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叶国百草欢长,叶莳独坐书案前,右手拿着一本书,慢慢翻看,这本拓本是柳燕从灰谷营地带回来的众多书卷之一。♀
叶莳说闲来无事,让柳燕寻点书看,柳燕就拿了这本来,这本书装帧十分普通,翻开后发现是本拓本,叶莳看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只能从象形文字的角度来观赏,她好奇拓本里的内容是什么,柳燕说画柒对拓本很有研究,可以问问他。
苍君昨日给叶莳复诊过,说她心态很好,再加上食疗,伤口愈合的很快,以后做好复健,应该没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叶钧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劝告她日后做事不可如此冲动,画柒不值得她如此做。
叶莳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她只是估错了画柒的手速和力道,并非不要命地去拦截他,但更多的是下意识的拦截。
就当是个阴差阳错的插曲吧,叶莳当时这样对叶钧说。
叶莳向叶钧要画桥等人,叶钧欣然答应,可是在叶钧转身离去时,叶莳看见这个男人,也就是她的父亲的鬓角,出现了几缕银丝,而他脸上的疲态与苍白是不能被蒙眼的黑布遮盖住的。
叶钧,老了。
像每一个父亲一样,他们都会渐渐老去,并且带着很多的“不放心”而逝去。
叶莳的手抖了一下,沉思了许久。
叶莳听说,身在叶国的秋白竟如此安静,没有任何行动,他静静地等候在溪山郊外的宅院里。她有时便在想,想他们各自的结局会是如何。
敲门声响起,柳燕站在门边,微笑着道:“郡主,画桥他们回来了。”
叶莳放下手中书卷,抬眸看去,只见画桥站在门边,正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叶莳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起竹制书签,夹在拓本,走到门外,微笑道:“画桥,你平安归来就好,你哥非常担心你。”
画桥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呜咽着道:“求郡主救救哥哥,他被压在地牢里那么久,他们说王爷要关他一辈子!”
这事叶莳不是没听说过,但那些只是下人们的捏造出来的,叶钧曾想让画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被叶莳拦住了,画柒有用,他是用来救命的。
“不会的,你哥哥会平安无恙,我这就带你去见他。”叶莳说完,柳燕已经拿了斗篷为她穿戴上,三人向钧王府的地牢中走去。
王府中的地牢其实很简单,就是柴房下面挖个地窖,门是用铁条做的,以防逃月兑。
地牢里总是阴暗潮湿寒冷的,奈何画柒盗墓出身,经常出入古墓,有时遇见了机关被困住,更是十天半个月地在地下,所以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并不感觉到十分寒冷。
这是叶莳受伤以后,第一次来看画柒。
铁条门被打开,画桥顺着石阶就下去了,速度快的出奇,仿佛那双蓝眸能夜视般。
牢房里漆黑的一片,借着柴房里昏暗的光去看下面,几乎看不出他们两人的身形,只能听到一些声音。
“画桥,你们回来了?”画柒很惊讶。
“哥,我们都回来了,没事,我们都回来了!”画桥说话时,还带着很浓重的坠泣声。
紧接着,是一阵沉默,叶莳想,或许是他们正在互相抹眼泪,这种情况,她还是不要看了。
她撇嘴笑了笑,又等他们说了一会,她才对下面二人说道:“有什么话上来说吧。”
不一会,叶莳就闻到一股恶臭味,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只见画柒和画桥一起上来了。
画柒身上极脏,想来在地牢的这些日子,也是极不好过的,谁会为一个囚犯打洗澡水呢?叶莳想到这里,忍不住憋气道:“柳燕,快给他们沐浴更衣!”而后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臭味范围之内。
一番沐浴清洗后,穿着一件米色长衫的画柒站在她面前,胡须也被清理干净,下巴上只留着淡淡的青色,无不透着清爽的气息。
这应该是叶莳首次见画柒穿黑色以外的颜色吧?确实有些新鲜。叶莳笑着,让他们坐。画桥在得到哥哥示意的情况下,才安心坐了下来。
画柒则动也不动地立在小厅中,言道:“画柒罪身,实不敢座。”
叶莳知道他的心思,他是自己的那道心坎还没过去,她也不计较,把之前交给柳燕的盒子打开,然后转向画柒,最后放在桌上。
她看见,画柒的眼睛都绿了。
“这是水鬼草,我之前答应为你求来的,现在便给你。”
叶莳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画柒俊朗的面容上忽然闪现了一丝挣扎,他的视线完全被盒子里的水鬼草吸引住了,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不肯松手。
“我是说话算话之人,前尘不纠,只顾日后,画柒,我不希望你再三心二意了,我并不是一个恶人,你应该知道。”叶莳前面说的还好,后面说的,连她自己都想笑,她真的算是一个好人么?不过也应该不恶吧?只是耍了一点小心眼而已。
若是从前,画柒听了这样的话,也会嗤之以鼻地一笑而过,但现在?画柒直直地跪了下来,双膝跪地:“郡主大恩,画柒、画家全族将铭记在心!”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君王,下跪父母恩师,若非大恩大德,怎能双膝跪地表忠?
