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是答得很随意也很肯定,杨青禾垂眸,神色辨不出任何情绪的喝着茶,荆浒看着她的绒帽下的侧脸,搭在桌几上的新包扎了遍的左手,动了动,他也允了一口茶,收了目光,“早知道救你,会给你压力,只求报恩的话,我宁愿,那场火烧死我们……”
“咳咳……”杨青禾呛水,白皙的脸因咳嗽微红起来,她掩唇别开脸又咳了几声,本来安静的面容微微泛起一丝波澜,眉心一皱,轻烟一叹,“荆浒,一个人只有一颗心,给我时间……”
她不是迟钝的人,虽不如有些人那么通窍,却知道自己的心,一年时间与淳于慎说是虚情假意,却在无形中丢失了本心,她试过抵抗,一次次的……女人的心到底是软,交付身的时候总免不了牵引了心,这场戏,诱了他的心,也赔了自己。♀当蓦然惊醒,发现找不到回头的路,杨青禾才开始迷茫,而这个时候荆浒又跑出来搅动一池浑水,她对他不可能没有感觉,最初的萌动喜欢,怕是一生都没有第二份。
“时间……我有,”荆浒遽然伸手将杨青禾的手抓住,往怀里一带,“我相信你……先安安我的心吧……”
本来僵硬的身子闻言更僵,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荆浒的爱,她觉得恍惚,又浓烈如火,又飘渺如烟,是因为最初的那种渴望突然成真反而不敢相信呢,还是他太懂她,太包容?
荆浒似怕她不适应,稍稍松开,又再度抱紧,低头看她,眼底含情,心里多少有些怅然,这个拥抱,你能记多久,杨青禾……
“我给你时间,换你给我机会,青禾,你要记得。”
记得今日你答应了给我一次机会。
杨青禾闭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伴着马车的晃动,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机会是靠争取来的,拿到了须得珍惜,有时候人生可能就只有一次机会,真的就只有一次,错过不再有。♀荆浒无声的收紧她的肩,如果这铺天盖地的的网都拢不回你的心,至少还有一次机会,未来的时间那么长,水滴石穿,指日可待。
韶光流转雁飞边,一心一意待昭月。
杨青禾许的一次机会,让荆浒改变了原本的策略,也是这一改,三人之间,顿生万千变化。
驶向往回谷的马车没有再往前追,而在抵达前绕开,多花了半月时间,避开了此时往回谷的一场惨烈战事。
淳于慎在抵达往回谷之后,亲自勘察了一番,往回谷只有一条通路,四壁陡峭无法攀援,高达百丈,而上山无路,荆棘遍布,密林错综复杂,又因常年雨刷风吹,多有凹凸塌坑,所以一直以来,从南陵到溯溪就只有这一条畅通的路。
只不过凡事都没有绝对,他此刻不知道的是,这几百年下来人力的伟大之处就在于能从这不可能走的地方,造出一条天险之路。
在往回谷南面的断崖山壁上有一条路,只能容一人步行,蜿蜒蛇形而上而下,荆浒就是从这条路上背着杨青禾领着随从护卫绕道至溯溪边城的。
一座山隔着两国人,山之南,淳于慎思谋开路之策,山之西北,一群等待已久的人蠢蠢欲动。
这一日,御驾终于回京,百官跪迎,等来的是一道‘御驾西征’的圣旨。同时兵部,户部同时接到密旨,粮草备足,兵器押送,新兵征集……步步井然有序,招招规划已久。
这一年,年夜宫宴照旧举行,唯独最尊贵的皇上缺席。
往回谷的生机被一场大雪覆没,坍塌堵住谷口的大石头是没法子被炸开的,稍有不慎会引起更大的塌陷,到时候谷里的人将会被乱石砸死。
“皇上,下雪了……”
小木子拿着厚厚的麾袍为站在帐前的淳于慎披上,不远处火把闪动,一片的人都夜以继日的在挖凿,距离五万大军被困已近四十天。♀
“皇上……他们回来了!”
马蹄声起,一道惊叫声打破平静,淳于慎闻言动了动,几不可见的笑了。
然而下一瞬,一阵地动山摇的炸雷声起,整个往回谷都震动了。
山谷里传来一阵阵哀嚎,回荡在整个夜空。
“皇上,山谷的那边集聚着十多万大军,他们已经率先挖开了通入往回谷的路……”
“距离洞口洞穿还有一个时辰……”
“飞骑队一百精兵攀山越岭,损失近半成功入谷,折返……”
当路通了,战事即起,那所谓的攻打溯溪的北戎军队原是假道伐虢。
年关将近,溯溪边城甘回城居民不多,却都纯朴,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挂彩灯,街边商贩也各个喜庆的挂上了大红物件,迎来送往。
“唉,这个年怕是不好过喽!”
