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结 第一章 临水初遇

作者 : 是卿卿

三年前。

且说这玉帝执掌天宫,倒也平安无事,到处一片欣欣向荣,他的七个女儿闲来无事,无聊之余便决心下凡去,怎么着也比在天上有趣。

但这下凡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且还有天条束缚着,否则天上的神仙全该跑光了。姐妹们虽然商量着下凡,但这如何下凡,却全然没有想过,为了顾全面子,只好各自想法子,谁最聪明,自然可先下去。

七仙女中排名第六的仙女蓝儿,生得清丽,如出水芙蓉,不沾染一丝淤泥。静雅如她,却与七仙女中最是活泼捣蛋的七妹紫儿交好,而且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蓝儿在自己的寝宫中又停留了两日,听闻又有几位姐妹成功下凡,心下虽然向往,面上仍是不慌不忙,梳洗打扮了一番,向着南天门行去。

下凡的目的明面上自是不能说,七姐妹中除了口无遮拦脸皮极厚的紫儿,生性还是比较娇羞的。一日几个姐姐联合逗她问她为什么下凡,紫儿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难道不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凡人相恋吗,语毕又在姐姐们遽然通红的脸中补充,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吗?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蓝儿抿了嘴轻笑起来。紫儿其实一点都不笨。九重天上已看不见白云,全被踩在了脚下。雾气缭绕,天宫的景致倒是极好的。一路上琼楼玉宇,碧水远山,无论从何处看,无一不是完美的景色,挑不出一丝毛病。

太完美了,反倒不真实了,甚至有些虚假。

蓝儿淡淡地扫过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心中忽然有些了然。姐妹们如此急着下凡,虽说有着对人间的兴趣,更多的,却是已经厌倦,甚至厌恶了这样虚伪的天宫吧。

心中暗叹了一声,她加快了脚步。

层层白云之尽头,两根巍峨壮丽的乳白色石柱通天而立,其上两条龙盘旋而上,金灿灿的鳞片上点点金光,栩栩如生。通天石柱上方,平日空无一物的镂空雕栏上挂了一面镜子,通体玄黑,只镜面平滑如水,幽幽泛紫。

南天门旁整整齐齐列了两列天兵天将,比平常多了两三倍不止。蓝儿正疑惑,却听得那领头的天兵队长一声大喝:“兄弟们!都听好了,玉帝刚发了话,近来有人私自下凡,命令我们强加严守,不能再放过一个!”

众天兵齐声应道:“是!”声音整齐划一,磅礴有力,震得南天门上的照妖镜都晃了两晃。

蓝儿闪身躲在云朵后,心中暗叫不好。父皇连照妖镜都挂了出来,想必已是极怒,下凡的姐妹恐已经遭到追捕,总之,还是先想办法出去。

原来的变身计划已行不通,变成任何模样,被那紫光粼粼的镜子一照,都会显出原形来。蓝儿想了一瞬,已有了主意,玉手盈盈一翻,蓝光闪现,手中出现了一面“照妖镜”,紫色光华围绕,近乎以假乱真。

蓝儿看着手中的镜子,微微一笑,袖手一挥绸带,直往大门飞去。

天兵队长葛冲已站了好一会儿,腰酸背痛,刚琢磨着偷个小懒,远处却传来一把清丽明亮的声音,直通人心头,葛冲浑身一抖,循声望去。

先是满眼的蓝色,透亮清澈的蓝色湖水一般铺开来,直至笼罩整个南天门。葛冲未有反应,漫天的蓝色又分出几缕丝来,渐渐聚拢在一处,游动着拢在中央曼妙的身影上,葛冲定睛一看,却是七公主中排名第六的蓝儿,想必刚才那声沁人心脾的“葛大哥”也是出自她口。

葛冲常年驻守南天门,从未见过七仙女。毕竟他这身份尴尬,苦劳他是有的,可若有什么重要的宴席,一个天兵队长似乎还不够格。因而除了玉皇大帝,还有一些重要的武将,天庭上的女眷们,他竟是一个都未曾见过。

但没见过不代表认不出来,传闻七仙女七种颜色,面前女子清丽高雅,气质出尘,又一席蓝裙,必定是六仙女不错。

葛冲刚要叩见,被一双玉手拦住。“葛大哥无需多礼,蓝儿此次前来,却是受火德星君所托,南天门上的照妖镜已挂了许久,有些陈旧。我顺道路过,便帮他这个忙,换个新的便是。”

