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国 悠悠我思

作者 : 万能狗刨

这座皇宫从内到外尽显贫穷,叶莳跟柳燕回了朝阳殿,又听柳燕絮絮叨叨地介绍了一些公主的生活习惯以及性格嗜好,听的她都快睡着了,临睡前她给这位公主拍板钉钉地扣上了战争狂人的帽子,她非常好战。♀

持国公主自幼学武,及笄之后又去了军营训练,没过两年,她的父亲,天权军大将军叶钧,就让她领兵打仗。

一场场小型战役均是她带领攻打的,刚开始败的多,再后来输赢对半,直到近两年才常胜起来。

叶莳对她还算感兴趣,也便听了点,听的多了也就发现,柳燕给她讲得都是军营中的事,很少涉及她的情史。

柳燕到是介绍了长公主祁萝,祁萝与她同母异父,因叶莳的父亲是叶国王爷,所以她便随了父姓。

长公主十二岁招叶钧手下天骑将军林季庭为驸马,长公主十四岁,林季庭战死沙场,而后及笄之年,先帝将秋家长子赐婚于长公主祁萝,双方虽知有其婚事,却无实际性嫁娶,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公主的情史她不太感兴趣,明摆着与她有关系的就是秋白和凤洄,那个有些热情又有些冷漠的秋霁被她划出范围,若秋霁知道了,怕是要心痛死。

叶莳醒来时还只是下午,柳燕不是时时跟着伺候,闲暇时也会自己休息,所以当叶莳醒来时,身边是无人的。

偌大的朝阳殿只有她一个活人,起床净脸穿衣,独自出了朝阳殿殿,顺着一条小路走,来到御膳房门前,在外瞧着里面忙碌着的宫女们,露出了微笑。

“你,过来。”叶莳指着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唯唯诺诺地过来,请了安:“到本公主宫里,给本公主做点蛤蟆酥来尝尝。”

“莳公主殿下,这……”她往后瞧了一眼:“奴婢不会做蛤蟆酥,那翠蝶才会做蛤蟆酥。”

“那你把她叫来。”

翠蝶听闻是莳公主要尝蛤蟆酥,紧忙过来:“莳公主殿下,因长公主指派,奴婢马上要出宫去秋府准备明日秋霁公子的寿诞,不知莳公主能否等待一天,明日奴婢就会回来了。”

翠蝶面露难色,两边都是公主,她一个会做蛤蟆酥的小宫女,谁也得罪不得。

“是吗?这样啊!”叶莳做思考状,盯着翠蝶精致的小脸,又狡猾地道:“既然这样,我让柳燕后日过来与你学做蛤蟆酥,这样也好轻巧了你。”

“奴婢谢莳公主,后日奴婢会去朝阳殿,带上食材去找柳燕姐姐。”翠蝶获释一般地松了口气。

叶莳点头,从她的身边擦过,肩膀轻轻碰了下翠蝶的肩膀,而后离开。

翠蝶回到御膳房内,叶莳将衣袖里的令牌拿出来笑了笑,而后又将金牌收回到衣袖里。

正是酉时,天色朦胧一片,柳燕被叶莳勒令不用再进来伺候,以困倦为名说要多睡会,柳燕不敢打搅,回了自己屋休息。

叶莳换好了宫女的衣服,给自己歪七扭八地输了个丫鬟髻,拎着食盒,踏着夜色向百延门走去。

眼看到了宫门,低头垂母地将从翠蝶那偷来的令牌递给守门的侍卫,侍卫问:“姑娘为何这时出宫?”

叶莳早有说词,捏了声音便回道:“明日秋公子寿诞,奴婢奉长公主之命给秋公子做蛤蟆酥,不巧因事拖沓了时间,故而这时出宫。”

“宫女出宫应该走凌波门的,怎么走我们百延门了?”