“六子他爹,你这几天生意怎么好,咋说这话呢?”
两家挨着卖烧饼和热汤粉的老头凑一块边忙活边说闲话,一个烧汤,一个烙饼,隔得三五步距离,喊得声音也大。
“别看这几天人多热闹,那是外头起战事了,听说往回谷死了近万人……”
“啊,这事啊我也听说了,北跶蛮子凶狠,南陵国这回是吃了大亏了!”
“岂止是大亏,听说南陵国的皇上都被气的吐血了……”
两人仍旧说着什么,然而街边正端着热汤的女子却不小心洒了一身的汤水,她怔怔的起身,精致如玉的脸显现出片刻的惊慌,然而飞快的往街尾跑。
“哎,姑娘!你还没给钱啊……”
“算了吧,我看她都没来得及喝就洒了。”
“……”
杨青禾自顾自的跑回了住处,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几道陌生的声音,夹在一块,似乎在劝说什么,细听又听不真切。
“时机已到……主子……那边安排好了……大……就看杨……”
杨青禾蹙眉,站定着平复呼吸,才到甘回城没两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都没跟她说。
屋内,荆浒在桌上画着地图,细看就知那是整个南陵国的详细城防图,细致到每座城,到那最恢弘的皇宫内院的格局。
“主子,时机已到,北戎军队已经过了往回谷了,我们是不是要添一把火?”
“是啊,主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如今南陵皇帝病倒,北戎趁机逼近南陵遥城……”
“我以为不妥,大皇子那边刚刚出动,领军的是杨潇春。”
“主子这次暗中潜回,能否一举……就看杨大将军会不会倒戈了。”
荆浒本来平静的神色,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蹙了蹙眉,搁下笔,抬眼看了一圈,淡淡道:“暂且按兵不动,各自守好自己的位置……”
“扣扣扣!”
叩门声响起,杨青禾随即推门而入,敲门之举是为了提醒他们,而直接入内是因为她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屋内竟然有七八人,三两个斯文男子,多是高大粗犷的汉子,看着像将士。杨青禾礼貌的对他们点点头,复又抬眼冲荆浒道:“都午时了,需要做饭么?”
荆浒回之一笑,手里不停的将折了一般的图纸继续折叠起来,话也轻缓:“不用,他们就要走了。”
杨青禾没有多言,几步往内室走,众人看着她那姣好容色,清雅气质,尤其双眸纯净,一时间都回不了神。
荆浒轻咳了声,笑意更浓,似乎觉得自豪,又有些恼他们粗俗,见到美人眼都直了。
“老姜我也算识得些美人,这望妖阁的头牌也不及她半分啊!”
“你个大老粗,那是主子的心上人,你拿个妓子同她作比,真是愚不可及……”
“哈哈……”
“他除了望妖阁的妖儿姑娘还知道什么?……”
说话间,几人都笑起来,荆浒不置一词,也算是默认了那句‘心上人’这几个心里可都精着呢,自然晓得了杨青禾的身份,也不敢在拿她说事,迅速转了话题,最后各自拿了不同辖域的地图走了。
内室里杨青禾竖着耳朵也就听见他们说些哑谜话,什么东头村有驴病了,南河水退了,新盖了间房,地主家的小畜生欺侮良家妇女,老地主打骂一顿,回头又给他添了一房小妾……
“想什么呢?你不是出去买菜么,菜呢……”
荆浒进来,见杨青禾在窗前发呆,便走近将窗户关了,“天冷,别吹了风着凉。”
杨青禾回神,细究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溯溪皇室的人?”
这话问的突兀,偏语气肯定,杨青禾心有些凉,不知是不是刚才的风吹的,“我不是想追究你身份,只是……”
“别说,我知道,”荆浒止了她的话,带着她入座,温柔的笑着安抚,“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如何跟你坦白。”
握了她的手,荆浒认真的看她的眼,“你终于问起,我很高兴。我七岁前叫舒凡白,十一岁到十七岁叫夏侯栩……”
十八岁至今,他叫荆浒,浒与栩同音,荆为木,他竟然将真名隐之其中。杨青禾平静的听着,猜出他的身份,还是从今日的事情中了悟的,他身为南陵相国,却暗中潜至溯溪甘回城……追溯到一个月前的那场火,她的身份要是遭人伏杀也不无可能,但是他可是权臣相国大人,到现在她才明白,那场火烧的不仅是她,更是他。
“你也想到了吧,那场火烧的是我,亲戌王与太后曾经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淳于慎离开之后,他们更是无所顾忌,怕是已经查出了我的身份。所以才下了杀手……同时也能将你一并除了。”
“我潜在南陵十年,是为了报仇……”当然报仇是主要目的之一,还有许多他现在还不能告诉杨青禾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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