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枝·南山凤 第四十八章

作者 : 毕棠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面对着茶肆的入口,猛啐了两口,随后龇牙咧嘴地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正午之后,乃是喧嚣尽头,路上行人了了。但凭着我灵敏的嗅觉和扎实的眼力,我在杨柳依依,桃李菲菲中,找到了牌子所显的终极之地。

——绿荫馆。

绿荫馆,绿荫馆,绿树成荫,芳草萋萋,任谁看了,都不禁联想起某个血脉偾张,激情燃烧的行业。

我喜滋滋地大步踏进,半个时辰之后,只惨兮兮地到处想找个地洞钻钻。他娘的,我又被坑了!

什么狗屁的绿荫馆,原来,它就一挂牌的澡堂。那牌子充其量也就一张澡票,还是次等仓的,限时半个时辰,撑到顶了也只值八文钱。

消遣消遣,消他女乃女乃的遣,这分明便是他拿我当消遣的么?

我越想越气,恨不能立刻将他切成片,拌上盐浸他个九九八十一天。

也许是我的笑意太恐怖了,边上猛多出个人,分外小心地勾了勾我的衣袖。

我问他:“什么事?”

他指着一旁小巧别致的轿子,做出了请的姿势:“洛少爷命小的们伺候姑娘回去。”

我继续问:“还有呢?”

“洛少爷说因为姑娘今次恐怕是出离愤怒,为防止发生人员伤亡,所以给姑娘安排的客栈会离他老人家远远的,大概是——”另一个轿夫忽地抽出一张草纸,眯缝着眼瞅了瞅,“嗯,也就三百二十里,两座城池的距离。”

“还有呢?”

“洛少爷还说,姑娘喜欢入境表演,有机会的话让我们也可以演演后宫某某传什么的。♀”

话音未落,先头的那人立马搀着我的手,道:“娘娘请——”

我一阵头疼,忙不迭摆手:“行了行了,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去打扰他的,随处安一个地儿就行了。”

他们连忙长舒了一口气。

我走了一半路,猛回过头,他们扛着轿子的脖子立马一缩,活像炸毛的鸡。

我浅笑着:“对了,长老们,你们唤他洛少爷,算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吧?”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四双手连忙拉住我,似有千种**诉:“娘娘,担待则个。再请——”

晚间,他们给我安排了饭食。一吃完饭,他们便领我去了一处高档客栈开了个房间。开锁时,他们指着隔壁的天字号房,战战兢兢道:“睡得可香着呢,娘娘啊,您可千万别弄出什么动静,我们听着那声都觉心疼呢。”

到此处,他们应景地抽出一方罗帕,默默拭泪。

我没空搭理他们,一个人径自推开了门,躺在了床上。原本还听得几声啜泣的,没过一会子,随着几下子闷棒子响,也就消停了。

我笑了笑,吹灭了烛火,沉沉睡去。

这一夜我没有做梦,只是我总感觉有人抚着我的眉梢,絮絮叨叨:“没梦就好”

他的手,冰冷,没有一丝人气。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经了昨天那样的事,我更加了解了凤族的习性。矜持,造作,切不可口出狂言,神态张扬。♀

我慢慢地挪到隔壁门前,思前想后地举起一只手,却没敢叩下去。

“杵在那儿干嘛?进来。”里面人轻呼。

我笑嘻嘻地推门而入。羿洛仍摆着昨日那般全套的茶具,一杯接一杯地饮下。

我乖乖地寻了只最矮的凳子坐下,瞅了瞅整间屋子。他正好举起杯子,探头赏着杯身上的纹路。

“我昨晚就打发他们走了,你找他们有事?”他动作不止,嘴角浅浅地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我哦了一声,摇了摇头,他则优雅地将茶杯放下,又执着壶,斟满另一个杯。茶气晕染中,他的眉梢渐渐变得模糊,唇心淡红,翠玉簪招摇,带着一股子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韵味。

破碎的衣袖,褶皱的绿丝绦,泥泞的凤鸾靴,硬是被他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昨天,沐浴如何?”他停了杯子,盈盈而笑。

