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枝·南山凤 第五十八章

作者 : 毕棠

几番洗漱之后,我全身被她处理得妥妥贴贴,软趴趴的小棉布裹着那处,倒也着实耐用。

但是肚月复的坠痛感实在是难以忍受,紫衫姑娘自告奋勇地替我揉捏,我也实难推诿,自是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上仙的身子,真的是老身见过最美的身子。”

这恭维听多了,我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忙支撑着身子回道:“您真是说笑了。若是您见到它不安分时的样子,您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恶心。”

“上仙说哪里的话,您这副身子,饶是凡间风月场合里的老鸨们见了,也必定是趋之若鹜。”

她这话足足让我愣了半炷香的神。我才想起来,我这副身子,真的曾被风月馆中的老鸨们观摩过。

那时,我将将三千五百岁,遇见杜殷佛祖的第五百个年头,正是自尊心最强的年纪。然而,饶是我闹腾的范围再广,整天听到的无非便是女仙们交流着葵水倏然而至时的尴尬与无奈。一轮到我,我自是不留痕迹地将话匣子转到其他的地方去,比如蟠桃园又长蛀虫了啊,南天门的白丁白灵又偷喝酒啦。

时间长了,我顿生无趣,总想逮着机会弄弄清楚。天宫的医师我不太敢请,连天君肾虚的毛病他们都敢传得满天宫尽知,我要是找上他们,还不如自己先找个南墙撞死了事。

于是,我便将目光瞄准了凡间的老鸨们,提着两壶从老头子那儿偷来的佳酿,轻轻松松地打发了守门的白丁和白灵,私自下了凡尘。试问天地间,还有哪种人会比她们更了解女性的构造?可是她们当时怎么说来着,我摇晃着脑袋,掐着自己的肚月复,画面不自觉愈发清晰。那时候,她们布满老茧的手,也是这般抚过我的肚月复,上下揉捏,说不出的谄媚。

“姑娘,您说笑呢吧?您这副身子,凭老身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是生养过的,不过胜在皮囊水润,盖上个黑布条遮住这副丑容貌,料得那恩客也不在乎。”

万千野马自心中奔腾而过,我掐着大腿尖叫了起来:“你们胡说些什么?老娘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生你妈的大头鬼。”

老鸨们直摇头,拿着沾水的布拼命往我嘴里塞,我更是拼命嚷嚷:“老娘我付钱是来看身子的,不是来卖身子的。”

一块沾了水的布条满满当当地堵住了我的舌头,她们的声音愈发蛊惑。

“姑娘,进了我们这种行当,你还真以为只是随便检查个身子,你应该清楚有去无回这句话,在我们这儿,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干瞪着眼,恶狠狠地盯着她们。

湿润的布条慢慢起了作用,晕晕沉沉的,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远远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莲香飘得满屋子都是,盖住了原本扑腾的劣质胭脂水粉味。

老鸨们先是嘶哑着嗓子尖叫着来者何人,不消片刻,便已镇定自若:“这位相公,可也是看中了这位娘子?”

“你们说呢?”来人嗓音喑哑,醇厚。

“这位娘子也是奴家几个新近得的,相公要是喜欢,甜头便先让您尝尝,当然这费用嘛”

恍惚间,一丝薄纱轻飘飘覆住我的身子,来人伸出手,环着我的腰将我整个抱起,复又披上一件轻裘,从头至脚拢住。他的一只手软软地拖着我的后脑勺,滑腻的衣料蹭得我脖子发痒。我彻底像是条八爪鱼似的挂在他的身上。

他缓缓地捋下我的咸猪手,声音柔得似蜜:“哦?本宫都没有同你们算账,你们倒先同我算起了。”

紧接着,轰隆的踹门声震得我七窍通了六窍。他略一用力,我已换了个姿势稳稳当当躺在他的怀中,一只耳朵拢在他冰冷的手心,被那么轻轻地揉了揉。模糊中,我稍稍睁开眼,余光正好扫到门上的五彩风铃,“啪”一声落在地上,碎了。

我继续合上双目,冷风刺得我直朝他的怀里又挤了挤。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胸腔中尽是闷声的咳嗽,随之步伐轻快地向前走着。

“相公这是要抱着娘子往哪里走?”老鸨们尖叫着,好几双肥腻的手径自抓上了我的手腕。

他抱着我,左右逢源地挣月兑了那些桎梏,随之冷声轻喝:“晏源!”

“是。”

“这城中有几家妓院?”

