副怂样,心里别提是啥滋味。李元青见何秀说话越发过份,黑着脸拦住她,“你说够了没有,你自己养的孩子,你爱怎么着没人管你们,都走,我要插门了!”
李氏扯住元青的胳膊,低着头直摇脑袋。
何秀讥笑一声,抱着双臂阴阴的笑道:“哟,几天不见,你倒是会讲话了,那田麦芽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看把你迷的五荤三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吧?你们要真不管,我明儿就给两个娃改姓去,以后,他们就不是老李家的人,呸,连个学堂都不愿意给孩子上,亏的你们,一个是女乃女乃,一个是叔叔,有你们这么当长辈的吗?”
何秀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像个温良的女人,可要是一张嘴,那家伙,跟泼妇也没啥区别。
李氏被她气的直发抖,李元青也气的不行,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他早一拳头抡过去了。
李元木就蹲在一边,耷拉个头,不声不响,就好像跟他无关似的。
一直互瞪眼睛的小兄弟俩,受不了他娘的高嗓门,大头吼了声,“吵死啦!”吼完了,跟小豹两个人爬起来,扭着**往家去了,临走时,还顺走了鸡窝里刚下的几个鸡蛋。
李元青急道:“大嫂,他俩顺东西呢,你都不管管吗?”这东西顺的,也太顺手了些。
何秀当然也瞧见了,可她把眼睛一瞪,狡辩道:“他俩拿你们的东西也叫顺吗?真是的,拿你们几个鸡蛋就心疼成这样,真是抠到家了!”
李氏心痛的道:“那是几个鸡蛋的事吗?俗话说,三岁看大,小的时候不管,难不成你还等着他们去偷鸡模狗吗?真是的,就是再惯也不能惯成这样!”
何秀一时无话回她,只好拉回原来的话题,“别扯开话题,你们就说到底给不给个小娃上学吧!”
李元青气愤的说道:“什么叫给不给,上不上学是你家的事,别往我们身上推!”
何秀尖着嗓子,说话阴阴的,“他们两个也是姓李的,小事我们管,大事你们不得也一块管吗?就凭他俩姓李,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村里学堂办起来,你们只管掏钱就成,元木,走了,回家吃饭。”
“哎,”李元木站起来,跟在自己婆娘后头,又想起堂屋桌上还有几个芝麻饼,他倒也不客气,连着竹篮一块拿走了,“娘,你们天天都能吃上新菜,这个……就给我们尝尝鲜了。”
来嚷嚷这么一通,他们倒是走的心安理得。李元青跟上去,他们前脚出门,后腿他便用力把门关上了。
何秀站在门口,冲着身后的大门啐了一口,随后跟斗胜的大公鸡似的,回家去了。
关了门,李氏娘俩坐在院子里,李氏想着大儿子一家那副德行,连声叹气。
她小声跟元青说道:“唉,你哥哥咱是没指望了,你也别怪他,合该是他的命,也是咱们的命,”或许前世她们欠了何秀,这辈子,她就来讨债了。
李元青蹲在她身边,“我没事,他吵他的,我过我的,等以后搬的远,也就清静了。”
李氏愁的很,“哪里能真的清静,咱房子还没盖,他倒惦记叫咱们供孩子上学,他也不想想,你现在什么处境,眼看着麦芽家越过越好,咱要是不把房子盖好,拿不出像样的采礼,咋去提亲,就算你田婶不介意,我们也拿不出手啊!”
元青知道她娘说的是实情,以前田家过的穷,两家没有距离,如今麦芽凭着聪明能干,日子一天天好了,可他还是原地踏步,要不是经常上山打猎,只怕离盖房子还远着呢!
李元青道:“等房子盖好了,地方也大了,到时候我们再我喂几头猪,多喂些牲口,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眼下,在这边地方太小,啥也不能多养,只能等房子盖好了。”
“嗯,也是,元青啊,咱家盖房子,你别担心钱的问题,这几年娘也存了不少,先盖着,要是钱不够,我去找你爷爷他们借点,等过年的时候把这两头猪卖了,也能把钱还上,娘对你有信心,就凭你这么勤快,还怕将来日子过不好吗?”
李元青笑了,“成,那咱就先盖房!”
晚上,娘俩吃的是稀饭,幸好之前她有准备,不然现在真得吃锅贴了。
田家晚上吃的是芝麻饼,田氏以前没做过,以前顶多拿没发好的面团,直接扣在大铁锅边上,等于是炕热的,这种馍馍称为死面馍馍,造型虽然不好看,但却是最简单的方法,而且那炕糊的一面,吃起来又焦又脆,好吃的很。只不过这种死面馍馍,却不易放冷,冷了之后硬邦邦的,嚼不动。
田氏咬了口软乎劲道的芝麻饼,直称赞这饼做的好吃。
冬生也吃着饼,就着稀饭吃,吃的甭提有多香。
麦芽笑着对他们说道:“这饼当然香了,先前得把芝麻搁锅里炒熟,回头加上白糖捣碎,这两个一混和,那味儿香漂十八里呢!”
田氏乐呵呵的道:“我说这芝麻咋这样香呢,原来你是炒过了。”
娘三儿坐在堂屋里吃饭,外面星光闪闪,圆月挂在天边,夜里温度不高,凉爽的很,偶尔一阵风吹过,还有些冷呢!
