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诗云: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淳于慎入夏来第一回睡实了,是黄贵忠叫的起。
抽出被杨青禾枕着的手臂,方觉得半个身子都发麻了,隔着帷幔,黄贵忠跪着也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若是他知道杨青禾趴在淳于慎胸口睡得香甜,定是要惊掉下巴的。
不过此刻他已经纠结了,杨青禾身子有伤,这淳于慎宿在梨玉阁,今日传出去,怕是要惹不少闲言了。
淳于慎动作甚轻的下了床,掀开帷幔一角,出来又放回去,而杨青禾依旧侧趴着睡着,毫无醒来的迹象。
黄贵忠起身动手伺候淳于慎穿衣,外间候着的知月扶岫等梨玉阁的宫侍都不敢进来伺候,而淳于慎留宿是他们没想到的,昨夜都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刚刚看见黄贵忠带着皇上的龙袍进来,除了守夜的几个人明了,余者面面相觑,都失了平静。
穿戴整齐后,淳于慎挥了挥手,黄贵忠知意,后退出去,余光见皇上俯身掀开了帷幔,探头进去。
杨青禾抱着被他拿来代替的枕头,露出半个侧脸,淳于慎轻撩开黏在她嘴角的发丝,若不是他昨夜来袭,竟不知道她的腿一直没有痊愈,柳御医出宫前并未提及,那日见她在景宁宫双腿打颤,还以为她是因为被人陷害而害怕所致。
这个女人从来不会跟他说,无论遭遇什么,被人算计、陷害、受了委屈、遭了大罪……都没有说过什么,哪怕险些丧命也只是说了一句‘后悔……’。
熟不知这不说痛,不喊疼的女人才更惹人疼。
梨玉阁真正受宠之日或许也是由这日开始的,杨青禾成了与万贵妃一般睥睨众妃嫔的人物,宫里人眼睛可是毒辣的,梨玉阁主子养病的身子也能招的淳于慎留宿?
文殊宫三皇子病了好几日,倒是捡回一条命,只是听说落下极大的病根,容妃伤神过度,加之那日弹琴之举惹得皇上动怒,训斥了几句,本就深居简出的容妃,开始陪着儿子一起卧病在床了。
扎在头上的纱布终于拆下了,杨青禾也可以出门走动了,夏日天热,她其实是不愿出门的,这会儿吃着一碗酸梅凉汤,窗外有风吹进来,屋里早放了冰块消暑,也不觉热,身上衣衫单薄,连日来的清爽松快让她心情不错的倚靠着竹榻上,咋咋舌,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娘娘,奴婢刚听说椿池馆的顾贤嫔也病了几日了。”
扶岫是个好打听的,大大方方的将尚膳局送来的酸梅凉汤也盛了一碗,端到一边喝,脑门上还流着汗,显然是出了趟门热得的。
“哇,好喝!”
瞧见她那样,杨青禾微微眯眼,有时候还真觉得这人活的快乐,心思浅,易满足。
等她几口喝完,快意的展眉而笑,杨青禾才轻敲了下手指,“再出去一趟,请陈太医过来。”
“啊?”扶岫懵了,“娘娘你哪里不舒服么?”
杨青禾弃了勺子,也喝的见底了。扶岫接过去空碗,等了会瞅她没有回答的意思,只能是火急火燎的又出去了。
杨青禾哼哼了声,谁叫你比主子都快活。
陈太医来的是极快的,一把年纪了这走动一趟,累的气喘,热汗直冒。杨青禾伸手让他诊脉,语带关切:“劳陈太医来一趟,不如稍作休息,用碗凉汤吧。♀”
“臣谢过娘娘体恤,能替娘娘请脉是臣的荣幸。”陈太医哪敢喝杨修仪的凉汤,细心的诊治了一番,并无大碍,不由问道:“娘娘可还觉得不适?”
杨青禾收回手,“许是天热,没什么胃口,刚用了碗酸梅汤就觉得肚子不甚舒服。这会儿却是好多了。”
陈太医暗叹不已,杨修仪如今是贵体,一丁点问题那也是大问题呢,他试探着道:“娘娘如今状况颇佳,与常人二无,平日多加注意调养,后遗症许是都不会留。”
伤在脑勺,极多后遗症是有个头疼脑热,逢下雨天就不爽利之类。
点了点头,杨青禾会意而笑,陈太医人老心却揣的明白呢。
“这会儿天还热,陈太医且多留一会,”杨青禾看了眼窗外,然后略显怅然,“如今这后宫病人可是许多,太医苑该是忙不过来了吧。”
陈太医点头,“往常倒是空闲些。”今年尤为的事多,光是眼前的这位主,就出了不少事。
“难怪我听说椿池馆的顾贤嫔都病了好几日,一直不见好。”
不妨她提顾贤嫔这个不受宠的妃嫔,陈太医也没听说这个人病了,想来是太医苑没人去看诊。
“椿池馆离这也不远,不若臣去替顾贤嫔诊一下脉?”