蓝儿的手冰凉柔软,触碰竟如水一般。葛冲被她这一扶乱了心神,也不管她后面说得什么,全数应下便是。

天气似乎变好了些,石柱上的金龙越发得耀眼。蓝儿端端站在南天门下,望着飞至上方迷迷糊糊换镜子的葛冲,嘴角露了一丝笑意。

***

临水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大街小巷各处不断驶出装潢华美的马车,马夫嚣张跋扈,舞着鞭子驱赶路上的行人。凶恶的嘴脸如出一辙,坐在马车里的人,也无一不是名门贵族。他们的出发点不同,但目的地只有一个——临水江府。

临水是唐国的都城,与郑国都城江州一样,亦是唐国最富庶的地方。整片大凉已分裂多年,唐国郑国并占两头,征战多年,仍不分胜负。君王好战,只是苦了边境的百姓,温饱问题尚不能解决,也被抓去迎战。然而纵使边境再艰难,临水一带,依旧夜夜笙歌,一派热闹繁华气象。

江府在临水城近乎是横着走路,倒不是搜刮民脂民膏的地主,而是因为江家的老爷子,也就是江家现当家,是朝廷重臣。至于这个“重”有多重,寻常老百姓也不清楚,只是家家都警告过孩子,没事千万别去招惹江家的人,如此一来,江家竟成了吃人的老虎,威望也日亦提高。

但寻常老百姓不知,与江家同是贵族甚至与江家齐名的名门可不这么认为。江家虽在百姓口中狼豺虎豹,但其实江家老头子江痕平时待人接物都和气得很,全然没有在朝廷上的杀伐果断,江家也从不掠夺百姓,但饶是如此,又有谁敢轻视江家呢。

马车一辆辆停在江府门口,马车里的人儿也终于肯露面。帘子一打,翩翩下车而来的,竟全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她们个个衣香鬓影,华冠丽服,有互相认识的,皆是先瞥一眼对方的穿着,然后再堆起笑容,故作姿态地打个招呼,眼底却尽是不快。

整座江府没有特别华丽的装饰,贵族小姐们下车后先是打量江家的大门,见到只是用木头建成,把手也仅仅是铜环,纷纷不屑地抿嘴而笑。江家也不过如此嘛。再瞅一眼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镀金匾额,更是轻笑出声。

“诸位莫要如此。”又有一辆马车在府前停下,两名马夫灵活地跳下马来,一名卷起帘子,一名去护着车内的人下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贵族千金们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帘子似卷半卷,有眼尖的人瞧见上面纹的刺绣:“是罗家的人!”

“罗嫣?!她怎么也来了?”众议论声中那被唤作罗嫣的女子施施然走过来,一席玫色素衣,肩披一条云霞五彩帔,嫣然巧笑道:“姐姐们有所不知,这门木并非普通木头,而是价值连城的乌木。这看起来普通的匾额,也不是镀金,而是货真价实的真金。”

“乌木?!”她话音未落,已惊起一片。乌木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而江家居然拿来造门!而匾额居然直接用黄金打造,光是这气派,便是她们的家族远远不能比的。

“罗嫣,莫不是连你也要参加这比艺招亲?”有人道。罗家在临水并不算什么大贵族,罗家以珠宝起家,虽然富庶,但许多贵族并不太看得起经商的罗家。只因罗家独女罗嫣与江家长子江喻青梅竹马,地位便平白抬高几倍。罗嫣天生丽质,又不知凭着什么手段,与江喻这般要好。此次江家一反常态高调为江喻比艺招亲,虽广发邀请,但也有人暗中猜测,赢家必定是罗嫣无疑。

罗嫣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千金们的嚣张气焰被全数浇灭,她们恨恨地瞪着已经迈入大门的玫色身影,眼中又是嫉妒又是不甘,片刻后又急匆匆地跟上,不管怎么说,也得争一争。

***

蓝儿刚到地上,立刻换了身衣服。她想了想,变出一身湖蓝色曳地望仙裙,若是真的穿天上的衣服,只怕她会被剥光了再扔回去。

她降临的地方是临水某条路边的草地,周围吵吵嚷嚷,还有尖叫声和马蹄声。蓝儿从草地后面走出来,却看到马路中央躺了位妇人,而马夫一脸不耐烦,挥着鞭子让妇人滚开,好几鞭子都差点落到妇人身上。

“这是谁家的车夫啊这么嚣张?”百姓们交头接耳,纷纷摇头,却无一人上前帮忙。

“是陆家。”另一人接口道,“又一个被撞的,今天已经第六个啦。”

“这些大家子平时都不出来,怎么今天都疯了似地往外赶哪?”

