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全然没有替陈嫔求情的意思,自然也不提二人表姐妹的关系。
淳于慎平静的看着她,慢慢的开口:“此事与皇后无干,不必自责。”
皇后微微松了口气,只是站着的吴贵姬瞧得分明,皇上的眼神比往日冷了几分。
“正好大伙都在,黄贵忠,你把朕刚拟的圣旨宣一下吧。”
‘陈嫔身为内宫女眷,其身不贤,有违妇德,撤其封号,贬至冷宫,无圣上旨意,不得出宫门。
韩氏有好女,温婉成性,安贞叶吉,姣好粹纯,朕心甚悦,今赐修仪之位,封号为‘青’以嘉其侍朕之功,待八月佳吉之日行册封礼,钦此。’
从哪里结束从哪里开始,妃嫔品级称号那么多,偏选了修仪二字,又冠以青字封号,《说文》有曰,青,东方之色也,又以月为底,蕴意颇祥……
而除了被拖走的陈嫔,满屋就皇后、吴贵姬、顾昭仪这几位认识晨曦,余者皆是这两年入宫又或是前不久才入宫的新人,在皇上面前多是说不上话的。
皇后脸色难看的保持沉默,皇上不追究她管理后宫不力,连句斥责都没有,原是在这等着封她的口。
顾昭仪率先开口道了声喜,捏着晨曦的手,眼里有些深意,吴贵姬也不落后,不仅道喜,还赏赐了不少东西,有她们两开头,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开口。
淳于慎见此露出笑意,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去用膳吧。”
晨曦点头,微微一笑,将手递给淳于慎,后者满意而笑,牵着她的手,相携而去。留下一干神色各异的人。
在后宫也曾得意过的陈嫔就这样惨淡落幕,连带着陈家也被瑀宣帝责问教女不严,甚至官降三级,陈家算是在朝堂上失了势。与陈家交好的皇后娘家也失去了一个帮手。
倒是顾家的人仍旧表现如常,没有趁机上折子为顾昭仪抱不满,瑀宣帝对顾家之人的识趣非常满意,把原本在吏部任职的顾家嫡子调至户部,任户部侍郎,变相的抚慰顾家之人。朝堂之人瞧着,心里皆大骂顾家人好谋算,不仅得了皇上的好印象,还给自家儿子谋划了个好前程,这户部与吏部虽说都是六部,可是孰轻孰重,谁又会看不出来?
这日晨曦让人精心梳理了一个雅致的云髻,发间金步摇灼烁生辉,烟紫色花缎织彩百花飞蝶的锦衣,梳妆完毕,文玉笑:“娘娘甚少这样艳丽的。”
晨曦笑而不语,转身往外走,文玉犹豫着跟上道:“娘娘真要去冷宫……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太晦气了,没事干嘛去那走一趟。
废嫔陈鹭芸独自蜷缩在冷宫一角,衣衫不甚整齐,容颜邋遢。
她看晨曦进来,并无多震惊,冷道:“你胆子一向大,我不得不服,冷宫也敢来。”
晨曦泰然微笑:“看看你的下场,好引以为戒”
她冷笑,“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设计陷害我!”下一瞬暴怒起来,“我从没指使过人在池塘放东西!”
见她如此神色,晨曦婉转的笑了,“你可不算冤枉,既然想要溺死别人,就要做好被人溺死的准备。”
陈鹭云看着晨曦那明媚的笑,神色从暴怒转为恍惚,渐渐灰败如土,“我也不想……是你逼我,我既恨你,却更恨自己因似你三分而得宠……我进宫都三载了,他就召幸过我一回……漫长的无穷无尽的等待,每日等着天亮等着天黑……”她的神情悲恸到底,声音也凄厉了,“可凭什么,你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的宠,得到他的心……他那么专宠你!明明离开了还要找回来……”
对上她越说越恶毒的眼神,晨曦上前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狠狠道:“就因为嫉恨我,所以才害我,害我的孩子?!是谁指使,皇后?太后?”
陈鹭芸这才吓的连连倒退,拼命甩开她的手,本就缩在墙角能退到哪里去,死命挣扎之下突然反扑上来,晨曦站着不动,自有人从旁出来拦住她,反剪了双手摁倒在地,陈鹭芸大口呼吸着叫道:“我没有要害你的孩子!害你的是叶怡静!”她的脸因奋力挣扎而涨得通红:“我是恨皇上专宠于你!……”
“栾幂虽然是叶怡静的人,然而指使她的另有其人,叶怡静也是受了控制才当了替死鬼,”晨曦越说越冷,淳于慎允许叶怡静葬如妃陵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个真正害死她孩子的凶手不是叶怡静,“你最好说实话,不然你的下场远不止如此惨。”
“你想干什么?你敢杀我?!”陈鹭芸面色狰狞,有些狂癔的笑起来,“你能猜到我头上,能把皇后都带出来,还敢提太后的名头,杨青禾……你有本事就去找她们,杀她们啊,是了,你都能挑衅太后,你有什么不敢的……”泪水滚滚而下,眼里尽是怨毒,“我就是死也不会如你的愿!”