“奴婢本是走到凌波门了,可到了门口才发现奴婢少带了食材,回了御膳房,瞧着时间不够,从百延门到秋府应快些,所以奴婢就走了这个门。

“既然这样,我派名侍卫驾车送姑娘去秋府吧,从这走过去,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以翠蝶的身份被送进秋府?恐怕有些不妙啊!“不……”

“不用了,我顺路送她便是。”身后一低沉的声音说道。

“您是?”那侍卫抬头看着蓝眼公子,寻思半天,才想到前些日莳公主来了位贵客住在外宫,宫女们议论纷纷,说那公子是蓝色的眼睛:“您是持国公主的贵客吧?”

“正是。”画柒说完,便推了站在他身前的女子:“要坐顺路车就快些。”

叶莳头都没敢回,被他推了下,向前走了一小步,那侍卫刚好递回了翠蝶的令牌,她收回令牌,低头道了谢,赶忙走到外面停放着的马车前,画柒随后跟出来。

“哥,这位姐姐是谁呀?要跟我们一起走吗?”画桥坐在车夫的位置问,而后看着宫女自行上了马车里坐着,未出一声。

画柒也上了马车,坐在里面,沉声道:“不,她在秋府下车,顺路带她一程。”

马车晃动,街景掠过,叶莳被画柒紧盯的很不舒服,好像被幽灵鬼魂盯着,她浑身不自在地动了动,抱紧了怀中的食盒,沉默不语。

行了半盏茶的时间,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而后停住:“哥,秋府到了。”

叶莳起身时又被画柒抓住了手。

画柒的眉心挤成一个“川”字,撩开他自己的衣袖,单手解着一个类似于小型弩箭的东西,弩箭用四条皮扣固定绑在小手臂上,叶莳看着画柒的动作,为她调整好一切后,他蓝色的眸对上她迷惑的眼:“好了,可以走了。”

叶莳看着自己的衣袖,从外观视觉上来看,根本看不出手臂里竟然藏着东西,可见弩箭的小巧精致。

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叶莳不解。

在画柒的注视下,她跳下了马车,马蹄声渐行渐远,叶莳模了模手臂上藏着的弩箭,心头升起一股暖意。

因为明日秋家大公子的寿诞,秋府从前几日就忙碌起来,叶莳想混入秋府只需要穿着宫女的衣服,再拿着翠蝶的令牌就可以进入,可谓方便至极。

尽管冬意尤浓,秋府却热闹非凡,家奴们忙着张灯结彩,侍女门准备明日伙食材料。

拎着食盒四处转了转,感叹着秋府大的同时,她发现自己迷路了,目标是秋白,她却不知秋白住在何处。

本想着应是后院,可却逛到了回廊里,灯笼被寒风吹的微晃,叶莳停住了脚步,前后左右看过一番,叹了口气:“鲁莽了。”她喃喃出语,拎着食盒坐在右侧回廊的木凳上,瞅着空无一人的回廊。

“有人吗?小若?小若你在吗?”那把声线非常好听,好似温热的水,沁人心田。

“有!”叶莳站起身,透过镂空墙看过去,只见远处院落的门口前好似站着一人,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枝遮挡着她的视线,看不清楚。

叶莳提起食盒绕到那边院里,他的白衣染了月光,色调变得柔和,此刻正侧耳倾听声音的方向,她呆呆地望着站在月下的秋白。

“你不是小若。”他笃定地说完,又询问:“你是谁?”

“奴婢是长公主派来做糕点的宫女,名叫翠蝶,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方才有视线阻隔看不清楚,如今只秋白站在面前,视线便被他的身姿吸引了过去,秋白清减了些,脸部线条显得更加细致,竟比往日又美上三分。她忽然埋怨起伺候秋白的“小若”,怎么让他瘦了?