看到这一情况的画桥也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也跪了下来。
叶莳已经预想到她会看到这一幕,所以表现的十分淡定:“你们起来吧,我也是有求于你们,你们也不要把我想像的太善良了,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如此自谦,画柒只是坚定摇头:“郡主不必多说,画柒心中自有判定。”
叶莳一听,笑了笑。
她从书案上抽出一本书,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道:“你们先起来,画柒,你来看看这个。”
画柒的眉宇间不再有厌恶或者愁绪,他十分顺从地起身,来到她面前看这本子。
这是拓本,画柒一眼就看出,上面的文字是崇沅国的一种古老文字,流传的非常之少。
画柒仔细地分辨着,问道:“郡主,这些文字叙述的好像是一个故事。”
他用了一个“好像”,也就是他也拿捏不准,只听他又道:“我能看懂其中大部分字意,有些生僻的,还需要回去查一下,郡主能否将拓本交给我回去仔细研究?”
叶莳看着画柒的模样,将书合上,连同着水鬼草,一起交给画柒:“我就只是好奇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写的是什么内容,要是找不出来,你也别纠结,你休息几日,过些天身子养好了,我还有任务分配给你们。”
“是。”他如此简单地说,其中包含了千言万语。
画柒带着画桥离开后,叶莳把玩着手中折扇,望向窗外绿意盎然的春天。
本以为画柒会很慢地将拓本翻译出来,谁知第二日清早,画柒就来了。
叶莳让柳燕上了一壶茶,听画柒叙述了拓本里的内容。
崇沅大陆开国祖先姓崇,生于沅水,取名崇沅,大陆内有五国,海外两国,崇沅长大后来到现在祁侯封地,做了一名武将。
与此同时,大陆上的诸侯一直为疆域纷争不断,饱受战火的百姓苦不堪言。
在午夜梦回时,崇沅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白胡子老头劝他自立为王,停止这场纷争,一统大陆。
崇沅当时就问老头,你何以入我梦境,我一个武将,难道要挑起更大的战争么?
老头表明自己是沅水的水神,他可以助他一统天下,成为大陆上开天辟地的第一人,现在诸侯贪婪欲大,不断挑起战争,所以只能以战止戈。
崇沅听的有道理,问老头,你怎么帮我?
老头表明自己将以沅水水神之力投胎转世为人,助他一臂之力,而后,他将魂飞魄散,不再存在。
崇沅梦醒后觉得这只是个梦境,所以他并未在意。
直至一日他泛舟于灰谷山脉下的沅水支流上,见到一个在水中漂荡着的小木盆,他连忙命人用钩子勾过来,发现木盆里竟是一个婴孩。
最奇特的是,婴孩眉心有一条水纹状的胎记,他顿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梦境,于是将这孩子抚养,以义子相待取名沅恩。
沅恩逐渐长成人,文武双全,战场上杀敌无数,战将千余,战场下出谋划策,制敌于瞬息之间。
再后来,已经不惑之年的崇沅终于决定举兵造反,经二十年,一统崇沅大陆,册封诸侯为异姓王,但与此同时,崇沅不放心这些异姓王,恐他们谋反叛变,沅恩出了一个主意,由崇沅选举七人,授与他们最独一无二的能力,暗中操控异性王,可控江山。
崇沅同意了这个想法,但他觉得需要一个人凌驾于七人之上,并完善如何管制这七人,使他们不得谋逆,而最能让他信任的,就是沅恩了。
于是,由沅恩为首任崇沅城主,七君,也慢慢地选举出来。
崇沅杀戮太多,不得子女,于是在崇沅年老之时,身边只有一名义子承欢膝下,实数悲哀。♀
再后来,沅恩也到了不惑之年,沅恩因积劳成疾,重病不起。
崇沅悲涕万分,愿与他同生共死,为表自己心意,他命能人制造双思蛊,并骗与沅恩一同吞下双思蛊,若沅恩死去,崇沅也会在一年之内身体迅速衰竭而死。
叶莳听到这里,微微一愣。
察觉到此事的沅恩怎肯如此?他寻找制作双思蛊的人,配制了解药秘方留于枕下。
弥留之际之中,他将解药秘方交给崇沅,劝他不要固执,人终有一死,并表明希望能魂归沅水。
沅恩去世后留下的秘方,崇沅却弃之不用。
沅恩希望能魂归沅水,崇沅认为,父子二人,怎可相距甚远?于是崇沅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命人造船,将沅恩生前遗物作为陪葬品,封闭船只,将其放入沅水。
而沅恩的尸体,则与崇沅同葬,陵墓修建在灰谷山脉,沅水流域旁,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
拓本里的内容,到此告于段落。
画柒讲完,深吸了口气,蹙眉问道:“你让我去灰谷,原来是让我去找双思蛊的解药方子?”
