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枝·南山凤 第五十九章

作者 : 毕棠

三天后,我又照常骑着辛池俯瞰整个凤尾山。接生接来的情意,便是逢一个新妈妈,得一筐红鸡蛋。不下数十次,辛池的尾翼上已系上了好几大筐鸡蛋。我扯着辛池的毛,专往那些刚生了宝宝的山头里钻。

辛池毛全竖了起来:“你这也太奸诈了吧。”

我拍拍他的大鸟头,笑道:“这叫聪明人干聪明事。”

他冷哼:“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乐得仰天大笑,正好瞧见脚底下老远的地方,有个红衣男子抱着一棵绿油油的杂草。

我扯着嗓子礼喊:“喂,殿下,您回来了啊——我最近不爱吃素啊——”

这一过程中,辛池颤抖着两翅,晃悠悠颠了个底朝天,然后笔直地嗖嗖往下坠。我一边尖叫,一边看着羿洛的面目表情从风轻云淡转成风卷残云。

最后落地时,我跌了个狗啃屎。羿洛闲闲地抱着棵野草,额,不是,我定睛一看,额,却原是一株珊瑚。他只冷冷瞅着辛池:“最近怎么老不长记性?”

辛池低着头,闷不做声。

“以后不准吃猪蹄膀了,没的智商全给猪油让道了。”

辛池继续没反应。

羿洛霍地揉揉眉心,道:“前几日半路上遇到布谷鸟族的王后,说是她家的小女儿惠质兰心,冰清玉洁,我一听颇为心动,于是乎”

这一下,辛池猛地匍匐在地,抱着羿洛的两只大腿就涕泗横流:“老祖宗,孩儿错了。”

“错在何处?”

“凤凰之躯,乃万金之体,当效天地,不宜甘于人下。”

羿洛微笑着赞同点头,突地弯腰执起我的手,道:“那我载你一程,如何?”

我清楚地看到辛池瞪大了眼,喉结上下跳动。♀

然后,我的入目一处,全亮了。

有一种生物,不得不说,越涅越骚包,越涅越张狂。七彩凤羽这么一层层地顺下来,比那泉水泛出的七彩阳光还要顺溜,尾翼足抵辛池的三倍有余,打着弯儿地垂在底下。我惴惴不安地攥着他的尾翼上的一根凤羽往上爬。爬了半天,已气喘吁吁,低头望地面,晕晕乎乎。

突然,前方异常震动,羿洛那个骚包无比的鸟头就这样大喇喇地转了过来,眼珠的光泽胜过夜晚的任何一颗星星。然后,他那火红的凤喙嗖一声叼着我,猛地扔进了最为开阔的颈项。

我规规矩矩做好,同底下的辛池吹了个口哨。羿洛第一次拍打双翅的瞬间,远处四面八方的山头都震颤了,无数座山峦沿着一条直线向两边散开,阳光顺着指间照耀下来。某一山头突然蹿出来一个小毛孩,咬着手指头天真无邪道:“小姐姐与王上是要去度蜜月么?”

一下子,羿洛的毛全竖了起来,冷不丁地扎手。

小毛孩的母亲踉跄着赶出来,忙捂住孩子的嘴,惶恐不安地攥着他的手,直往山里面扯。

我捋捋羿洛的毛,干笑了一声:“呵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轰隆”一声,绚烂的尾翼慢慢升了上来,羿洛再拍双翅,绿叶随之卷起,我继续攥着他的凤羽,随他翱翔,凉爽的风拂过面,袭来一缕金银花的清香。他所到之处,山峦为之移位,同辛池相比,这追尾的风险大大降低了,但我总有些心神不宁。

等看不见人烟,入目之处全是朵朵白云时,他突然回头,凤喙轻轻动了动。♀

他说:“请抱紧了。”

我一怔,倒真抱着他的脖子,缠得紧紧的。

一刹那,他整个换了方向,直接面向大地,笔直俯冲。风以不可想象的强度呼啸,浮云沾身即散,呼啦呼啦刺得耳朵无比轰鸣。待得近地面,我以为照这趋势,必撞死无疑,他忽的摆起尾翼,再即将触地的刹那间,又一次扶摇直上,一步青云。尾翼的凤羽长短不一,色彩斑斓,星星点点,打着卷儿勾起一山头的大黄杏,抄起山泉洗了洗,再卷着弯儿地塞进我手里。我一边啃一边失神,不自觉就想到这凤王的毛,不管我取上哪一根,下半辈子怎么也得衣食无忧穿金戴银。

这一想,我突然发现他的头顶光秃秃的,不像辛池那样,一根蓝紫相间的大凤羽直拖到尾巴根。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问道:“殿下,您头上的凤羽呢?”

“辛池不是同你说过的么?”