“小若应是忙了,你去厨房给我找些吃食来,睡了整个晚上,有些饿了。”秋白说完,用手模索着空气,找来时的路。

好像帮助他是她的本能般,叶莳上前几步,将食盒放在地上,扶了他的手。

“谢谢。”似有若无的道谢声被叶莳听见,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将秋白引到了自己院子,她才寻模着厨房去了。

秋府厨房分工明确,炒菜、炖菜、糕点分在几个屋子里做,她将原本食盒里装的一些材料扔在了外面,寻思着进了厨房,炒菜的厨房此时就一个老妈子在,其它人都在做糕点的厨房忙活,叶莳跟老妈子道明来意,拿了吃食便离开这里。

她对古代建筑结构比较迷茫,或者也可以说秋府地形复杂,问了几个人才找到那个小院,原来那个小院名叫浣雪斋,刚走到院子里的叶莳便听到有争吵声,逐停下脚步,仔细听来。

“她这么对你,她!你的眼睛!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她不喜欢你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你!”愠怒的女声原不是在争吵,而是在质问,在打抱不平。

“千悠,你早些回去,夜深了,孤男寡女深夜相处,委实不好。”秋白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便莳公主不会瞧见,秋家亦有公主耳目,若是瞧见了,怕是会给楚家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被秋白称为千悠的少女一跺脚,狠声道:“我楚家还怕叶莳不成?长公主忍得了她一时,忍不了一世,你以为她还有多久活头!”

闻言,秋白顿了顿,摇头道:“不管怎样,长公主对她的感情非你我可言,长公主疼莳公主。”秋白没再说下去,只是垂低了眼眸。

“即便是亲姊妹,她们也走上殊途之路了,更何况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长公主不过是念及手足之情而已,这手足之情,早晚要断!”楚千悠说罢,将秋白的双手捉住,秋白似躲非躲,惹得楚千悠又加了力气握着他的手。

“秋白,明日长公主会来秋府,届时我向长公主请求赐婚,求她成全我们。”楚千悠激动地说。

“千悠,你……”秋白喟叹了声,正待犹豫不定之时,叶莳已然听不下去了。

“呦,楚千悠,你好大的胆子,本公主身边的人你也妄想染指?”她提着食盒,走到他们二人面前。

秋白加力地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楚千悠在听到叶莳声音的第一刻就桎梏住秋白的皓腕,一圈红色凸显皮肤。

“你才好大的胆子,长公主封你禁足令,你却敢穿上宫女的衣服偷偷出宫?”楚千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乍起讽刺。

“公主?”秋白望向叶莳。

叶莳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秋白面露痛意,那双黑嗔嗔的眼睛好似能言语,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说了个遍。

“放开秋白!”叶莳扔了食盒,抓了楚千悠的手腕,施力在上。

三个人如此僵持着,楚千悠出身将门,脾气暴躁,又因爱慕秋白而恨憎叶莳,这时心下怒意全然乍起,她大喊一声:“叶莳,你欺人太甚!”后,便松开秋白的手腕,与叶莳斗武起来。

秋白小心退到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疏通血液,目光直直地看着打斗的方向,然而他根本分辨不出她们战况如何,斗打似乎愈演愈烈,甚有招来秋家人的架势:“你们别打了,难道想把事情闹大吗?!”

“叶莳我告诉你,你老老实实去苍国就是了,别再招惹秋白,我明日就向长公请求赐婚!”

“求你个大头鬼!你那点小心思也敢往秋白身上动?看我不打你个心脏碎裂!”叶莳手无寸铁,一拳虽然打不死四条腿的牛,但打死两条腿的人还是没问题的,于是她发了狠地出着拳头进攻。

楚千悠从腰侧拿了皮鞭,对着她的手臂就是一抽,抽的叶莳痛呼一声,将右手放在眼前一看,衣袖绽开,血染红了衣。

楚千悠得意笑道:“让你知道知道,我楚千悠也不是好惹的!”

又一皮鞭下去,叶莳本能地用右手去抗,谁知好像打到了什么机关上,呲溜一道黄烟便冲上天空,这时秋家也已有人发现这里有人打架斗殴,来了十几个护院于此,见是两位姑娘打在一起,不知该如何动手。

“将她们分开。”十分平稳的声音从秋白口中吐出,顺带着紧蹙的眉心也散了开。

秋霁从外院赶过来,见被压制住的两人,一人穿着宫女装,一人正抬头往他这看,秋霁见是楚家二小姐,忙命人将她放开。

得意的楚千悠走到到叶莳面前,低低地笑了声:“你爱的人不宠着你,爱你的人也不护着你,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身在帝王家,难道连这个都不懂吗?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明明是句很不起眼的话,却惹得叶莳突然头痛,被压着的腰身忽然失了力气,绷直的腿笔直地跪在了地上,那种痛苦的表情再次出现,她的脸贴在冰凉的青石露面上,换回她一丝清明。

“公主?公主您怎样?”有些冰冷的声音,是谁?她想睁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来人的容貌,压覆着自己的力道顿时消失。

“公主,是要离开这里吗?”那冰冷的声音又问。

有只手将她后脖颈的衣服提起来,将她拎至自己面前,问道:“公主,你意识清晰吗?”