叶莳听到双思蛊时,也联想到了这件事,而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了,当年,持国公主便是让画柒去灰谷找这个方子,来解叶钧的双思蛊的。
“你没找到,是吗?”叶莳问他。
画柒点了点头:“画家在墓里找了整整找了一个月,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那张方子。”
叶莳看着这本拓本,对持国公主肃然起敬。
灰谷没有那张方子!
她看向画柒,眼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而画柒,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说:“画柒,我不去秋国了,我们去崇沅境。”
一年四季叶莳最喜欢春季,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美的一塌糊涂。
可现在叶莳,却怎么都美不起来,因为她刚被叶钧拒绝了。
柳树垂丝绦,叶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蒙着眼的面容毅然坚决。
叶莳声音急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同意我去崇沅寻找药方?那是救你命的药方啊!”
叶钧摇了摇头,坚持着:“且不说我中的是否是双思蛊,即便是,那药方是否在水底墓,又是否有效?你现在处境危险,若我辞世,你如何能安然无恙稳坐崇沅城主之位?现在的你难以服众,七君早有异心,怎能纵容你这无能之辈上任城主?届时你连性命都难以保全,不怕为父泉下难安吗?!”
叶钧话说的郑重,叶莳听后浑身一震,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可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爹爹,我怎能不顾你性命,就这样等你死,然后继任崇沅城主吗?我做不到!”
叶钧十分气恼,走上前来,凝眉讥讽道:“你确定你是我女儿吗?”
叶莳的目光定在叶钧脸上,惊讶不已,她没想过,叶钧会说出这种话。一阵沉默过后,叶莳颓败地垂下眼眸,惨笑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可不管曾经如何,以后如何,此时此刻,我叶莳,都将你看作我的父亲!”
“阿莳啊,你何时才能明白为父的苦心。”叶钧转身背对她,心中已经动容,他叹息着道:“为父只是想,待为父辞世,你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叶莳苦笑了下说:“我的父亲总是很严厉,他常指着我的鼻尖问‘你至今未受任何军衔,仅凭祖上功勋得一虚职,以何颜面存世?’可是我也有我的苦楚,每次父亲指责我时,我都很想顶嘴回去,告诉他我曾为国效力的特工,现在是培养特工杀手的教官,将来还有可能晋升为夜战组织的头目!
可接下来,她却颓然惨笑起来。”可我不能对任何人说我的真实身份,为了个人荣誉也好,国家安全也罢,作为一个军人,有条条军规控管着我,如果我说了任何不该说的话,我的头立刻就会被阻击手打爆开花。”她以手做了个枪的手势,顶在自己的太阳穴。
叶莳蹙起了眉心,看着叶钧:“你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父爱’的人,在没有做过任何努力之前就放弃救治父亲,为人子女我做不到,为剑意阁主,我亦做不到,作为叶莳,我更是做不到。”
于是她更加坚决地道:“父亲,就算把沅水抽干,我也要下水底墓去找一找!”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叶钧很难再说出拒绝的话,可是当想到她将来所要面对的境况时,却还是想开口拒绝,面对不听话的女儿,他有很多管教方法,把她绑起来,是最便捷的方式,于是他下意识地回头,他知道,南思就在他身后。
南思从树后走出,看着叶莳毅然决然的面容,冷峻的面容中似乎有了一种微妙的表情,那似乎,是一种淡到极致的淡笑。
因为南思的脸上经常性地没有表情,所以当他有一点点表情时,叶莳就能十分清楚地看到。
“人都是很固执的,尤其在选择要走哪条路时,更是不能半点强求,你最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叶莳惊讶地看着南思,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这好像是南思说过的话里,最长的一句了。最让她欣喜的,是南思赞成她的行举。
叶钧惊讶地把遮在眼前的布扯了下来,迎着阳光怒视南思:“你在怂恿阿莳?”
