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厢房不愧是客栈内最好的,光家具都由上好的楠木制成,更不用说四角的红木花架上还各摆了价值千金的玻璃花瓶,内侧的拔步床足有一丈宽,西南方向还有浴室和厕所的隔间。由于古人崇尚风水,认为屋大不吉利,故而此屋虽小,却五脏俱全,应有的全有了,且装饰华丽,花样繁多。
掌柜吩咐伙计们把茶点摆上后就退下了,临走时还带上了门。
此时屋内就只剩下柳玉和郁立若两人。
柳玉推开朝北的窗子,正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南御苑。南御苑呈一个巨大的方形,东边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搭了一间高大的帐篷,内里置了宽大的足足够三人并排坐,类似于长榻的椅子;其下左右依次排列着比台上稍小的帐篷,左边是给两位亲王及文武百官安置的位子,右边则是给各个藩国使节及其随从的座位;西边早已被围观的百姓堵得严严实实,只余一条两丈宽的道路被禁卫严严守住。四方中间,围着的是十分宽敞的比武场,再往北,还有同样大小的骑射场。
柳玉所处的位子,不论是角度还是高度都恰恰好,既能纵观全局,又能看清比武场上众人的一举一动。
此时天色已经全亮,大约已经辰时。宽大的比武场两旁,文武百官早已到齐,列坐其次。最东的高位之下,左侧是仍旧一身绛红色长袍的魏王陆怿,再次是身着官服正装打扮的陆归殊,二人皆静静坐在各自的帐篷内,偶尔探出头攀谈,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右侧的人就多了,每间帐篷都代表着一方时节,其内也坐着身着各式各样奇装异服的蕃人。
柳玉瞥了瞥屋内的漏盂,转头又看向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漫不经心问道:“都辰时了,圣上怎么还没来?”
郁立若淡然的呷了口茶,也往窗下望了一眼,“要等各个大臣和蕃使们都到齐了圣上才会出现,据说去年将近食时了圣上才驾到。”
这昏君的架子可真大啊。柳玉撇撇嘴,也百无聊赖的啜了啜茶,同郁立若一起静静等着皇帝到来。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柳玉才隐隐约约看到皇帝的御辇从内城摇摇晃晃走近,黄黄亮亮得有如一条金龙在蜿蜒前行。
再走近些才能看清那十分壮观的队伍,前面是三排六人身着金甲的禁卫开路,后面跟着举着灯和伞的宫女太监,中间是由六匹高头骏马所拉的御辇,其后跟着皇贵妃的凤辇,再次又是宫女太监和禁卫大队结尾。
排场可真大!难怪这么慢才出现。柳玉不屑的撇撇嘴。殊不知,当讨厌一个人时,不论那个人做什么都会成为被讨厌的理由。
当御辇抵达南御苑,皇帝携皇贵妃在高台前下辇后,两位亲王就带着文武百官和一众番邦使节下跪行礼,高呼“皇上万岁”和“贵妃千岁”。
但与此同时,高坐酒楼之上的柳玉和郁立若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舒舒服服靠坐在宽大而柔软的椅子上,该喝茶喝茶,该嗑瓜子的继续嗑瓜子。
“下面的人都跪下了,你怎么不跪?”柳玉转过头,笑眯眯看向郁立若的眼中闪着些不怀好意。
郁立若轻轻斜睨了柳玉一眼:“你又为何不跪?”