叶莳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朦胧之中,她好似看到了天上繁星,光芒璀璨,恍惚间又看到了夕阳日落,柔光四射。

“你是谁,快放下莳公主!”秋霁对为首的黑衣人喊。

黑衣人回眸对身后的四名手下递了个眼色,而后上来一人,将她的胳膊架起,要将她带走。

“秋白。”她向一个方向伸出手,很执着地伸出手:“跟我走。”她留着最后力气,说完了这句话便晕厥过去。

这种疼痛并不陌生,凭借自己的努力回忆想起秋霁时就有过这种疼痛,叶莳昏沉地醒来,手臂被上了药,四周烛光微亮,外面又有些吵闹,伸手模着床榻上的雕花,光滑平整,精致漂亮,价格不菲。

门口有绘着梅兰竹菊的折叠屏风把里外隔开,先前的宫女衣服已经不在,只穿亵衣。

打开柜子,也不见里面有衣服可穿,缓缓叹息了声,又来到床边坐着,回想着秋白的表情,他不在,看来他没有跟自己来。

敲门声传来,而后是一少女的声音:“姑娘,你醒了吗?”

“醒了!”她如实回答。

那少女进了屋,低眉垂目地端着盆清水,放到一边缓声道:“我叫画羽,昨夜族长把姑娘带回来便让画羽伺候着,方才听姑娘房里有动静,所以猜想你醒了。”

画羽?叶莳沉默了会,她口中的族长,不会是画柒吧?昨夜是画柒救她回来的?叶莳凝眸想了会,走到水盆前单手净面,眼尾的余光瞧了眼画羽,不出所料,是双蓝眸。

画羽很有眼力地将棉布巾递给叶莳,而后道:“族长说,姑娘若不急着走,可等族长忙完了事送你回去。”

“现在是什么时日了。”

“今日十五,已是酉时三刻了。”

心总换算了下时间,叶莳觉得头疼,竟然快睡了一天一夜:“你能给我找套衣服穿么?”

画羽应声离去,不多会儿就拿了套衣服进来:“姑娘将就下,这衣服是我今年新做的,还没上过身,我寻模着姑娘跟我身材差不多,就先穿这个吧!”

衣服不论好坏,能遮体便行,叶莳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去转转,看看画柒将她带到了哪里:“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在这随处转转就行。”说罢,出了门。

叶莳发现此处是一“回”字型的四角楼,站在楼边的围栏一看,此时她正站在四楼,再往上还有一层。

她蹙眉,二楼瞧去,只见二楼悬挂着一紫木烫金字的牌匾,上书“剑意阁”三字,笔锋大气非凡。

楼中十分热闹,而此时一楼还在不断涌入人群,他们或穿着华贵,或手持兵刃,那些穿着华贵的被引到三楼和四楼,一楼二楼均是拿着兵刃的男女,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

四楼这时人已经有些多了,叶莳看了通往五楼的楼梯,便上了楼梯,五楼没有厢房,更是空无一人,墙壁上挂着一些画作,一排像是展示柜的柜子里,放着一些玉石宝器,陶瓷琉璃,金贵的首饰也有。

她一一看了会,发现这些东西绝非赝品,而是价值非凡的珍品。

最高处有个金丝楠木制成的牌匾,上书”浩气长存”四个大字,下面是把金丝楠木椅,叶莳当时就动心了,这金丝楠木可真是寸木寸金,未想到剑意阁竟如此富绰,叶莳瞅着那楠木椅便坐了上去,美滋滋地眯着眼,赞了声:“舒服。”