南思刚毅面容有了一丝崩溃,好似非常怕叶钧什么似的,连声音语气都软了下来:“我还能再活二十年,回护一人,不在话下。”
叶钧张了张嘴,连说了三个‘好’,而后瞪着南思,眼睛因为见到阳光,微微泛红:“阿莳翅膀硬了,你看我要死了,也准备易主了?!”
南思蹙了眉心,只吐出两个字:“没有。”
叶钧还想说什么,只见南思将他手上的布条扯过来,又重新覆在他眼上,阳光带来的刺痛感顿时减轻,叶钧还要说什么,只听南思在他耳边极小声音地道:“回去说。”
叶莳看着他们俩这一幕,心中暗笑。
“好,你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这个瞎子死了,还有你南思爹爹回护你,去吧去吧。”
叶莳万分高兴,向叶钧怀中扑去,将他扑了个趔趄,紧接着,叶钧就感觉到自己脸上印了一个个湿乎乎地唇印。最后只听叶莳道:“爹爹,你不会死的,不会的!女儿发誓会找到药方的!”
叶钧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着:“七君暗自筹谋已久,此行危险重重,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自己也要留心身边人,万不可轻信他人。
除此之外,柳燕是崇君之女,她知道很多事,包括你不知道的,有任何事,你可以问她。秋国内忧外患,沈楚两家在秋白不在的这段期间闹的不可开交,秋白此次前来叶国,实在是一步差棋。”
对于秋国的事,叶莳猜到了叶钧的意思,但秋国的一切都不是叶莳所关注的,她唯一在意的,便是秋白,叶钧会让秋白活着么?于是她心里,有了一个决定,她决定把秋白也带去,在自己眼皮底下也能放心不少。
“另外,危险的事让旁人去做,千万别亲自探险,知道了吗?”
叶莳点头应声,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爹爹就放心吧!”
叶钧转而抱了抱叶莳,轻拍着她的脊背,在她耳边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阿莳,你要平安归来。”
“我会的。”叶莳郑重说到。
傍晚十分,柳燕在收拾着行囊,美滋滋地笑着:“我都好多年没回过崇沅城了,爹爹之前还催促我抽空回去呢,他说他帮我物色了个婆家。”
听她说到此处,在灯下看书的叶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春天到了,我们家柳燕思春了,这次回去就别回来了。”
“郡主你就别拿我说笑了。”
叶莳不再说笑她,指着柳燕打的四个大包袱,蹙眉道:“柳燕,用得着拿这么多东西吗?”
柳燕语重心长道:“画柒说我们走水路,快则半个月才能到崇沅,要是坐马车,得二十多天呢!”
“半个月啊。”叶莳又道:“真慢啊。”
柳燕把一切收拾妥当,对叶莳道:“好了郡主,早点休息吧,明个还起早呢。”
翌日一早,一行人早早来到码头,以画柒为首的画家人已经站在码头等候,他们的眼中不再有仇恨的目光,叶莳颇感欣慰。
这艘船不比画舫拥有华丽装饰,还有一些人在不断地将物资运送到船上,叶莳问画柒:“我们要带这么多东西?”
画柒摇头:“船是去往崇沅城的货船,我们只是租用其中的几间,他们负责把我们送到崇沅,因为是货船,路上会在几座主城装卸货物,所以会比预期,要晚三天才能到崇沅城。”
叶莳点了点头,这时已经有人去马车上取叶莳的行李了。叶莳往后看了一眼,在画柒耳边小声问道:“我让你带来的人,你带来了么?”
画柒带着几分无奈地道:“废了一番功夫,可算把人弄来了。”
叶莳转身活蹦乱跳地进了船,在一旁的画桥对画柒道:“哥,你看,公主还是那么好美色。”
画柒摇摇头,督促着尽快将行李搬上船去,即将启程。
这艘船很大,船上是两层,船下三层,下两层和船舷放货物,船上一层住水手,而船上二层,是叶莳包下的几间房,画家和叶莳便住在二层。
这艘船主要靠人力和风力来运转,叶莳上船不久,就感觉到船身移动,船缓缓开走了。
叶莳吩咐柳燕将行李整理好,自己躺在窄床上,空想了许久,最后决定,去看秋白。
叶莳出门后看见了画柒,画柒一抬眸,走了过来,指着里面的一间房道:“这里是船主的地方,现在他不在,听船员说,船主会在下一站上船,毕竟是租人家的船,届时还需拜访一下。”
叶莳点了点头,见画柒手里还拿着一盒东西,问她道:“这是什么?”