柳玉哂笑道:“他又看不见我有没有跪,何苦委屈自己。”
此时她真是无比庆幸寻上了这家酒楼,而不是傻傻在下面挤。
柳玉面上挂着惬意的淡笑,双眸却微微眯了起来,这家酒楼唯一的不好就是离那个高台太远了,就算自己努力想看清陆楠延的样貌,却也只能看见那个被宽大冕服所盖罩下,略显佝偻臃肿的身躯。倒是他旁边的皇贵妃蔡氏,满头乌鸦青丝上插满了金钗步摇,一袭华贵的长袍衬着她依旧婀娜的身姿,真是贵气逼人。
柳玉嘴角的淡笑化成一丝讥讽:这两人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父女而不是夫妻。
陆楠延携蔡氏登上了最高的龙椅后,身边的宦官才尖声喊道:“平身——”
其声之刺耳响亮,就连百米之外的柳玉都能隐隐耳闻。
陆楠延坐定后,便宣布今日的比赛开始。
比武共有四场,第一场要比的是射箭。由乌梁国最先派出一名武士上场,只见那武士长得虎背熊腰,粗壮的脖子上蓄着一圈杂乱的虬髯。由于离得太远,柳玉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却也能看见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扎着一根只有铜钱眼孔般粗细的鞭子,颇为喜感。
武士走上比武场后,便朝高位的陆楠延行了一礼,这礼也不是汉人的礼仪,而是左脚跪地,右脚下蹲,双手抚胸着肩,高声呼道:“乌梁国赤那见过中土皇帝。”
这称呼不伦不类,却也没人会和一个蛮子计较。礼毕后,他才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大弓,搭箭,拉弓,旋舞,瞄准,发射,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百步外草靶旁的小黄门被这一箭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惊魂未定的要伸手拔起羽尾尚嗡嗡作响的箭时,却怎么也拔不起来,原本惨白的脸憋得通红,半天后才高声宣布:“乌梁国赤那,射中靶心——”
瞬间,乌梁国的帐篷内爆发发出一阵欢呼,那些身着紫服窄袍的胡人看向别国人时,眼中都带了浓浓的轻蔑。
而后又是其它几国的使者派人参赛,成绩却都不如赤那,只得悻悻回去。
最后上场的才是锦国的伴射,只见他走到比武场中心后,依着惯例朝皇帝长揖一礼后,扬声道:“卑职殿前侍李侦坋参见圣上。”
他打扮得油头粉面,身上的轻甲上还挂着琳琅的压摆,怎么看怎么都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乌梁国帐篷内发出一声嗤笑,李侦坋恶狠狠朝那边瞪了一眼后,就大步走到指定的位子上了。
他用的弓不同于之前其他人的朴素厚实,而是十分精美,两端的弓梢都镶有精美的纹饰,甚至还嵌了红绿宝石,弓柄上绕了金丝,弦纤细却十分强韧,与其说是弓,倒更像是个工艺品。
只见李侦坋把通体由精钢制作而成的箭杆搭在弦上,箭头的一端抵在羊脂白玉的扳指上,箭头也不是普通的扁平四棱形,而是能够百步穿甲的锥形箭头。
这套装备无不彰显着锦国强盛的财力!
位于高坐,虽已过不惑却仍旧容貌艳丽如双十少女的蔡氏,轻声道:“此次夺冠非我国莫属。”
她身旁的陆楠延满意的抚了抚胡子,赞同地颔首。
李侦坋是最后一个上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目注视着他。只见他瞄准后,忽地大喝一声,双腿瞬间叉开,猛地一拉弓弦,箭杆就如月兑缰的野马流星般射出,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而迅速移动。
直到……
“哈哈哈——”几乎所有藩国帐篷内都爆发了哄笑,乌梁国的使者更是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居然连靶都没射中,哈哈哈哈!”
而站在草靶旁的小黄门惊得双腿一软,早已瘫坐在地,那根箭只就是擦着他脑袋飞过去的。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气的,李侦坋的脸涨得通红,他愤愤瞪了眼乌梁国使者,冷哼一声,摔下弓就走了下去。
高坐之上的陆楠延瞬间就黑了脸,却碍于此时人多眼杂,只得吩咐继续进行下一场比赛。
下一场比的是赛马,场地就位于比武场旁,是一个类似于现代操场的草地。包括锦国的武士在内,所有选手同时比赛,这比的不仅仅是骑术,更比的是马!
有些小国或部落的使者用的只是锦国提供的普通骏马,而像乌梁国和蒙山国这样几乎能与锦国媲美的大国,用的则是自己带来的宝马。但就算再好的马,经过长途跋涉后,多少都会有些乏力,更何况京城的环境与其他国家有很大的差别。水土不服的不仅有人,还有马,这样一来,锦国几乎就算是稳操胜券了。
赛马没有悬念的扳回一场后,陆楠延的脸色才算好些,他赏了获胜者一些金银珠宝后,又宣布进行下一场的比赛。
除了比射和御,还有比术,这个术指的是战术。每方派出一名将士,在沙盘上布阵演练,规定时间内所占地盘多者为胜。但往往这个比赛只会派一些不入流的小卒参加,因为这些都是十分机密的手段,故而不论是哪国都不愿暴露自己的底牌。
于是身为东道主的锦国,再一次毫无悬念的赢了。
陆楠延的脸色也由阴转晴,大手一挥封赏了获胜者大量财物。一时高兴,就没注意身旁那个美艳的妇人,与座下泽山国使者眼神的交锋。但却有两人注意了,一个是慢慢品酒的陆怿,另一个是一直面带微笑,静静观赛的陆归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