金丝楠木椅左手边是个矮几,上面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右手边是方矮池子,里面养着几条锦鲤,奇的是这池子,用现代话来说,这池子里画着的荷叶花瓣是立体效果的,就像真的一样。

叶莳拍手称奇,没想到古代还有此能工巧匠作出此等绝妙的池子。

她所在的位置引人注目,除了在她楼下的这一面人外,其它人均能瞧见她坐在金丝楠木椅上。

剑意阁五楼常人不可进入,是她的叫好声将他们的视线吸引到了五楼,因为距离有些远,她的位置看的并不真切,江湖人与达官贵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画羽听到动静,忙从四楼跑了上来,见到叶莳就问:“姑娘,你怎么坐这了?快起来!”

叶莳蹙眉回头,很是不情愿地道:“这金丝楠木椅珍贵,我就是坐坐,也不会搬走,你怕什么?”

“不是,不是!”叶莳撇了撇嘴,见画羽只站在五楼的楼梯的最后一节台阶上,并不进来阻拦。她心想大抵也没什么重要的,于是抬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往楼下看。

“姑娘,姑娘!你快过来,画羽身份卑微,上不得五楼。”画羽在那急的几乎团团转了,叶莳心想有这么不得了吗?又想着画羽这姑娘挺不错的,也不想为难人家,便想起身走过去,反正金丝楠木椅也坐过了,也就别给人家惹麻烦了。

她的双手撑着两侧的扶手刚准备起身,却听下面敲了声锣,而后一阵悠扬的笛声,叶莳刚刚抬起一点的身子忽然停住,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将她的肩膀向下按,按的她坐回了金丝楠木椅上。

叶莳本能地回头瞅,身后空无一人,上方只有一块刻有浩气长存的牌匾。

画羽尖叫一声,忽然跪了下来,伏低身子,脸不敢抬话不敢说。

剑意阁内安静极了,方才站着的人也老实地坐在了自己靠着栏杆的座位上,不再向五楼看,像是避讳着什么东西一般,只向大厅中央的高台上看去。

台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方桌,桌上的东西用红布盖着,就在悠扬的笛声过后,上台了一位姑娘,在叶莳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见姑娘穿着套粉色的衣裙,黑色如缎的发披在肩上。

粉衣姑娘将红布拿下,外面是个玻璃罩子,里面罩的什么,她看不太清楚,好像是个令牌模样的东西。

下面的姑娘接着说了什么,叶莳没太注意,回头看了画羽,只见画羽还抖着身子跪在那处,一动不动。叶莳再次试着起身,而这次,那压在肩膀上的力气更大了,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桎梏着她的身躯。

那姑娘将玻璃罩拿开,而后用竿子上的钩子钩住令牌上的黑布条,黑布条被挑起,令牌下方悬挂着一副画卷样的东西,粉衣姑娘就用竿子送到二楼栏杆边,每张桌子都稍稍停顿那么一会,又向下一个桌子挪去,她的时间拿捏的非常准,足够时间让人将令牌以及画卷上的内容看清楚。

待到三楼时,就有人再拿来根竿子,两根竿子接在足够送到三楼,而后是四楼。

叶莳正翘首盼着,五楼就她一人,以为不会送到这里,谁知那姑娘将竿子又接了两截,直奔她的方向送来。

叶莳是非常想站起身来看的,挣扎着起身,却被身后的手桎梏着,就在粉衣姑娘送竿子的这段时间,叶莳努力地去看,却起不来。

竿子送到她的栏杆外时,叶莳本能地先看了眼那令牌,玄铁材质的令牌上写的正是“浩气长存”四字,字写的威风凛凛,犹如展翅欲飞的雄鹰,而后下面挂着的那张纸,是一个人的画像,外加一些字。

画像上是个半身女子,因为是笔墨画,并没色彩,深深暗暗的墨色中,她穿着铠甲,梳着马尾,头上的护额写着一个“天”字,女子容貌中上,只是眉宇之间飘荡着一种英气。她觉得这女子她好似看过,很面熟很面熟,名字就在嘴边,却叫不上来。