“画桥喜欢吃的点心。”画柒说完,看着她的模样,她那副表情,好像自己也想吃一样,画柒动容了下,而后把点心盒子递向她:“我那还有很多,这盒你拿去吧。”
叶莳怔了下,而后便快速接过:“画柒,秋白住哪间?”
画柒指着一间房道:“那间。”
叶莳点了点头,走到门前,刚要伸手敲门,又回头看了下紧盯着她看的画柒,画柒的眼神很奇怪,看的叶莳耳根通红,叶莳气急的冲他推了推手,画柒很识相地回避了。
她敲了敲门,房内却无人回应,叶莳推开门,屋内没有燃灯,窗子又被窗帘遮了光,乌黑一片,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秋白?”
双脚刚在屋内站定,侧面冲出一个黑影,将她顶在门板上,点心盒掉在地上,洒了几个出来。
叶莳整个身子被顶在门板上,嘴已经被一只手捂住了。
其实秋白的动作只能让她暂时无法呼救而已,以她的身手,他是制不住她的。
叶莳嗅到了秋白手上的淡香,他的呼吸由快转慢,最后平静下来。她试着说话:“秋白,是我,叶莳。”
因为嘴被捂着,所以声音十分模糊,但秋白还是听清了她的话,他怔了怔,才松开手:“原来是你。”
是啊,原来是我。叶莳心中回答着,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你掳我来意欲何为?”秋白问。
叶莳动了动唇,将因由隐瞒下去:“我找到人帮你治眼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笑,生生刺痛了叶莳的心:“哼,你会这么好心?”
叶莳没做争辩,因为此行只为帮助叶钧寻找治疗双思蛊的药方,把秋白掳来,是因为在此期间,怕叶钧对他动手:“我们要去崇沅城。”她如此简单地说,走到床边,将窗帘卷起扣好,一小缕阳光穿透竹篾纸照射进来,足够照明了。
她转过身,重新打量秋白。
一切,一如从前。
“你怎么知道我在溪山郊外?”他的声音很冷。
有很多事,很多人都被蒙在鼓里,所以秋白只以为她是持国公主,这并不意外。
而叶莳也撒了谎来圆谎,淡声道:“天权军查到的。”
秋白冷笑了下:“怎么,想查秋霁如今身在何处么?或者以我要挟沈楚两家?很不幸地告诉你,千悠被毒死了,沈楚两家为了皇位争的你死我活,如果你想以我要挟他们,那你就太天真了。”
叶莳不作答。
以往那种淡泊宁静的神情似乎不会再从他身上看到了,叶莳彻底地感觉到,秋白变了。更准确的说,秋白早就变了,从持国公主毒瞎他的眼睛开始,秋白就变了,只是他一直伪装的很好,叶莳没发现而已。
“你恨我讨厌我厌恶我吧?对,苍国的一切是我计划好的,我和苍慕勤联手,利用天权军帮苍慕勤夺得皇位,可是他太不中用了,果然是没脑子的武将。”秋白说着一些能激怒叶莳的话,可是她依旧不怒。
他能朦胧地看见叶莳的轮廓,只是看不清她的脸,就算看到了又如何,他恨极了她,如今眼瞎了,似乎还能起到眼不见心不烦的效果。
叶莳笑了下,其实仔细想来,秋白都做了些什么?甜言柔舌都很少,她并没有因为秋白的算计而丢失性命,只是苍慕勤对她有了杀意,他的杀意,是否授权于秋白,这是叶莳真正想知道的。
“浩思阑珊,你知道吗?”叶莳问他。
“浩思阑珊?那是什么东西?”秋白问完,忽然意识到她在转移话题,冷声喝道:“叶莳,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把我掳来,不就是想折磨我杀了我么?你要么赶快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找到机会杀了你,我们之间,只有这两种可能。”
从秋白的话里,叶莳知道,浩思阑珊的事跟秋白应该没有关系。
于是她释然地叹了口气,冷声道:“秋白,眼盲无惧,心盲可怖,要怎么才能治好你的心盲?”
秋白反而冷冷地笑了起来,戏谑似地道:“眼盲了,心却没盲,许多事情,早就烙在心里了。”
“主子,画公子有事找您。”门外柳燕敲门叫道。
叶莳最后深深地看了秋白一眼,转身开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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