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水面航行,两岸风光见的多了,视觉疲劳,也就觉得大同小异如出一辙,没什么新鲜感。♀
叶莳在船头吹够了风,刚想回去,只见船老大抽着烟袋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与她说:“姑娘,您看这河道堤坝修的多坚固!这还多亏了城主大人好高骛远未雨绸缪啊,前年梅雨季发了那么大的洪水,都没溃堤,百姓们都念叨着城主的好呢!”
叶莳听到他夸自己父亲,自然是高兴的,回问道:“船老大,这修河堤的钱可得不少吧?都是崇沅城主出资的么?”
船老大摇摇头,指着河道堤坝:“我们现在还在叶国境内,叶国出资修建的是叶君,窑国则是窑君和窑帝共同出资修建的,赶上苍国,因为苍国境内的沅水流域非常短,所以也是苍君出资的。”
“那祁国呢?”叶莳好奇问。
船老大吧嗒口烟嘴,苦涩地摇摇头:“在崇沅城主下令各国修河道堤坝之前,祁国的持国公主就已经开始修建河道了,整整比其它几国早了两年。”
他说到这里,叹起气来:“因为祁国战乱,资金不够,所以在后期,也就修修停停了起来。自从持国公主嫁到苍国去,就没再修建了,所以祁国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修建完成的。”
“祁君呢?祁君怎么不继续主持修建呢?为何只是持国公主呢?”叶莳心想,其它几国都是七君主持的,怎么祁君没参与进来?
船老大把烟袋在船板子上磕了磕,变得神秘兮兮地,连声音都小了数倍:“听说那时候正直上任祁君与下任祁君交接,出了很大的矛盾,所以接任的祁君起先并没参与修建,而持国公主走后,祁窑又爆发战乱,更是无暇顾及此事,所以也就搁下了。”
呃,祁君交接任的时候出了很大矛盾?叶莳想不起来秋霁之前的祁君是谁,更猜测不到他们之间的矛盾,而船老大的话又不可全信,他毕竟不是当事人,又没亲眼看见。
“主子,午膳好了!”柳燕站在窗户边向她喊道。
“来了!”叶莳应了一声,转头向船老大告辞。
船老大这时叫住她道:“姑娘,今天下午要到主城卸货,休息补给后,明天清早出发,你们可以下船游玩一下。”
叶莳点头道了谢。
船上什么都还好,只是沐浴不太方便,在船上烧热水洗澡又不太现实,三天没洗澡的叶莳决定可得好好洗洗。
出游在外,身份尊微也不用讲究太多,叶莳的午膳是和柳燕一起用的,用完了饭,柳燕拿着碗筷出去时,叶莳叫住了她,小声道:“去看看他吃了没。”
柳燕知道她惦记着秋白,点头应了下。
她很快就回来了,叶莳见她回来,噗通一下就又从床上起来,以眼神问她,柳燕努了努嘴,似有不满:“到是不绝食了,不过用的很少。”
叶莳“喔”了一声,又躺回到床上,回想着秋白以往的饭量,和他消瘦的程度,以及那日,秋白顶她床板时的力气,她傻笑起来,最后叹道:“吃那么少,不瘦才怪了。”
就在这时,柳燕嘻嘻地笑了起来,捂着嘴道:“郡主,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您也不胖,可怎么还那么大力气呢?”
叶莳白了她一眼道:“我是练武之人,看着瘦弱,实则结实着呢,他一介书生,自是文弱一些。”
“是是是,您说的在理。”柳燕回头拿了水果削皮递给她,满脸愁绪道:“柳燕僭越,有件事不得不说。”
叶莳边吃边问:“何事?”