再看画上的字时,叶莳愣了下,上面介绍了画中女子的身份姓名。

现祁国文彦帝二姐,乃驰河帝与叶钧之女,现任叶国天权军少将、祁国持国公主。姓叶名莳,字百战,号天权。

柳燕说持国公主叫叶莳,当时叶莳心底还大呼有缘,竟是同名同姓。

这一刻才反应过来,画上的女子原是在说自己。

思忖到此,竿子已经收回,粉衣姑娘将纸在旁边的炭火盆里焚烧成灰烬,只剩那块令牌又罩回玻璃罩里。

在叶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意思时,剑意阁内的说话声再次暴涨起来,那块价格不菲的玄铁令牌就放在四方桌的玻璃罩子里,无人去动,无人去抢,叶莳甚至不明白他们谈话的主题是什么,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她蹙着眉想问画羽是怎么回事,却见画羽还跪在那里,忽然间,楼下的吵杂声更大,有一人从人群中穿过,直奔五楼而来,恰巧的是,他也在画羽身边停住,这人是画柒。

“画柒。”

画柒额上还有细碎的汗珠,可见他以多快的速度赶来。

这时,楼下已经安静下来,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无一离开,全部把目光放向五楼。

画柒蓝色的眼眸中带了怒意,口中却无责怪之话:“你在那坐着,我带你出来。”

画柒从靴中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下,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面上,手腕伸向前方,血滴下来,他便走一步,他是踩着自己的血走到了叶莳身边,而她看到这一情况,简直快晕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给画柒惹了多大的麻烦。

画柒走到她身边,将血滴在了她的头顶,双肩,以及脚尖上,而后口中念咒般地说了起来,叶莳一直望着画柒的身子,不消片刻功夫,叶莳就能站起身了,她刚起身时本能地回头看了眼金丝楠木椅后,她想知道桎梏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金丝楠木椅的后面有一团黑色的浓雾,浓雾中有个人的身影,可那身影她看不出是谁,那双手还保持着按着她身体的姿势不动,画柒牵着她的手,一路踩着自己的血迹回来,下了四楼,所有画家人都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一帮手持兵刃的人从一二楼涌了上来,叶莳如小猫般地躲在画柒身后,画柒本能地将她护在身后。

两边人碰到一起,纷纷停下脚步,为首的胡子男道:“剑意阁浩气长空令出,崇沅大陆人人得而诛之,画家要护她,我们不管,但画家确定能挡得住我们吗?”

画柒眉心紧拧:“画家誓死护她周全!”

叶莳不明真相地小声问画柒:“他们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画柒并没回答,而对方已经用行动来证明他们的目的,正是击杀持国公主叶莳。

画柒带来的几人都有兵刃,唯独画柒赤手空拳,她拳脚功夫虽然不错,但在冷兵器时代的这里,她的拳脚功夫就比较一般了,单兵作战她是强者,对面人多势众,而且各个会武功,她很难全身而退。

两三个回合后,画柒身上已经有了伤口,画家人也都受伤挂彩。

就在画柒无能为力时,叶莳主动出手了。

她用巧力夺了一人的刀,回手便给一男子捅了一刀:“谁再上来,便是送死!”她大吼。

若只是叶莳说这句话,定然无人理她,可却是持国公主叶莳说出这话,他们多少是有所顾及的。

画柒与她背对背地向楼下退去,就在走到一楼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根弩箭,那把弩箭的力气极大,从画柒的右肩膀穿过,擦着叶莳肩头而过。

她疼的差点没跪下,那根弩箭带着他们二人的血肉,最终射入木柱上,发出铮铮声。凌厉的目光向射出弩箭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男子以一块黑布蒙着脸面,依然保持着射弩的姿势,身材轮廓觉得眼熟,却想不出是谁。

“画柒,画柒,你怎样?”她捂着肩头炯炯冒出的鲜血。

画柒因为要带她离开金丝楠木椅,已经流了不少血,又被弩箭射中,血流得更多了,脸色也白了起来,他咬着牙,对她道:“一会我挡着他们,你趁机离开,我有马停在门口,你先去找凤洄,她能保护你。”

她愣了愣,那些大义凛然的话仿佛都噎在了肚子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两人退到门口,四周已经将他们围捕起来,圈越来越小,画柒左手拿着夺来的一把刀,大声对叶莳道:“别忘记你的承诺!”

