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欲为相国选妻,众爱卿家中若有适龄之女皆可上表,许三日为期,”淳于慎说完,唇边一笑,“相国以为如何?”
荆浒出列,极为清俊平静的脸,对上淳于慎隐含深意的笑,也回之言笑:“回皇上,这自然是好事,然微臣年近而立,之所以尚未娶妻,只因天煞之命,有得道高僧曾言,如若娶妻,必克之,不得半载而陨。♀”
淳于慎神色微怔,讶然道:“竟有此事?”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君。”垂首躬身,荆浒语气不似开玩笑,倒叫众人一时疑虑顿生,难道这就是他一直孑然一身的原因?
“难道没有破解之法?”有人质疑,惋惜,“这天命之说,毕竟是虚妄之论,相国大人为国拘身,劳苦功高,也需得享人生快意之事,娶妻生子怎可不为?”
“是啊,相国大人这么多年都国事操劳……”有人感叹,语带关切。
“天命之说实不可信,相国不可因此误了终生大事。”更有耿直者直言不讳的规劝一番。
“不如请道士破解,这世上能人异士何愁没有……”也不乏出谋建言者。
淳于慎听着,看着,那些个倾附相国的大臣在朝堂上一点不克制自己对相国的关爱之心,而满朝不言不语者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
何时,这满殿都能闭嘴不语就好了。
“众爱卿既如此关心相国大人,不如举荐家中适龄女子与相国,这天命之说可不可信,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一时百官齐齐缄口,当真全部闭嘴不语了,淳于慎却又不悦了,“沈尚书既说天命不可信,朕记得你家中有一女豆蔻之年……”
“求皇上开恩啊……”沈尚书吓得立马跪求,他的女儿可是夫人的命根子,这要是知道被他一句就断送了,还不得要了他的老命,“微臣之女年纪尚幼,未及教,实不宜出阁……万望皇上开恩!”
边磕头边抖索起来,相国府的大门他不是没登过,更想将女儿送进去,可是……如今知道那是火坑哪里舍得。♀
淳于慎只是冷哼一声,眼睛一扫,纷纷低头,而家中无女,又或是旁系也无适龄之选的大臣倒是坦然的多,其中就有刚刚才得以起身的明德将军。
“朕之行事从不听天命,只求无愧,何惧苍天不许,自登基以来,相国便从旁协助,治理国事,典领百官,事无巨细。”淳于慎言之切,意之深,百官莫不屏息,揣度其心。
“众卿却因一句天命,而畏缩犹惧,连黄口稚儿都不如。”
随即,淳于慎甩袖而去。
“退朝!”
同时有唱诺声响起,众人忙躬身礼送,齐齐在心中呐喊,这皇上是越来越……霸气了。
荆浒却没有觉得这人越发霸气,而是越发难测了,今日这事,他看的明白,皇上在试探百官态度,以他婚娶为由,这上赶着攀附的人,估计官运到头了。他不明白的是,皇上的目的。这已近十年期间,他已经很明确的表达了一点,他不近。
淳于慎昨日降旨,他正常接之,今日当朝以‘天命之说’‘克妻’来婉拒圣意,皇上看似并不在意,他明接暗拒……
“相国大人,留步。”
明德将军在宫门口喊住他,荆浒站定,等着他几步跑近,明德将军素来敬佩有才之人,而相国荆浒更是他所敬之人中翘首。
“相国大人今日所言可是当真?”明德问的直接,面露暗忧,荆浒看他一眼,复又抬步,两人一道往宫门口行。
“半真半假。”
“这,拒婚是真,克妻是假?”明德问完,先叹一声,“皇上这次怕是决意要打破朝局了……”
荆浒闻言无所谓的笑了笑,明眼人都看出这里头的门道了。
“明德将军,今日进言颇有不妥,何故如此?”
明德将军讶然,脸色沉了一沉,皱眉道:“相国此话何意,溯溪国依附南陵十数年,岁岁纳贡,俯首称臣,岂能见死不救?下官以为,作壁上观,任那敌戎欺侮盟友,简直是无能懦夫所为!”