柳燕放下水果刀,垂眸思忖了下,缓缓道:“您私自把秋白带来,王爷一定知晓了,只怕他不会任您如此胡闹。”
“我都走出这么远了,不怕。”叶莳对于自己的决策,有着几分把握。
柳燕却更加神色紧张地摇摇头:“郡主,奴婢知道您性情大变,失去一些记忆,如同换了个人。一切都不如您想像的那么简单,王爷决定的事,即便是南思大人,也很难左右,您对秋白越好,王爷会越觉得,秋白会成为您生命里的变数,他不会放之不管的。”
叶莳拧起了眉,口里的水果咽下,直白地问柳燕:“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王爷会派人拦截您。您就将秋白送回溪山别院好了,在这境况,根本不必为了秋白惹怒王爷。”柳燕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叶莳却摇着头,固执道:“我自有安排,此事你不必再提。”
柳燕还欲说些什么,但在这时,叶莳瞪了她一眼,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柳燕便硬是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
叶莳午睡醒来,画家人敲门说,船要靠岸了。
船身抛锚停稳后,船上立刻有船员在装卸货物,叶莳来到秋白门前,敲了敲门,柔声道:“秋白,船上沐浴多有不便,今天船要停在这里一夜,明日清早出发,我们去城里找家澡堂沐浴梳洗一下好吗?”
叶莳仔细听着,只听一声冷哼过后,秋白嘲讽道:“素闻你入幕之宾无数,以前我还不信,今日你主动邀约男子同浴,当真放荡形骸!伤风败俗!”
叶莳听的一瞪眼,尴尬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其实是想沐浴去的。
她懒得解释两人的误会,转身进了画柒的屋子,画柒正在束发,她的突然到访,吓了画柒一跳。
叶莳并不知避嫌,十分自然地问道:“画柒,你一会要下船么?”
画柒放下手中木梳,长发柔柔地披了下来,他点了点头,耳根浮起一抹嫣色:“我要买些东西回来。”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请说。”画柒礼貌回道。
“你能带秋白去洗个澡吗?他这三天都关在船舱里,船上又不太方便,所以想麻烦你带他沐浴一下。”
画柒略略思忖了下,回道:“自是可以,不过我还要准备一些东西,让同行之人送秋公子回来,行么?”
叶莳点了点头,让他准备一下,又来到秋白门前说道:“秋白,一会画柒陪你同去,我先下船去了。”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带上柳燕下船。
叶莳在船舷上看到了画桥,她正眺望着城市的远方,叶莳走过去,猛地一拍她肩膀,画桥捂着心口跳了过来,娇嗔道:“可吓死我了!”
叶莳笑的得意。♀
“郡主是要下船吗?可否带上画桥?”小丫头杏眼里流露出央求的模样。
叶莳点了点头:“好啊,我和柳燕正要下船找个澡堂,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再吃点好吃的去。”
船员都很熟悉这一路上的城镇,告诉了她们该如何去最近的澡堂,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
一行三人沐浴后,十分舒畅,而这时,天色已经见晚了。
三人站在澡堂门口,目光扫看着整条大街。
此刻华灯初上,街上行人众多,街路两旁商铺热闹,叶莳指着其中一家门面不错的道:“就去这家吃吧?”
画桥兴奋地点着头,叹道:“好久都没去大酒楼吃东西了!我都饿了呢!”
叶莳低眸看画桥,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淡笑。
三人向酒楼走去,点了几道拿手菜,小二推荐名为琥珀香的烧酒,说这是当地特产,叶莳也要了两壶。
柳燕时刻警觉,所以滴酒未沾。
酒菜上来,叶莳与画桥不时碰杯,劝说柳燕:“柳燕,这琥珀香,入口极柔,似乎并不醉人,你也尝尝。”
柳燕推拒道:“我不胜酒力,要是喝醉了可就麻烦了,你们喝,你们喝。”
叶莳又与画桥干了几杯,画桥喝了大半壶,剩下的全由叶莳包了,酒足饭饱,两人半醉半醒着,脚软的很,柳燕无奈,一手架着一个,往回走。
两个醉鬼可苦了柳燕,她擦了把额头的汗,庆幸道:“好在你们酒品还可以,否则在这大街上耍起酒疯,我可真应付不过来。”
柳燕话音刚落,只听叶莳胡乱嘟囔:“解嘲破惑有常言,酒不醉人人自醉。”
其实柳燕都没听清她说些什么,以为喝醉的人会说“再来一壶,我没醉等等”,于是她半哄着似地道:“快点走快点走,到了地方就又有酒喝了,给你们喝个够!”