画柒的离开带走了她背部的温暖,她狠狠地握紧了刀,挥砍起来,打开缺口,直奔剑意阁门外。

一匹高头大马在月色中打着响鼻,叶莳三下五除二地上了马背后才想起,生于二十一世纪的她,上学时坐专车,工作后是做通勤车,执行任务时有坐专机或自己开车,四条腿的马她从来没骑过,而这时已经有人追了上来,她握紧了马缰,大喝一声,马便向一个她不认识的方向冲去。

颠簸中,她的脑子乱乱的,画柒流血时的模样似乎已经甩到脑后,因为流血过多,她的视线也迷乱起来。

远远地,她瞧见一张灯结彩的大门,就奔着那里去了。

似乎还有追杀声在后,她骑着马就进了这家院子的大门,高头大马在人群里奔跑时,叶莳恍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公主,快停下来!”

好似走到了二门,她体力不支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推开旁人的阻拦,继续向那火光最亮的地方走去,人影模糊,她因失血过多而无力支撑身体,身子软了下来,头磕在青石地面,砰地一声,异常响亮,谁都听见了。

正在向长公主请求赐婚的楚千悠回头便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叶莳,楚千悠不知她玩的是什么把戏,于是回头坚定地又对长公主道:“请长公主成全我与秋白!”

长公主祁萝却没听到楚千悠的话般,慌张地向叶莳的方向跑过去,四周人让开一边,不敢上前。

祁萝将她肩膀上的伤口检查了下,倒吸了口气,又看了下她磕在青石地面上的头,地面上已经汇集了一小摊血,祁萝颤抖着手将她的头搬过来,却见一颗三角形的小石子扎入她的头皮中,这摊血便是这块石子所造成。

“快,快宣御医!快!”祁萝就如此抬着她的头,不敢再动,染了满手的鲜血。

秋府之中哪有御医,有的不过是秋府中的内医罢了,老大夫赶来,叶莳的血已经流得更多了,顺着祁萝的手滴落在地。

“快去叫宫里的御医来,莳儿要是有事,我要了你们的命!”祁萝慌张大喊道,满院文武都听到了长公主的喊声,僵住的人们这才忙碌起来,四周变得嘈杂,有安排房间给莳公主的,也有去烧热水的准备干净的布止血的。

秋白与秋霁同时站在不远处,秋白问:“是莳公主来了?她怎么了?”

秋霁蹙眉,若是以前的弟弟,他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查看叶莳伤情,而今,自从他眼盲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那种紧张的神色了。

“莳公主骑马闯进来,大概因为失血过多没站住身子,头磕在了地面,地面有颗小石子。”秋霁顿住,看着秋白波澜不惊地俊美容颜。

“骑马进的门?”秋白垂眸低笑:“原来她也有心急的时候。”

楚千悠仍旧跪在地上,秋白走了过来,听着她的坠泣声,缓声道:“千悠,长公主如此护她,怕是不会逆了她的意。”说罢,他恰到好处地叹息了声:“有缘无份,便是如此了。”

楚千悠攥起拳头,对叶莳的恨更加一分。

好好的而立寿诞被叶莳搅合的一塌糊涂,秋府上下脸色黑的犹如锅底灰,老大夫止血过后就说莳公主淤血不畅,脑子里怕是有血块,肩伤无碍,只需止血上药,辅以生肌的药方便可。

宫中太医联合会诊,决定隐秘治疗莳公主的头部,以针灸和按摩的方式,为她做康健,以得血块疏散。

长公主彻夜未眠,守在叶莳床边。

偏偏不是同胞姐妹,只是同母异父,长公主对叶莳的感情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同父同母的当今皇上也比不得。

“莳儿,你终于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祁萝看着叶莳的病容,一股痛心油然而生,痛意将怒意渐渐压下,最后得而叹息:“既然你没死,那便好好的活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秋霁从外进来,走到床榻旁问:“莳公主怎样?”

