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身上有伤药没?”杨青禾最初的慌乱过后,快速冷静下来,扶着人背靠着树干坐下去,荆浒有些月兑力的眩晕,可能是一下失血过多。♀
“有……”
杨青禾已经在他身上模索了,从他胸口掏出一瓷瓶,扒开塞子一闻,金疮药,身子往前一倾,手指灵活的解开他的衣服,月色斑驳,映照的他伤口惨不忍睹,杨青禾咬牙,瓶口一倾,将药粉往他伤口处倒,耳边是荆浒丝丝的抽气声,滚烫的气息喷在她耳颈,定是夜里太冷,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冷颤,手也哆嗦的厉害。
“咳咳……”荆浒睁着眼看她,刚才她利索的解开他衣服的一幕与记忆中那深刻的一幕太相似,一时间心生恍然,待她倾身靠近,一股幽香萦鼻,撩人心扉,更添几分萌动。
“刺啦……”杨青禾撕开外衫下裙,幸而是件百褶裙,截取了几段白条布带,绕着荆浒的右臂简单的包扎了下,那金疮药必定是极好的,血一下子就止住了,这相国大人的东西哪里能差。
“呼……”长出了一口气,杨青禾往后跌坐,抬眼看他,正对上他深幽专注的目光,顿生莫名不自然,抬手捋了捋额前碎发,珠钗皆失,乌发披肩,精致的容颜在夜色下显得狼狈却真实。而此刻的荆浒,因着受伤,没了那份清冷贵气,消融了淡漠疏离,俊美的脸略有些苍白,两个人的目光,都太过于专注,以至于那么一瞬间的凝眸,竟像是对视了千年。
“冷么?”荆浒忽而伸手握着她的置于膝上的手,杨青禾略有些心惊,另一只手无声的松松紧紧,压抑着不适,他的手并不是很温热的那种,也是偏凉的体温。
“还好,我们今晚……要在这里呆着?”
“不,那会冻病了,等我恢复体力,再背你离开……”
不知从哪处吹进来的风,分外阴凉,山林内幽远而宁静,山脚下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跳动,他们却是看不见,也不知情。
荆浒仰头,视线放远,浓密的树枝遮挡,看不见夜空,然此刻身处不甚明朗的树下,手里传来的凉凉的触觉,还有她若有似无的香气,呼吸清浅,心中的浮燥与虚空,挣扎与坚忍全部松懈了下来。
他闭上眼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幽晦,偶尔吹来的冷风刺激的他脑子清醒,让他的心更为宁静,幼年的得失与愤懑,多年的隐忍与幽思,一瞬间消失在这山林的冬夜里,相忘于这会阆山的冷风中。
杨青禾垂眸平复了下思绪,复又抬头看着他的神情,不由笑道:“你可是从来未曾在这样的山间野宿过?”
“怎么可能,”荆浒睁开眼来,望向她:“只是从来未曾这样,没有俗世中的人相随,没有纷乱肮脏的俗事所扰,这样静静地……放松过。”
杨青禾轻笑起来:“说得好像我不存在似的,我可也是俗世中人。”
荆浒见她笑,却猝尔忆起她最初在他身上哭的样子,忽生一阵冲动:“你当然不是俗世中人,你这样大胆的女子,举世无二。”
杨青禾一下子就听他言中似是有所指,心中一慌,脸上烧的更厉害,幸而光线暗,掩去不少难堪:“咳咳,相爷……”
“还恨我么?”手上一个巧劲,杨青禾猝然失衡,倒向他左肩,荆浒感觉到她柔软的身躯倾斜过来,幽香入鼻,一刹那间心旌动摇,强自控制住向旁挪去,勉力笑道:“你都冷的嘴唇哆嗦了,靠着我取暖吧。♀”
仿佛那句还恨他没有问起,杨青禾僵硬着没动,怕牵动的他伤口,也的确冷的哆嗦,心却乱的比寒风更让她无措,恨……该恨死他才是,可醒来发现自己在他背上,涌入心头的感激太浓烈了,这一刻有他在身边,而不是一个人,也真的很感激,很动容。
越是在乎的人,一点点的好,都会加倍的感动和珍惜,杨青禾扯了扯嘴角,压下上扬的弧度,“恨你又能怎么样,人只能往前看,至少还活着。”
荆浒默然,只是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无声的传递着什么,杨青禾僵硬的身子到底是软缓了不少,“你这伤拖一晚上没事吧?”