叶莳忽然停住脚步,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的柳燕鸡皮疙瘩蹦了一地,引来街上很多人的注目,柳燕扯着叶莳问:“怎么了怎么了?笑什么呢?都瞅您呢,快别笑了啊!怎么这么不经夸呢?要出闹咱回船上闹好吗?”
她这么一扯叶莳,画桥身子软的直接坐在了地上,靠着柳燕的腿有睡着的趋势。
不过好在经柳燕的提醒,叶莳到是不笑了,只是片刻后,她突然扬起头,双手拢在嘴前扩音,对着夜空大喊道:“秋白,我喜欢你!!!”
柳燕被她这一嗓子喊的耳朵嗡嗡叫,而后便捂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求道:“祖宗哎!咱能不能消停点?您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不带这样的,都看咱们呢!羞死人了!”
柳燕红着脸,一把提起画桥,又将叶莳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口中碎碎念着,拖着他们二人向停船马头走去。
“你听到什么了么?”刚刚沐浴完毕的画柒站在澡堂外面,问一身爽朗的秋白。
秋白似乎还震惊在方才的声音里,许久后才摇头:“什么都没听见。”
画柒付之一笑,摇摇头:“秋公子想在城里转转,还是回船上?”
“回船上。”秋白冷冷回答。
“既然如此,在下还需在城中逗留片刻,画锋,你送秋公子回去吧。”
画锋让秋白的小手臂搭在自己手上,引他回去,画柒则和其它两人前往城中药店,购买一些药材。
画锋与秋白走着,一路无话,在路过一个吹糖人的小摊时,画锋停下脚步道:“秋公子,可否稍等下,我想买个糖人给画桥。”
秋白心思一动,神色依旧正常,淡淡道:“少侠请便。”他的手刚拿开,秋白又叫住他,十分客气道:“少侠可否扶我到旁坐坐,在下觉得有些累。”
画锋四下看看,不远处有个茶摊,于是将他引到茶摊坐着,自己则跑回吹糖人的小摊前,不一会糖人就吹好了,他接过糖人转身向茶摊走去,心中想画桥接过糖人时笑眯眯的模样,心里顿觉甘甜。
可是当他走到茶摊前,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秋白不见了!
“老板,我刚才带来的人呢?”画锋急忙问茶摊老板。
茶摊老板摇摇头:“人太多了,没注意啊!”
画锋手上的糖人掉落在地,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他迅速撸开衣袖,一个小型的袖箭就露了出来,对着夜空发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红色的亮光,很久后才陨落下来。
提着药包的画柒一看到信号就猜到发生何事,画锋办事不利,自己疏忽,连同其它两人向发射信号的地方赶去。
“诶?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啊,怎么放烟花了?不过就一小簇,不漂亮!”被柳燕拖上船的画桥指着天空道。
水边风大,叶莳被风吹的头疼,捂着额头道:“别看了,无聊!”
画桥看着此刻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挠着头,嘟囔着:“这好像是紧急信号啊?”
“姑娘,你回来的正好,我们东主来了,请您见面呢!”船老大走过来,笑眯眯地说。
“现在吗?”叶莳回头看了看:“可是画柒还没回来呢。”
“呃,画公子回来,我再去通知他过去,眼下让我家东主久等,可不太礼貌啊。”
叶莳心想也是,便对柳燕道:“你去把画桥扶进去吧,他们同行的女眷就她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你照看着点,我先去拜见他家东主。”
画桥还抬头看着天空,硬是被柳燕扯走了。
叶莳被风吹的头疼,使劲地甩了甩头,示意船老大带路。
船老大在她身上嗅到酒气,又见她脚步虚浮,问道:“姑娘喝的是琥珀香吧?这酒后劲儿可大着呢。”
叶莳嬉笑着回到:“我酒力还行,千杯不醉。”
船老大回头看了眼,心中汗颜。这还千杯不醉?走路都飘了,插上翅膀能飞起来!