晨曦兀的一惊,陈鹭芸却是骤然奋力挣月兑了看管粗实嬷嬷的压制,一头往墙上磕去,大力撞击之下,头破血流,她却就着一脸血转身冲晨曦诡笑一声,再倒下去,无声无息了。
那种目光……还有癫癔诡笑……晨曦觉得眼熟,血腥味浓浓的散开,刺激的胃里一阵恶心很翻涌,晨曦忙扭头往外跑,候在门外的文玉见她脸色难看,紧张道:“娘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晨曦摇了摇头,就着她的搀扶往车撵上坐,微微喘息,“回去吧。”
行了一段路,晨曦平复不少,捏了捏额角,吩咐道,“前面外又拐,去聚荷宫。”
宫道很长,来往的人并不多,路过荷花池的时候,晨曦莫名的笑了笑,这个地方还真是热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命大的却少之又少,她也是喝过这池子里的水的,自然知道那滋味。
没一会儿就到了聚荷宫,晨曦阻了人通报,直接往里头走,比前天来要热闹些,想来顾昭仪好的差不多了。
果如她所想,顾昭仪容色依旧清简,可是精神气色都已经好了许多,再无病态。晨曦入座后赞道:“恢复的不错。”
她安然笑:“自然是承蒙修仪恩庇,又遣人送了药膳滋补……”顾昭仪还想再说,晨曦端着宫女新上的茶笑着打断,“你我二人,无需那么客气。”
说着低头饮茶,这一路折腾,渴得很,顾昭仪闻言而笑,倒是真没再说那些感谢的话,认认真真的叙起旧来,“那日在赏花宴上,我可就认出你了。”
“哦,你怎么认出来的?”
“说来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只一眼就觉得眼熟,”顾昭仪对上她那双盈满水润笑意的眸子,低低一笑,“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晨曦讶然,顾昭仪又说,“难道皇上没有夸过你的眼睛,很漂亮?”语气有点打趣,话却认真实在,虽有艳羡却无嫉妒,“眸如浸水的黑葡萄,澄澈干净,我都能认出来,更别提皇上了。”
晨曦想起在兰棠宫还是奉茶宫女时,淳于慎突然到来,只一眼就认出她来,原是如此,心一动,略有些不自然道,“失策啊失策,我还以为大家都不认得。”
顾昭仪摇头,“认得你的,除了有心人,就是别有用心的人。”
别有用心的……心下了然,晨曦拨了拨杯盖,笑容亦含了锐利之意,道:“陈鹭芸死了。”
顾昭仪目光一跳,她本不是心狠之人,却似想起什么而语中微有狠意,“这人早就视我为死敌,这两年没少暗中为难,仗着我脾气好性子软,一度放肆的很。”
愤然了几句,转眼已是心平气和,道:“她本就该死了。”
晨曦复又饮茶,停了一停才开口,“因我而宠,因我而罪,昭仪,你可怨我?”
顾昭仪一愣,没料到她说的这样直接,心中一凛,并未立即回话,反而怅然叹气,半响才道,“若说一点没有,或许你不信,若是两年前你问我,许是有点怨怪的,毕竟那时候你……太受宠了,宫里的女人没有不艳羡嫉妒的,可如今却是真的半分没有,一直以来我本就想着安稳度日,对皇上,说实话没有太多情谊,有,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消散了,自然不想争什么……这两年,更看透了。”
“因你而有今日,日子过得更舒心畅快,因你而受了罪,也是为我自己,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我还不至于不懂。”
晨曦听了如此一番坦然的话,微微动容,从未想过交朋友,因为怕背叛,禁不住又问,“这次我复位,皇上又如此宠幸,你……当真……”余下的话不好说,觉得太伤人。
“没有!”顾昭仪似觉得这样说分量不够,只一语概之,“我不愿你疑我半分,你信之,我愿助你,全尽绵薄之力,若不信,你我再无往来……”
“别!”晨曦忙打断,声音有些高,“我信你!”
言毕,两人相视而笑,彼此的打算俱已了然,聪明人之间是不需说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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