我全身毛孔瞬间张大,牙齿吱吱作响。他不动声色地笑着,小拇指轻轻一勾,一箩筐的灵芝便倏地摆在我跟前。

我的眼睛刹那间全直了。想我先前跑腿,最痛心疾首的自然是弃它而不顾。

这种时候,我就算是有颗猪脑子,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了。穆青曾说有求于人,先得想想自己有什么,要自己什么都没有,就得想想自己祖上有什么,千万得把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给坐实了。

如今的我,穷得也只有穆青那头守护神兽了。

我扭扭捏捏地执着羿洛的袖子,谨慎地觑着那筐子灵芝,眼神儿飘飘忽忽,极尽狡兔三窟之能事:“听说,穆青那小子当年还是殿下接生的呢。您瞧,像咱们这样的关系”

我话不说全,只像样子拖长了尾音,捋直他的衣袖,然后眨眨眼,状似无意地打了个哈欠。

他脸色不变,端了边上的茶,一饮而尽,指尖敲击着杯壁,有一下没一下的。

他说:“穆青说的话,你也信,他是不是还说喜欢我这样的?”

我这下学得淡定了,望着他,点头如捯蒜。

“听说,上个月,他去天宫买菜”他望着我,又斟了一杯,却迟迟不开口。

“嗯?”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有人看见他全身**着从天府宫出来了。”

我继续点头。

他悠悠地递了杯子给我,

我捏着杯子,小声地问:“然后呢?”

他看着我,递了几把茶叶给我,我说了声谢谢,他突地双手抚上我的脸,继而轻轻地拍了拍,我才恍然觉悟已稀里糊涂地吃了好几把茶叶。

我吓了一跳,忙摆开他的手。

他只是笑:“瞧你,乐得脸都僵了,杯子也捏碎了。不就是司命和穆青——”

我忙捂住他的嘴:“嘘,这是秘密,天不知地不知,你知我知。”

他笑得乐不可支:“好,好,好”

他那样笑着时,我觉得有些东西亮了。比如那翠玉簪,光芒越来越亮,真好似一顶迎风招展的帽子,遮住了他的一晌贪欢。

我大脑一阵麻木,兴冲冲问道:“殿下,我听人说,您已有妻室。”

他拿着杯子的手有些不稳,水花溅出时,我看得出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在我以为他会照着前头,继续敷衍“别人说什么你也信”的时候,他倏地将手中的杯子递到我唇边。

我不知他什么意思,因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箩筐,我只得硬着头皮,探头小酌了一口。又因是挨着他的手腕悬饮,难免把握不了力度,所以淋得唇角到处都是。

他拿衣袖替我擦了擦,半晌才淡淡道:“嗯,你说的没错。”

我没弄懂,问:“什么?”

他悠悠地转动着茶杯,语气与旋速相得益彰:“你五千岁的时候,我的确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差点娶了那位夫人。”

我又问:“什么?”

他轻轻地抿着嘴笑了笑:“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地听故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装傻充愣。”

我吃了个闷棒槌,应声坐好:“然后呢?”

“然后么,容我想想,”他沉吟着,轻轻把箩筐踢到我跟前,“喏,这个还你。”

“然后呢?”

他抬头望了望镂空的灯罩,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还指望着稍微转转你的注意力的”

虽是叹气,我可没傻到听不出他语调中暗含的轻快。

“我同她是各取所需,她帮我祸水东引,我佑她家族常荫,可哪知——”

他盈盈笑意,尽上眉梢,看着杯子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可我却冷得发怵。

他又不知所谓的叹了口气:“何曾想,花轿还没抬出去,女方的一纸休书却到了。我长了这么大岁数,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第一次被人扫得颜面尽失,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每每想来,无不失魂落魄,对月流珠。”

他说得哀婉凄凉,声线低沉,我却一阵恶寒。拉倒吧,想他这万五千年,吃香的喝辣的,处处留情似无情,有个屁颜面值得伤神的。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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