也就几步路而已,船老大已经将她引到一间门前,船老大敲了敲门说明来意,便引着叶莳进去了,而后毕恭毕敬地退下。
叶莳打起精神,使劲儿地睁了睁眼,看着不远处书案后的背影,作揖道:“在下姓石,租借东主的船前往崇沅,这一路,有劳东主了。”
那人没说话,只是转过了身。
叶莳正奇怪着,只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入耳中,叶莳抬头,醉意正浓的叶莳眼前仍旧有些模糊,待她定睛一看,眼前之人的眉眼,怎么那么熟悉呢?
叶莳蹙着眉,借着酒劲走上去,礼数什么的也全抛到脑后了,她走近才看清此人面目。♀他虽然与叶信长的很像,但却更添三分浪荡,七分风流,气势也较叶信柔和许多,眉眼中会有一些细小的变化。
若让东主也叶信站在一起的话,只能说东主像叶信,但却不是叶信,区别很明显。
叶信有一种常年处在‘高位’之人而特有的气势,他没有这种帝王之气,所以叶莳又退了回去,庆幸道:“初看东主,还以为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仔细看来,虽有相像,但确实是两个人,东主,是在下唐突了,抱歉。”
“哦?你把我当作何人了?”他声音玩味极了。
叶莳原本放松下来的弦立刻绷紧,她睁大的双眼里全是不可思议,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几分清醒扑现脑海。这时,只听他缓缓道:“小阿莳,我来履行约定了。”
“履,履行什么约定?!”叶莳变得结巴起来,即愤怒又恐惧地瞪他,同时向后退着脚步,眼尾余光在身后的门和他之间不断转换,快的不可思议。
“与其它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你不喜欢,那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毕竟我这么优秀。”
“呸,不要脸!”叶莳骂道。
叶信不怒反笑,看着她身体挪动的方向,威慑道:“你出了门也会有人把你压进来,别白费力气,届时伤了哪,闹了误会,多不好。”
叶莳向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避而不答,低声喝到:“你这天杀的阴魂不散的鸟人,画柒怎么没查到船主是你?”叶莳面上还算镇定,心中乱作一团,将画柒骂的狗血淋头,心道:这真是上了贼船了!
叶信笑了笑,这笑在叶莳眼里,却是‘小人得志’之笑,她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可恶,整治恶毒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在脑子里过一遍,只听叶信道:“好,既然阿莳害羞,那些儿女之事暂且不谈也罢。”
他气定神闲地端起凝瓷茶碗饮了口茶,又淡笑地问她:“之前你说即将远游,原来是去崇沅么?而且还是带着画家?这是要挖谁的坟,掘谁的墓?”
叶莳吞了吞口水,自从知道他是灰谷营地的凤洄后,叶莳就对他起了十分防备,捏了几分情绪,反问道:“好狗不挡道!我的事与你何干?到是你,后宫三千等着你去暖床呢!还不赶紧回去伺候她们,在这碍眼又碍事!”
若叶莳的眼睛是把刀子,叶信已经被凌迟万刀了:“好,这些事也暂且不说。”他从桌上拿出一封信,递给叶莳:“这是凤洄托我转交给你的。”
凤洄?叶莳心下一紧,伸手快速从他手中抽出信,揭开火漆看信。
叶莳台鉴
吾一生尊爱敬重之持国公主,岁月蹉跎,奈何造化弄人。吾为你曾占卜六爻,结合现在境况,吾已断定,尔虽有其皮,却无其傲骨,非昔年敬慕之人,洄晓知天意,不肯逆天而行,故,不再佐其前后。
望卿珍重。
凤洄。
叶莳看后,由自心底地冷笑出来。她走到叶信的书案前,将灯罩拿下,烧信。
不足百字的信已经表明了凤洄的意思,他是说‘我一生爱慕持国公主叶莳,然而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并不是叶莳,只是空有躯壳,所以不再辅佐你了。’
她不知不觉地落了几滴泪出来,冷冷地划过脸颊,燃烧的信纸照亮了她的脸,眼看烧到指尖,她还是紧紧捏着信纸不松手。
叶信手极快地打了下她的手,纸灰在空中飘飞了会,最后落在地上:“怎么哭了,凤洄说了什么?”