“启禀殿下,统共十八家。”

“一个时辰之内,通通焚了,一个不留。”

“是。”

“至于这几位,”他随意转了个身,笑得阴冷,“同幽冥司阎王打个招呼,直接打入阿鼻地狱吧,不用回禀了。”

“是”

那之后的第二天,我依旧自自己的凤藻宫中醒来,清澈的海水倒映着我不忍直视的容颜。无脂粉环绕,无莲香四溢,手腕上的伤口亦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尘不染得好似一场梦。

我也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

只是某一日,守南天门的白丁和白灵莫名其妙地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惹得我笑了个四脚朝天,两眼直冒花。

“上仙,上仙,你怎么了?”

我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紫衫姑娘,顿时六神归一,道:“哦,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

“哎呦,吓死老身了,老身还以为拿上仙同那馆内的腌臜作比,惹恼了您嘞。”

我径自披上衣服,看了看天上忽闪的云,笑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东西,还真是看不透,瞧不穿,越弄越迷糊。”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到时候就懂了。”

我笑逐颜开:“希望如此。”

我们出去时,辛池一盆的烧饼全没了,一见我,直瞪眼:“男孩,女孩?”

我打翻了盆,直接整个儿扣在他的脑门上:“想死啊你!”

半日之后,紫衫姑娘同我们告别,言说会继续祸害人间,毁人姻缘。临走时,猛地同我磕了三个响头,吓得我连连后退,直呼:“使不得使不得。”

她拉着我的手,笑道:“老身今日得见上仙,此愿足矣。”

我听得是一头雾水。

她前脚一走,四位长老后脚便跟放风的小野鸡似的,“嗖”一声掏出来两串银链子,搁我跟前晃了晃。

这正是他们先前一直捯饬的物什。

我两只眼瞬间就直了:“给我的?”

他们摇了摇头,恬不知耻地伸出了手:“孔雀珠。”

我畏畏缩缩:“干嘛?不给还白拿?”

他们摇了摇手中的链子,翻了个白眼:“我们帮您做了个耳坠。”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珠子递给他们,只当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刚拿到手便掂着珠子的分量,然后神情凝重,眯着眼将之用银链子整个贯穿。长长的银链,泛着微光,缀着皎洁的孔雀珠,耀眼得不似凡尘物。两枚珠子笔直垂下,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攀着别致的珠帘。

只是想了又想,我突如当头棒喝:“可是,我没耳洞啊?我告诉你们,我很怕疼的”

他们指着一处拐角,精心讲解:“这个地方是照王上的要求特意做的,娘娘只要细心别在耳垂处,就可以了。”

他们笑眯眯地松手,链子轻轻松松落在我的手心:“王上说了,若是以后您不喜欢的话,请直接扔掉。”

我连忙打断他们的话,爱不释手,反反复复地模来模去:“乱讲,我怎么可能舍得丢嘛”

辛池搁旁边一个劲地笑:“财迷!”

夜晚掌灯时分,我照着长老们的要求,在耳垂处抹了点金银花的蜜,郑重地将银链子别了上去。珠子一直垂到肩头,沿着粗布麻衣晃晃悠悠的,颇有质感。我摘了耳畔处的那朵蔷薇,轻轻地挂在床帐上。手腕上的念珠纹丝不动,只泛着点点青光,我抚了好久,终究还是舍不得摘下来。

我俯身低语:“算了,还是下一次见到他本人,再还了吧。”

很快,夜又深了。我一个人偷偷偷偷模模地去了梧桐树底下。头几次来,都是蓬头垢面阴阳怪气,而且还遭了好几顿大骂,这一次,借着零星月光,我可得将这一亩三分地好好琢磨个透。

梧桐树下的石槽内壁,一柄剑安稳地睡着,我鬼使神差走到它跟前,拿食指尖轻轻地触了触,顿时树摇石动,我吓得一哆嗦,忙躲在一处草丛中,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月光下,梧桐树旁走出一人,全身披一件连体黑袍,只留一双眼在外。那眼阴鹫得好似黑夜里蛰伏的鹰。我捏着心口,拼命地屏住呼吸。他逡巡了好久,终摇摇头,隐在了梧桐树中。

“我还以为是王上回来了呢?”

过了好久,他的声音从树干里传来,嗡嗡的,阴阳怪调。

我贴着地面迅速地往外爬,荆棘在手心挤啊挤,拉破了好几道口子,疼得浑身是汗。可我却只知道爬,一直爬一直爬。等爬回院子,我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全碎了,连草鞋也拖得没了定型。

两万零九岁,风里来雨里去,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惶恐。那是一种,渗透在骨子里的凉。

“别去凤尾山。”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只重复响起这样的话,似是从一片汪洋中传来,空灵得风一起就能断了。我抱紧双臂,磨蹭到床侧,头裹在被褥里,手脚止不住打颤。牙关虽咬紧,心里却对着西方无声长叹。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他了,不是么?这也是您一直希望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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