田氏又说起钱家的小娃,她下午走的时候,那娃都睁眼了,小模样长的跟钱满仓一个样。
麦芽想起林翠白天说的话,于是问道:“娘,白天我听林翠说,钱家嫂子是被个道士吓着的,听说那道士是到谢家去的,难不成还真是谢老二请了人去捉鬼啊?”
冬生不屑一顾,“他们心里要是没鬼,还怕个啥!”
田氏咬着馍馍,也道:“就是,我看是谢婆子亏心事干多了,自己吓自己,平白无故的,哪个鬼闲的没事干跑去找她!”
麦芽被她的逗笑了,但她还是要把话清楚,“其实,谢婆子之后所以这样,恐怕还是因为那天我说的话,要不是我吓唬她,她也不会成这样,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跟她讲明白。”不管谢婆子有多么叫人讨厌,总的来说,还不至于到要害她的地步,要是真把她弄出个好歹来,她心里也不好过。
但是田氏跟冬生却都不这么认为,冬生首先不同意,“当初是她说你像狐狸精,又不是我们逼着她讲的,现在她被自己的话吓着,那能怪谁,要怪只怪她嘴上没德,自讨苦吃。”
田氏道:“你哥说的对,你现在要是去谢家,不管讲什么,他家人也不会信,好端端的,咱去受那个气干啥,再说了,那天你也没说什么,都是谢婆子捏造出来的,麦芽,娘告诉你,可千万别去,省得到时候惹了一身不是回来。”田氏知道女儿是还是太善良了,但具体谢婆子是啥毛病,她们也不清楚,冒冒然去了,人家还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见哥哥跟娘都反对,麦芽也只好作罢。
吃了饭,她把碗收去洗了,走出来的时候,把厨房门带上,防止野猫进去偷吃。
等她跟田氏都回屋了,冬生才站在院子里,用冷水冲了个澡,随后也回了自己屋。
如今,他的房间是家里最大的一间,里面布置简陋的很,只有一张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墙上挂着一只打磨非常亮堂光滑的弓箭,弓箭旁边挂着一柄短刀,另外一边的墙盯了个木楔子,上面挂了几件衣服。
屋里的墙角搁了一双旧布鞋,一双草鞋。这便是一个男娃所有的东西,虽然少的可怜,但在冬生看来,却已经是非常富足了。他对以后奢望不大,在妹妹跟娘面前,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田父死的那年,他也懂事了。那时田父拉着他的手,郑重的嘱咐他“冬生啊,以后家里就靠你了,爹没本事,没能看着你们长大,是爹不好,你妹妹还小,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照顾好她,记得要孝顺你娘,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等你长大成亲了,要好好供养她,知道不?”
田父说完这话,就咽了气,甚至没来得及听冬生的回话。
那晚也是这么个凉爽的天气,可田家的三口人,却如同坠入地窖,冷的刺骨。
这一夜,冬生一直梦见田父,把枕头都哭湿了,直到鸡鸣三遍,他才醒过来。起身之后,到院子里用凉水洗了把脸,总算好过了些。
天刚蒙蒙亮,远处村庄里的其他鸡,也陆续开始打鸣。
更远处,山坡上,河塘上,升起薄薄的雾气。
四周更是寂静的很,鼻间还能闻到山野间特有的气息。
这就是乡下人的一天,从鸡鸣开始。
冬生悄悄扛着锄头下地去了,现在棉花还没开完,他想去把地翻翻,屋后的地也得翻,因为麦芽说想种些红豆跟麻豆,可以烧稀饭吃。
入秋之后,头天晚上就起了雾,冬生没走多远,裤脚就被露水打湿了,草鞋也湿透了。
田埂周围有不少含着花苞的野花,还有遍地快要开放的秋菊,一些迎风招摆的狗尾巴草,更是草地间独有的风景。他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嚼最女敕的根茎。
这种野草,其实也没啥味道,就有股子清香的气味。
冬生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摇着狗尾巴草,翻过一处高地,再往下去,就是田家的棉花地。
之前谢老二说要收他们家的地,那块地不在这儿,今年只种了些玉米,已经收回家了,眼前的这块棉花是属于田家的,是田父还有的时候,开垦出来的。
刚一到田里,他眼尖的发现一个人影也往这边来了,瞧那身型,不是李元青还能是谁。
李元青也瞧见他了,径直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冬生看见背着竹篓,等他走近了,便问道:“你这是要去收黄鳝笼?”
李元青也穿着短褂,两条结实的胳膊比冬生的还粗,他冲冬生笑了笑,“本来是要去收黄鳝笼的,可看见昨晚棉花开了不少,我先摘棉花,等回头再去收黄鳝,你昨儿黄鳝下了吗?在哪下的?”
冬生放下锄头,把锄头撑在地上站在那,“我昨儿黄鳝笼子下的远,这附近都被他们下完了,我就去了小溪沟上游,那里下的人少,就是路程远了些。”
“我说那里的黄鳝笼子是谁下的呢,原来是你,我也跑那儿下去了,要不等会,咱俩一块去收吧!”
冬生道:“成,你去摘棉花,我把这地拢拢,回头咱俩一块去,对了,谢老二说要把地还给他,你咋想的?”
元青面色有些难看,叹了口气,“还就还呗,不过还了之后,我家地就少了,就这一块,只怕种不了庄稼了。”
冬生也皱起眉头,“谁说不是呢,可老种他们家的地,又能收多少粮食?先不说了,赶紧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