叶莳看了叶信一会,冷笑着讥讽他:“与你何干?”
叶信走了过来,伸出双臂将她拥护在怀里,出奇意料地,她没有抗拒。
如果她是刺猬,那就用最柔软的胸膛紧紧拥抱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刺的你血肉模糊,也会感觉到刺入时阻力,让她的刺深深刺入自己的身体,她会很难抽身出来。
叶信揉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温柔地道:“我相中的姑娘哭了,若不动容安慰,还算是男人么?”
她不吱声,静默地推开叶信温暖的怀抱。
“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久留的。”叶莳劝说道。
叶信摇了摇头:“回不去了,因为我与凤洄换了身份,自此以后,他是叶信,我是凤洄。他当皇帝,我为叶君。”
叶莳并没有太多的震惊,她反而很快接受这件事,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已经听叶钧说过,叶信与凤洄之间的事了,有了心理准备:“既然这样,我这就叫画柒回来,吩咐他收拾行李下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叶信微蹙了下眉,问道:“何事?”
门外那人低声回道:“秋公子不见了。”
画家人将来龙去脉说完,叶莳骂了声“废物”后,急冲冲地奔赴船舷。
这时画家已经有人说,派了人出去寻找了。
叶莳急的左右乱串之时,叶信从船舱走出,面带笑意,对叶莳道:“我已经派人跟着你们一行的每一个人了,不多时,便会有秋白的消息,你少安毋躁。”说罢,他给人递了个眼色,那人在船舷上燃起一枚烟火,天空被烟火染成绿色,而后,主城上空串起一片急促的哨声。
没过多久,一些穿着百姓服装的人先将画柒带了回来。
叶莳急忙上去,问画柒:“找到秋白了吗?”
画柒摇头,单膝抱拳跪下:“画柒失职,将秋公子看丢了。”
叶莳烦躁地挥了挥手,如今只能将希望放在叶信身上了。
过了很久,一行人被两个人追着跑,叶莳蹙眉看去,忙奔了下去:“秋白!”她向人群中大喊,可在人群中的秋白却很不配合那些护送他的人,不断地挣扯着,而追在后面的两人,速度极快,眨眼间,一行人就到了码头边。
他们扯着秋白跑了过来,叶莳放下了心,可追在后面的人依旧穷追不舍,直至叶信飞身立在他们二人面前。
两人立刻定下脚步,将他上下扫看一眼后,目光放在最后面,他看到了叶莳,目光一紧,紧接着低声道:“请阁下让让路。”
叶信将他们二人的面具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苍君和金使如此大动干戈,到底所谓何人啊?”
“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们身份?”带着面具的金婵儿惊问。
苍君吴贞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金婵儿将接下来要问的话吞了回去。吴贞将眼前之人打量一番,略带警告似地道:“既然知晓我二人身份,便不要阻我们的路。”
叶信笑了笑,问道:“看来你二人授意于城主大人了。”
“知道还不快快让路?!”金婵儿道。
叶信的食指在身前的空中划了一道,青石地面立刻出现一指宽的凹陷,吴贞低眸看了眼,背后冷汗渐渐爬了上来。若论功夫,金婵儿和吴贞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低声道:“越线者,杀无赦。”他语气那么平淡,但谁都没有怀疑他的话。
而就在这时,身后画柒忽然大吼道:“秋白,你干什么?”