“没有性命之忧,脑子里的血块日后大夫会以针灸和按摩的方法去除。”祁萝抬眼瞅着秋白,缓声道:“她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秋霁的目光像把刚被磨过的刀,带着抹杀一切的恨意:“凤洄来了,听他说,是江湖势力所致。”

“江湖势力?谁的江湖势力连持国公主都敢伤敢杀?!”祁萝怒不可遏:“秋霁,此事要追查到底,不管是谁,捉到立刻关押大牢审问。”这些江湖中人实在太可恶了,连皇亲国戚也敢动手!

“秋霁遵命。”他抱拳说完,劝道:“时辰不早了,长公主该回宫休息了,莳公主现在不宜挪动,还是在秋家养伤的好,有秋白在,你可以放心。”

长公主摇头:“你没发现秋白变了么?否则楚千悠怎敢向我请求赐婚?”

“那不过是千悠的小孩子心性罢了,为了巩固军权,千悠是要入宫的。”

绝对不是,祁萝在心中回答,当祁萝知道叶莳的野心如此狂大时,她就已经想办法遏制她的势力了,并在她及笄之后,命秋白侍奉左右,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叶莳去了苍国,自然秋白也要跟随左右,继续监视。

可长公主在近来的奏报中,发现秋白隐瞒了许多,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一个原因,秋白爱上了叶莳,将监视之事完全抛之脑后。

秋白知道太多事,已经留不得,祁萝本想等叶莳去了苍国后,赐死秋白,最后按上个饱受相思之苦,病疾缠身而亡的死因。

秋白被叶莳毒瞎双眼的事第一时间传到祁萝耳中,祁萝猜测这是叶莳给秋白的惩罚,眼盲的秋白再也无用,无用到祁萝懒得以相思之名杀了秋白。

今日楚千悠请求赐婚,这大大超乎了祁萝的意料之外,祁萝忽然觉得,秋白更加杀不得,因为秋白是叶莳与楚千悠之间的矛盾所在,有秋白在,楚家和叶莳永远不可能联合。

“楚千悠年岁小了些,对男女情爱也不甚理解,只不过瞅着秋白容颜艳丽罢了。”祁萝微顿:“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想必楚千悠也一样。”

秋霁心中虽不大赞同,但却是点了头。

“早些休息吧,这里有侍女看着就行了。”秋霁劝道。

祁萝看了眼叶莳的睡颜,转身与秋霁一同出去,东方泛白,祁萝尽显疲态:“之前我给她下的禁步令撤了吧,如今想上串下跳也不行了。”

“好。”

“一定要找到伤她的人,碎尸万段都不解恨。”祁萝咬牙切齿,恨意毫不遮掩。

秋霁心里觉得奇怪,便问了出来:“你还是那么宠着她。”

祁萝长叹一声,站定脚步,眸光看过四周,寂静无人后,才叹息似地道:“我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她造反忤逆,你竟还有这样的心思,当真难得。”秋霁轻笑。

祁萝凄惨地笑了下:“她的野心太大,我怕拦不住她。”

“不过是祁国罢了,她若真有那个能力带领祁国走出困境,又何尝……”秋霁说到这,忽然停住,连忙抱拳道:“秋霁口无遮拦,还请长公主恕罪!”

祁萝到是坦荡地笑了:“连你也觉得她更适合执掌祁国吗?”她抬眸妄想空中还未落下的圆月。

秋霁垂眸,不敢回答。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我要回宫了。”

秋霁看着她,缓缓点头。

送祁萝到了秋府大门外,在她即将上马车时,偏偏又转过身来,看了秋霁一会,微笑着对他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都一样,所以我们不必互相怀着歉意。”

秋霁垂下眼眸,看着祁萝,眼中有一丝怜悯流出。

“就是这种眼神……”祁萝的微笑已经变成真正的笑容:“这种眼神最伤人。”

她如此坦荡地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他的视线。

“这种眼神最伤人吗?”秋霁轻轻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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