荆浒并未立即回他,而是又走了几步来到相国府车驾前,停步,“明德将军成语学的不错,那句学海无涯苦作舟更是解释的精妙。”
明德将军愣在当地,脸皮再厚也有些薄红,像是心思被人看穿了,大窘。他虽然是大老粗,却戎马半生,精于兵法,朝廷上的那句话是故意歪解充傻罢了。
“侧榻之畔,焉有盟友,帝王之尊,更不容冒犯,明德将军今日一言之差,后患无穷矣。”
荆浒微微摇头,而后踩着矮墩登上马车,明德将军呆滞良久,才回味过来,今日他哪一句用错了。
唇齿,唇齿,南陵与溯溪从来就不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这帝王心岂是难测,更比天高……荆浒闭目仰卧在榻上,随着马车颠簸,昏昏欲睡起来。若是能轻易让那人放弃胸中伟略,让那人抛下南陵皇族世代夙愿,他也不至于费尽心思,斡旋十年余……
“触帝王逆鳞,让他时时欲除之而后快,岂不是太危险?”不止一个门下谋客问过这句话,初登相国之位,他便选择了一条难走的路,可就是这份人人以为的危险,让他安稳度日至今。为帝者是需要社稷安稳,却更需要一面镜子,他站的太高,太寂寞,有时候都会忘了自己,忘了所处的位置。
“相爷,你真的要娶妻了么?”耳边传来锦鲤小心的询问声,今日朝廷上淳于慎那一番话,明显是不打算收回成命了,连行事不问天命,不惧苍天不许都说出来了,简直是将荆浒的话震杀无形。
娶妻么?荆浒唇边苦笑,这天地之大,人心如发。人人皆言,他察人心于细微,握天下于指掌,缜密精深,算无遗策。当今圣上都忌惮在心,一怒而天下惧。可他也有心生悦慕,也有情生欢喜,这世上还没有谁,是他惹不起,却独独有个人,他得不来。
“且看三日后吧。”
三日后的未央宫,琼花楼,层层叠翠的庭院静而雅致,正飘荡着袅袅的青烟。
杨青禾正坐在火旁煮水。淳于慎静静地在茶几旁端坐,一贯的尊贵不凡,看美人素手煮茶,神色愉悦。
杨青禾闻水响,知道火候已到,抬手离火晾水,有条不紊地洗盏,润茶,冲水。
点花的白瓷杯冰清玉洁,水入茶中,泠泠然,哗哗然,忽缓忽急如高山流水般,未展的茶叶,在水中上下左右地翻腾起伏。
沁人的茶香,便随着热气氤氲飘散开。淳于慎自她手中接过茶,轻轻地呷了一小口。
“怎么样?”杨青禾含笑问。
“朕从来不知,爱妃茶艺如此高绝。”
杨青禾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笑言道,“闻茶识心,皇上品这杯茶,与他人煮的茶,有什么不同么?”
淳于慎的脸上掠过极淡的捉谑,“自是有不同了。”
果见她静待下音,淳于慎出口的话有了点别的味道,“爱妃的茶,自是更芳沁人心。”
杨青禾听了默然一笑,淳于慎复又品一口,不经意的说道,“虽淡至若无,也总有点微苦微涩。”
杨青禾眼神不变,反而取笑道,“皇上,这茶之本性,在它清苦芳香。本就没有甜茶……”
两人一时静默。
有风拂过,枝叶婆娑,琼花楼是未央宫里最精致雕琢的小楼。
“偷得浮生半日闲,与爱妃在一起,朕都觉这时间过得太快了。”
“嫔妾惶恐,皇上还是早些回去处理朝事……”
下半句还没说出来,淳于慎就捉了她的手,夺过她的杯子,将余茶一饮而尽,“朕偏就不走……爱妃以为朕只是来喝茶了么?”
执手偷香,楼中随侍宫女太监早已识趣的低头退走了。
杨青禾羞窘,挣扎闪躲,淳于慎埋首于她颈怀,深嗅几口,感叹:“这茶再香,也不及爱妃体香半分……难怪撩拨的朕欲……”
“皇上……”杨青禾娇喝一声,告饶道,“天还没黑……放过妾……唔……”
不防胸口吃痛,一声申吟,娇软诱人,淳于慎闻之更是兽欲大开,一把将人收拢怀中,抱起,“爱妃所言甚是,白日宣yin是为不妥……”
杨青禾在心里翻白眼,既知不妥,你这又是往内室走干嘛!
“皇上!”
就在两人鱼水欢好,**翻涌之时,外头传来黄贵忠的略显焦急的叫唤。
淳于慎暗恼这人什么时候也这般没眼力劲了,瞎叫什么……仍旧动作不停,看着杨青禾染上欲色的脸,比常时更添艳色,眼眸澄澈却似朦胧如烟,他是爱极了这时候的她,那么真实的为他所有……
“皇上,皇上……慈安宫走水了……”
黄贵忠急啊,他在原地跺脚,这皇上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大白日的,这杨修仪也真是不收着点,皇上都连续多少个晚上住这了,总这样,身子也会亏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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