叶信回头看去,只见秋白一手拿着匕首,横在叶莳的颈项上,挟持她走到了码头边,再往后退两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河水,而秋白此时已经半只脚悬在空中,再往后退一步,秋白便会掉进河水里。
秋白冷笑着,大吼道:“是她派人强行掳我来此,并非我本意!恳请苍君和金使带我回去!”
吴贞面具下的脸起了一丝波澜,叶信如看一场戏般地看着秋白,并不发言。
“你不能回去!”叶莳说。
秋白反唇相讥:“呵,不回去,难道跟我最恨的人在一起?你种种恶行令人发指,与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简直是煎熬!”
叶莳怔了怔,摇摇头,锋利的匕首在她转动脖颈间,已经留下一条血痕,她感觉到疼,但更多的是麻木,吴贞和金婵儿为何能如此简单地追来?又为何能找到秋白的行踪?这其中种种,是他们自己走漏了行踪,还是有人将他们的行踪,透露了出去?
她回想了柳燕的话,那不是劝说,而是一种警告。
叶莳扫看人群,看到柳燕在一边站着,见叶莳看过来,她顿时身子一缩,不自觉地避开叶莳的目光。
叶莳收回视线,斩钉截铁道:“你回去就是送死!”
秋白嘲笑着,不信她的话:“你出言挑拨也无用,城主命剑意阁主为秋君,秋君要与我同行归秋,重振我秋氏江山!我要回去等秋君!”
叶莳苦笑,寂静的夜里,码头人头颤动,却无一丝多余的声音。
“若我是你要等的人呢?”
“若我是你要等的人呢?”这句话,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在震惊之中,不知叶莳身份的,会惊讶于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竟然是剑意阁阁主,而知道她身份的画家等人,更是不可思议。
这其中到底内情如何?她又谋划着什么?画家人立刻人人自危,包括画柒,也对叶莳产生了极大的疑问。
柳燕则是看疯子般地看叶莳,惊呼道:“你疯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无疑将所有的一切都暴露了出来,知晓些内情的人都不难猜测到,现如今的崇沅城主是谁了。
吴贞和金婵儿也在震惊之中回想着自己往日执行过的任务,一一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秋白,她将父亲置身于险境之中,何其傻的女人!
柳燕也对她失望不已,摇着头道:“先前我还想不开凤洄的离开,不过现在我懂了。”她抬眼望向叶莳,抱拳道:“柳燕授意于城主大人,司机而行,阁主,得罪了!”
柳燕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身如覆白练之光,径直想叶莳刺去,叶莳脚步乱动,而秋白眼盲,下意识地将秋白护在身后,而柳燕此举目的,只为刺杀秋白,叶信看出她意,并未加以阻拦。
叶莳反手压住秋白的手,他只觉脉门剧痛,匕首已经落入她手。握着匕首的叶莳看着冲过来的柳燕,她匆忙看向四周,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却无一人施以援手!
就连之前信誓旦旦奉其左右的画柒,如今也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
柳燕软剑直刺,被叶莳的匕首拦了下来,她听到兵刃碰撞的声音,寂静的黑夜里,似乎迸发出火花,软剑被拦,她转腕用以巧劲,只见剑身柔软,绕过叶莳的脖颈,转向被叶莳护在身后的秋白。
好在叶莳反映迅速,匕首顺着软剑的剑身一划,那软剑柔软的如同丝绦,这样被叶莳一划,彻底转了个弯,回弹过去,与此同时,叶莳左手推着秋白往旁边躲开。
软剑斗转几下,铿锵有声,复直如弦。
柳燕眯了眯眼,将目光放到叶莳身上,冷声问道:“阁主一定要逆反城主之意?!”