我笑着打哈哈:“他说的是假的,我想听真的。”

他冷声道:“你恐怕还没到那个资格吧。”

然后,平地一声雷,忽如大厦将顷,半空中,羿洛甩了个尾直接将我给扔了下去。半人高的芦苇,被我压得瞬间倒了一大坨。羿洛踩着秸秆,慢慢地走过来,青草摇摆,沙沙作响,黑色的手套,依旧裹着修长的指。

他小心翼翼将那株珊瑚放在岸上,居高临下地望我:“这东西,你要再卖了或是送人了,我便一把火将你的凤藻宫全给烧了。”

我笑着站起来,衣袖上的水滴滴答答落着。

他突然皱眉:“你的衣服怎么了?”

我“哦”了一声,笑道:“前几天没注意,栽进了柿子林里,所以向辛池借了衣服。”

他只是望着我,突地掰开我的手心,眉心全蹙在一起,冷冷道:“我倒不记得柿子林里还长着刺。下次说谎,长点记性。”

我连忙点点头,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这样走了。我湿湿嗒嗒行了一路,模到孔雀珠时,突然想一把将它捏碎了。我忍了又忍,一手捏碎了路上的一块玄武岩。手心处,原本触目的伤又撕开了几道裂痕,堆砌在纹路处,好不恶心。

半路,我遇上了辛池。他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然后神情晦涩:“老祖宗,是将你办了么?”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我说大哥,这种玩笑您不开会死啊!”

然后,我一下子瘫软在地,声音哽咽:“说多了,我也会当真的,好么?”

他跪了下来,解下披风,盖在我的身上:“回去吧,你这样会受冻的。”

乌鸦嘴这么一开,我顿时鼻涕眼泪一起流,吧嗒吧嗒跟掉银豆子似的。我卷起披风,呼啦啦便擤了个干净,又呼啦啦扔在辛池的脑门子,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得花枝乱颤:“谢啦。”

辛池瞪大眼,磨着牙,身子直打颤。

这天入夜,我睡得迷迷糊糊,叮叮咚咚的敲门声隐隐传来。我打着哈欠,推开了门,门前摆放着一件整整齐齐的粗布麻衣和一双崭新的草鞋。其上,一只青底蓝釉的小瓷瓶。我知道,那药化淤止痛。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和羿洛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

此冷战来得可谓是润物细无声,方圆十里皆受影响。比之一万八千年前,过之而不及。

比如,以后一旦轮到羿洛做饭,必没有我的份。如果他好心好意递一个黄桃给我,那我可得万般掂量掂量了。不是没洗,就是吃到后面,冷不丁冒出三两只白女敕女敕的土蚕。若是轮到我做饭了,呵呵,我倒没他那么小气吧啦的,照常做他的饭,只不过是到点了,便拿着他专属的瓷碗去凤尾山的臭水沟浸上那么一时半会罢了。或者是见天地下他吃不来的面条,青椒拌面,紫薯和面,怎么离谱怎么来。

基本上,我们二人所到之处,四下如困兽直散,树欲静而风不止,山泉清冽,愣是蹿出半山来高。

某一日,我无意间发现辛池同四位长老携另外十几个青年才俊躲在一处山洞,美滋滋地摆了个赌局。我正瞧得痛快,不察羿洛气冲冲而来,一把掀了石桌,冲着他们好一阵怒吼:“净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山洞的石头颠颠地往下落,我被唬得头昏脑涨。羿洛突的回头瞪我:“还愣着干什么?将咱们赢的钱抢回来啊。”

这是他连日来第一次同我说话,我一听,立马有些找不着北了,脸颊唰唰地滚烫滚烫。

我噌噌地往山洞里钻,一回神他已不见。其他十几人纷纷哭天抢地:“王上一定是故意的吧”

我问他们:“你们赌什么啊?”

辛池两眼无神地瞅着我:“还能赌什么?赌你和咱老祖宗谁先找对方说话呗。”

石桌一分为二。一半空无一物,一半珠玉堆砌,上三层下三层。

我满头黑线直落:“可是你们也不能全压我吧?而且你还做庄的啊?”

辛池哭丧着脸,唧唧歪歪:“你平日里那么厚颜无耻,谁不以为你最先死皮赖脸?我平日就那点零花钱,禁不起这么折腾。”

众人纷纷应和,麻木地直点头,那头上的凤羽明晃晃,刺得扎人眼。

一怒之下,我扯了脖子上的聚宝袋,口角撕至最大,扒拉起石桌上的宝贝,一个劲地往里捋。

捋完了,我顿时神清气爽,扛着袋子便走。他们这才忙不迭抱住我的大腿:“娘娘啊,手下留情啊”

我嘴角上扬,掐着腰,笑得恣意:“滚蛋!”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梧桐枝·南山凤最新章节 | 梧桐枝·南山凤全文阅读 | 梧桐枝·南山凤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