“老王你可能不知啊,江家举行比艺招亲,贵族都把女儿送去啦。那江喻虽然花心但生得好,又会哄女孩子开心,多少小姐痴心于他啊。”

“只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哦……”

蓝儿听到一半已听不下去,想不到人间居然是如此令人失望,大家族竟可以如此仗势欺人。她顿了一顿,走出人群,馋住那妇人,道:“大嫂你没事吧,来,我扶你起来。”

围观人群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还真有人敢上前帮忙。再一看那救人的女子,眉若远山,清眸流盼,绀发浓于沐,真当是绝色。马夫也一愣,看这女子的服饰,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当下放软了口气,正要说话,那妇人突然一把抓住蓝儿的袖子,神情哀怨地嚷道:“赔我钱来!”

蓝儿微诧,妇人又道:“看你样子,一定是与他们一伙的,别以为我们老百姓好欺负,快点赔钱!”口气又凶又怨,一时间大伙都信了她,刚才还赞叹蓝儿的人又纷纷摇头,如此美丽的女子居然与那些仗势欺人的贵族是一伙的,实在是可惜。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蓝儿心中掠过一抹悲凉,细想又觉得不对。这妇人精神如此之好,身上一丝伤痕也无,分明是来骗钱的。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马夫这会儿却不知为何,竟不再挥鞭大骂,安静地杵在马上,似是受了人指令。蓝儿看一眼马车,奈何垂着厚厚的帘子,不能知道这里面的人是谁。饶是如此,她仍能感受到穿过帘子射来的毫不避讳的视线,略略凝眉,蓝儿转过身去。

这帘子乍看五彩斑斓,纹路百转千回,但若细看,不同颜色的丝线交织起来,隐隐像个“陆”字。

大概是姓“陆”的贵族。

骗钱的妇人已爬起来,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紧抓住蓝儿的衣袖不依不饶。远处又跑来三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个个长相凶残,腰间佩刀。其中一人握住妇人的手,纵然这表情由他做来很古怪,他仍是泫然欲泣:“娘!你怎么被伤成这样,是哪个混蛋干的,儿子一定为您报仇!”语毕他抬起头来,细长的眼睛往周围一扫,人群立刻作鸟兽散了。恐怕有点见识的人都明白,这几人是光明正大的强盗,而且胆子不是一般得大,上来就抢贵族,还是在天子的脚下,若不是有倚仗,又怎会如此胆大妄为?围观的老百姓又没有几个是有权势的,也不想得罪这些人,如此一来,道路上又空空荡荡,连路边的小贩都卷铺盖跑了,一个人都不曾留下。

蓝儿心中悲戚,只觉人情淡漠。且这几名大汉来得迅速,怕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另一大汉掳了把袖子,踏上前来,语气不善地对她喝道:“身上还有多少钱?!全都交出来!”

蓝儿仰头看他,见这大汉满身肌肉,脸上还要一道可怖的刀痂,从眼角一直到耳根。看这痂印仍呈黑色,大抵被砍不久,半年最多。她心生一计,退后一步,朝刀疤男盈盈一拜,柔声道:“这位大哥,小女子初到临水,身上盘缠也所剩无几。但我在家中时,曾向父亲学过炼药。瞧大哥这伤疤,必定是半年前刀伤所致。若我能医好大哥的伤,还望大哥不要为难。”

刀疤男一愣,似是没想到眼前看起来柔若无骨的女子竟然还会医术。但这刀疤也确实困扰了他很长时间,甚至连媳妇都娶不到。他思虑一瞬,又与其他两个兄弟对视一眼,这才开口:“可以是可以,但也要给我的其他两个兄弟医治。你若是耍花招,可莫要怪我不客气!”

蓝儿轻笑一声:“瞧您说得,我一个弱女子,能耍什么花招。大哥还是快让我看看才是。”

刀疤男迟疑了一会,又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走近蓝儿,手却一直抓着腰间的佩刀。

于是临水城某条路上,便发生了这样的奇观:道上一个寻常百姓也没有,平日卖菜卖米的小贩也都失了踪迹,而马路正中,停了一辆装潢华贵的马车,车帘紧闭。马车前头立着一个清丽少女,正低头给几个盘腿而坐的彪形大汉涂抹一种淡黄色的药膏。一位妇人站在他们身旁,静静地看着。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经过,只怕会误以为是一家人。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卿卿结最新章节 | 卿卿结全文阅读 | 卿卿结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