“没事,这点伤,我还禁受得住。以往,还有比这更重的伤,浓烈的毒,将来,只怕会更多……”
杨青禾又是悚然一惊,一语窥玄机,荆浒不是会无故乱说话的人,他这般无芥蒂的说出来,却惊醒了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荆浒似是知她所想,暗叹一声,轻声道:“杨青禾,不管将来如何,或者我是何种身份,我都希望你记得一句话,我说过全尽所有帮你,绝不会伤你一丝一毫。”
杨青禾下意识的抬眼,见他目光灼热地望着自己,静夜里,听到自己那颗心‘卟通卟通’,似马上就要跃出胸腔,情急下将头转了过去。
一动一瞥都流动着一种虚幻轻盈的美,尤其是她整个人散发的撩人清香,身在怀,如何能不乱?
荆浒低头凝望着她,声音如虚如幻:“初见你是在坝河南路的女子学堂门口,你的目光真是大胆而炙热……本是枯燥的护送秀女之行,却因为你屡屡出逃,挑衅而别有趣味……湘安别宫……你怎么敢……”他声音渐渐迷离,低不可闻。
他温热的气息扑入杨青禾心头,见他这样提及两人的过往,一时心慌意乱,眼见他面容越来越近,不禁惊得甩开他的手往旁跌,急道:“荆浒,你……”
“咳咳……”荆浒重重的咳起来,好似被她一甩扯动了伤口,杨青禾立马又倾身过来,默默咬着下唇,眼帘微闪,心中涌过愧疚之意。
荆浒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缓缓伸过手去,再度握住她的手,心中似空空荡荡,又似洋洋溢溢,他眼光锁定,低声唤道:“杨青禾。”
“嗯。”
荆浒唤她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胸口憋得慌,良久方笑道:“我一向记性太好,不然如何能当得起天才相国之誉。”
杨青禾忍不住翻白眼,心里却好似不仅没松气,反而更难受起来。
“扶我起来,我们该走了……”
杨青禾坚决不要他背,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山林寂静,两人的身形一下子就隐没了。越走越黑,两人抹黑行了不知多久。
“到底还有走多久?”
“到了。”
杨青禾诧异的睁着眼看,昏黑一片,隐约前面有个黑乎乎的洞。虽然不至于太怕,但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别怕,躲进洞里会暖和些,还可以生火烤火……现在还不知道那背后算计你的人还有没有后招,我们不能冒险暴露行踪。”
杨青禾心思几番变动,却只是点点头,两人沉默的往那方山洞里走。
山里的夜是极冷的,直到荆浒生了火,杨青禾差点没扑到火堆上去,火光映亮了一方低矮的山洞,也照亮了彼此的脸,清晰的看见他脸上清淡的笑,眼里幽亮的光,杨青禾绷紧了一夜的心神终于松散了。
走的太累,加之她本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折腾了一番,没出什么大事已经是万幸,自然倍觉的疲累。
在她连着打了三五个哈欠之后,荆浒看不下去了,扯开身上有血而脏乱的外袍,铺到火堆边,自己先坐上去,拍了拍身旁:“过来。”
杨青禾本是刻意在他对面烤火,闻言并没有动,心里多少是有些顾忌,可荆浒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有时候,人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我想,你是聪明人。”语气似还有些激将。
杨青禾撑不住困意,磨磨蹭蹭的挪过去,一坐下,硬着头皮豁出去,头依着他的左肩闭上了眼,本以为会不自在,然而一闭眼就开始晕乎,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夜还很长,她是睡得舒服,荆浒却发了烧,那么大面积的伤口到底不是小事,烧的人迷迷糊糊,时而溢出申吟,创口处的痛疼一波接一波,火光下他的脸渐渐失色,冷汗泅湿了鬓发,细细密密的汗粒凝聚在额头,双颊……时而汇集成滴,滑落下来,顺着下颚滴到那倚在他怀里的女子额上,这夜两人皆是难得陷入了梦魇……
梦里都是一幕幕最不愿想起的过往,比如他的身世,他背负的秘密……又比如她记忆里的家,还有她的母亲,父亲……
寂静而又难熬的夜终于过去,霞光悄然射入山洞。杨青禾感觉到靠着的人似动弹了一下,睁开眼来,却见他明亮的双眸正静静地望着自己,脑子有片刻的混乱,嘴里却无意识的道:“好些了吗?”
荆浒头痛欲裂,整个人都麻痹了,佯装无所谓的收回目光,淡淡一笑:“人人皆道我是谪仙,阎王爷是不会收我的。”
杨青禾醒时神情都是极为松懒的,听得他自夸的话,轻笑出声:“你若是谪仙,何至于此?”
两人相视一笑,何至于此,如此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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