“如此甚好,有劳陈太医了,”杨青禾满意而笑,复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扶岫道,“你亲自送陈太医去一趟。”
扶岫应声点头,领着陈太医往外走。说是让她亲自送,其实是要她给陈太医使些银子罢了,所以扶岫并没有送至椿池馆。而陈太医也模不清杨青禾为何要他去给顾贤嫔看病。
行至椿池馆正好撞见一个宫女跑出来,见了他如见神仙似的,差点拜倒,急切的拉着他进去。
顾贤嫔是郁结于心,一时想不开,加之天热,椿池馆没有供应冰块,她吸了热气,引发热症。因着胡嫔的事情,椿池馆更是落魄了,统共没几个宫人在旁伺候,见了梨玉阁的精致摆设,再一看椿池馆这冷清单调,真是天差地别。
太医苑的太医不似民间医者心慈,他们也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心早就冷了,硬了,陈太医也是知道点顾贤嫔为人的,又因得了杨青禾的银子,顾着她的面子也不敢敷衍,所以给顾贤嫔认真诊完脉,开了方子,交代了些事宜。
“稍后让这宫女跟臣去太医苑取药吧。”
临了这句话让顾贤嫔惊诧不已,见陈太医态度甚好,心里也明白了些。
“陈太医是从梨玉阁过来的吧?”
陈太医点头而笑,未多言其他就领着人出去了。
顾贤嫔对着床顶叹了口气,今日杨青禾出手救她,是为了还情,还是要她承情呢。
景宁宫里皇后又把静妃请来了,至于万贵妃,虽然也有协理六宫之权,却不爱来景宁宫,回回去请,爱来不来的,审问胡嫔那次倒是露了面。
所以一般的事情皇后也不会去请她了,多半会把静妃叫来,不过今日特地让人去了两趟,万贵妃不来也来了。
皇后的底线她也不会去碰触,请了一回,拒了就拒了,若是两回,她也没法子推的。
“三皇子生病一事,已经让皇上极为不高兴了,这容妃病着,杨修仪身子没大好,而谋害杨修仪的人也没查出来……”皇后忧心而叹,往日皇上不爱来后宫也不会如现在这样。除了上次宿在梨玉阁又是有段日子没进后宫了,而去梨玉阁的举动想来不仅是宠爱杨修仪那么简单,更是为了告诉背后算计的人,你越是要算计,他偏就越要宠着。
“皇后身子要紧,再忧心也急不来的。”静妃柔柔的开口,喝了口凉茶,接着道,“夏天虽长,但总也是要过去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万贵妃嗤笑出声,“按静妃这说法,一天不出耗一天,一年不出耗一年?”也不想想一年时间于后宫女人而言,都可以换好几茬了。
静妃没有回话,微微垂眸静静的喝茶。皇后见此,嘴角掠起些微弧度,转过话题道,“今日请你们两来,是想今年端午节日又该置办起来了。”
后宫女人连花朝节都要整活动,更别提这端午大节日了,可见她们是有多无聊呢。
午后睡了一觉,杨青禾醒来就听见扶岫与允耳说着往常端午节的有哪些活动,民间赛龙舟是何等有趣。
“娘娘,你肚子好些了么?”允耳眼尖的发现杨青禾在竹榻上动了动身子,立刻止了话,过去扶着人起来。
从最初的迷糊中缓过来,杨青禾闭着眼点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每次她睡醒来都觉得口干,所以要先喝水润嗓。
这个习惯梨玉阁的宫侍都知道,也可以说杨青禾的喜好习惯是所有人必背一点。
过了好半响,肚子?杨青禾半眯着眼,忽而伸手模了模自己肚子,笑出声来。允耳愣了神,怎么觉得主子笑的有点渗人。
傍晚的时候,圆喜就带回来消息,说太医苑派人去敬事房回过话,梨玉阁的绿头牌已经重新挂上了。
今日陈太医那句与常人无二,便是询问杨青禾是不是要侍寝,杨青禾含笑不语,自然是应允了。
圆喜话才说完没多久,就有乾擎宫的太监奉旨来送赏赐,说了一堆吉利话。杨青禾笑着听了,随手也打发了些赏银。
这一晚淳于慎仍旧是没有翻牌子。杨青禾觉得甚好,天热她也不喜欢伺候人。
只不过扶岫圆喜等人白高兴了一场,见他们沮丧的收拾掉准备好的迎接圣驾到来的东西,不由叹息。
那些个瓜果她也喜欢啊,难不成非得皇上来了她才能跟着吃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