叶莳粗喘着气,冷静道:“此事待我从崇沅归来后,定会向父亲禀明一切,还望你不要多加阻拦。”
柳燕咬了咬唇,一字一句道:“柳燕奉命在身,如此的话,得罪了!”说罢,她与叶莳动起手来。
柳燕的目的是把叶莳刺伤,让她不得从中阻拦。
而叶莳的目的则是尽力躲避她的进攻,回护身后的秋白。
几番武斗,两人因为都有各自的顾虑,身上都划出几道血痕出来,渐渐地,二人发现如此下去,并不能达到最终目的,于是叶莳甚至下了杀手,柳燕则大声呼道:“苍君金使,还不将秋白速速擒拿!”
吴贞和金婵儿对视一眼,想飞身参战,而就在这时,叶信手臂横在他二人面前,温润地笑着:“二位若想参战,就先过了在下这一关。”
金婵儿大声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叶信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个银质面具,戴在脸上,上面刻有有繁琐的枝叶形花纹。
吴贞和金婵儿震惊不已,互相对视一会,由吴贞问道:“阁主逆反城主,不过是意见不同闹分歧罢了,总还是会解决,你现在参合进来,可否想过他们父女和好,你又置于何处?城主会如何处置你?”
叶信回头看了眼正与柳燕斗打激烈的叶莳,玩味笑道:“回护意中人是叶某的荣幸,还望二位不吝赐教!”
言罢,由叶信的月白色衣衫里散发出一种淡薄的白色雾气,那像海市蜃楼的幻象,那种飘渺雾气慢慢腾升,遍布叶信周身。
金婵儿眸色一转,疑声问道:“夹鼓沟里是你劝我节俭,不要在用金钗杀人?!”
叶信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在金婵儿的惊骇之下,她拉着吴贞的手向后退,扭头看向吴贞,并低声劝告道:“他很厉害,我们正面迎敌绝不是对手!”
就在这时,叶信双手合十闭目,忽然变得虔诚,待他再次睁眼时,眼神忽然变得轻松且愉悦,吴贞因为金婵儿的警告,目光不离地盯着叶信的眼睛看,只转眼间,吴贞就感觉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扼住自己的颈项,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不顺畅,可还是目光不离叶信褐色的瞳孔,犹如沉浸在一场迷梦之中。
金婵儿多少听说过叶信的厉害,但她从未亲自领教过。
当吴贞用自己的双手扼住自己的脖颈时,金婵儿慌了。吴贞的手扼的自己脸色发青,可还是停止不下来。金婵儿大喊吴贞,去掰他的手,可只能减缓他窒息的速度。
吴贞擅长用毒和医术,可在叶信面前,他根本没有反手之力,更或者说,他连下毒的时间都没有,便已经被制服了。
金婵儿回头大喊,“请叶君停手,闹出人命对谁都不好!”
码头灯光明灭,他的睫毛像翅膀一样逆光扑动,让人看不透那褐色的眸子以及黑白色的旋涡。
她的恐吓如同一句玩笑,叶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浅笑中,他的美瞳忽然紧闭,向后踉跄了半步,合十的双手也缓缓落下:“看来是叶某低估了苍君。”
得了空气的吴贞猛咳着,像要把肺咳出来一般,粗喘之间,他握住金婵儿的手,示意她没事:“叶君的幻术好生厉害,差点,咳咳,差点让在下送了命!”
叶信轻笑两声,目光如同落花的溪流,温柔清澈,还散发着暖意:“若非苍君执意如此,叶某又怎会以这低略之术阻拦?”
“此事城主大人自会定夺。”吴贞看向叶莳和柳燕那边,微微笑道:“看来已经分出胜负了。”
叶信回头看去,只见柳燕刀架在秋白身上,叶莳浑身是伤地想阻拦,却害怕柳燕对秋白痛下杀手,所以只能对峙着。
秋白嗅到柳燕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但更多的,则是来自叶莳的:“柳燕,你把秋白放了!”
柳燕笑了笑,额头流下的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脊背被叶莳用匕首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顺着脊椎骨,疼痛非常:“阁主不必多说,看来这次,我无法回崇沅相亲嫁人了。”
她看了看罪魁祸首秋白,冷声道:“当年莳公主为保你而死,如今的阁主也是护你而伤,你若活着,恐怕阁主也会为你丧命,你不能成为她的弱点,秋白,你这个蓝颜祸水!你必须死!”
秋白的喉结动了动,急声反问:“你说什么?什么叫莳公主为保我而死?!”
“哼,毒瞎你的毒药是我爹亲手制作的,他告诉我,‘莳公主说,有朝一日你得以自保,在把解药给你’,其实爹爹早应该将解药给你的,是我从中阻拦,你这才一直瞎着!
叶莳听到这里,也惊讶不已,原来是柳燕的父亲配制的解药和毒药。
“哼,若不是莳公主毒瞎你的眼睛,假装以此报复你,让长公主觉得,留你在,是给秋家和叶家增添‘隔阂’,你以为你会活到今天?你早被长公主以名不见经传的下三烂手法弄死了!”
秋白陷入沉思之中,只听柳燕又道:“莳公主自杀的原因我们到现在都不知,你说,是不是你怂恿的?!”
“没有,我没有怂恿她自杀,是她自己饮的毒酒!”秋白面上挣扎,苦苦摇头:“根本不是你说的这样,她讨厌我,我的心意她视而不见,弃之如敝屐!她怎会如此回护我!”
“混蛋,到现在还看不清莳公主的心意?你真是心盲无救!”柳燕冷笑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你可还记得?”
秋白愣了愣神,未语。
柳燕冷笑,调笑道:“不记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柳燕说完这些诗句,而后如同看一场笑话地看着秋白那已经苍白的脸,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叶莳身上,她笑问:“你藏在月饼里的这些字条,莳公主都收在了梅隐刀里。”
梅隐?秋白浑身一震,那是秋白赠予她的横刀:“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日夜守在莳公主身旁又怎会不知这些?”
“一派胡言!”秋白大喊着挣月兑起来,柳燕流血过多,一时间没能紧紧抓住他。秋白不断地向一旁退去。
“还在打苦情牌?我不信!我不信!”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脚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柳燕继续施压:“这些你都可以看不清真相,那么我问你,为何在你发现莳公主谋反的计划之后,她却没下手杀了你?还阻止凤洄动手?”
秋白说不出话来了。
“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彻头彻尾,都是一个瞎子!”柳燕狠狠道,面露讥笑着看秋白。
叶莳捂着月复部的伤口,看着秋白。
“是这样么?叶莳?”秋白看着模糊的身影,她的身体如同刷了漆黑的墨,他要十分努力,才能分辨出来。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二人了,安静的出奇,他追问她:“是这样么?叶莳?”
浩思阑珊带给她的梦境浮现眼前,她的身体里再次腾起如同蚂蚁啃噬般的疼痛,叶莳知道,她的毒瘾此时此刻不知不觉地冒了出来。她强忍着痛苦,唇瓣抖动着:“是。”
过了好半天,秋白苍白的脸颊终于缓和过来,他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向后退着脚步,待叶莳反映过来时,他已经跳下码头,湍急的河水被秋白的身体打的水花四溅,迸溅上来。
叶莳楞了一下,下一瞬便跳入冰冷的河水里去。
这一突变让柳燕也愣了,紧随着也跳了下去。
这么接二连三地跳了人,一时间码头嘈杂起来,叶信急忙来到码头边,停住脚步向下看去。
金婵儿扶着吴贞跑了过来,金婵儿大喊:“怎么不下去救人!”
叶信看着水面的波澜,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水貌似不太干净。”
金婵儿看他模样,气的大喊:“那还不吩咐人下水救人!”
金婵儿说罢,经她这么一喊,一些擅水的船员才跳了下去。
吴贞愁绪染上眉梢,不详的预感已经袭上心头:“她身上有伤,又不知水性如何。”
船老大也顿感不妙,在他的船上剑意阁主死了,那还得了?他看了看河水,急声道:“不行,赶紧派人去下游,眼下只怕冲远了!”
一行人赶紧找来快马,拿着拦网,往下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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