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冰殇 第四章 *青龙木印锁麒麟

作者 : 弦月西楼

千竹在这里住了一个来月,已慢慢熟悉起来。♀

这里的房间都很漂亮,像那天那个人身上的雪白衣衫一般,又华贵、又精致。

屋中的摆设并不多,不过是一张桌子、一个摆放东西的架子、一个香炉、一张床、几张椅子这样必须的东西。

但是,每一样东西似乎都经过了能人名匠之手,花纹雕刻无不细腻如生。

庄院本身的构造亦是雕梁画栋、飞檐朱门、廊回水清。

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种着许多自己不认识的花草树木。

这房子似乎在一座深山之中,四面皆是山,也不见有何人来往。

自山上引来一湾溪水,在花园中自西向东穿流而出。

除了那天那个白衣人和那个身形瘦弱而眼神犀利的人,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洒扫庭院、培植花草、洗衣做饭的另外还有两个人,皆是三十多的男子。

千竹没见过这里有什么女人。

这段时间,千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房间里闷坐,偶尔在各处走走,并没有什么事做。

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见了他,既没有露出厌恶、冰冷的眼神,也没有害怕得立刻逃走,或者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似乎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孩,跟任何别的小孩没什么不同。

这里的人都很沉默,一天里难得听到他们说一句话。

也没有小孩的玩意让千竹玩耍。

若换了别的孩子,每天过着这样寂寞无聊的日子,难免要哭闹发疯,但是千竹却非常开心。

他觉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

仿佛永远飞行无法落脚的鸟,忽然找到了一个舒适安心的巢穴,再也不想飞走了。

只是,那个人说“你是我要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千竹偶尔会想起这句话来。

自己是谁?

他认识我吗?

为什么说我是他要的人?

思想一回,不明所以。

不过,没关系。

比起被整个世界遗弃,有人要,哪怕只有一个人要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这种感觉,比起身上这件崭新、厚实的棉袄来,更让千竹感到温暖。

又过了几天,白衣人把千竹叫到花园里。

今日,他却穿了一身黑色衣衫,披着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

无论是里面的黑色衣衫,还是外面的黑色大氅,都精工纹绣了,黑色衣衫上绣的是一枝老松,黑色大氅上绣的是一条青蛇盘绕着一只老龟。

一身的玄黑,衬得他的脸色更为苍白。

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太好,走不到几步,已有些喘息。

千竹便扶他在石凳上坐了。

负责洒扫庭院的余伯在石凳上垫了一个软软的锦缎垫子。

“谢谢,余伯。”千竹对他道。

余伯并不答言。

“你不必这么叫他,只叫他余兴就是。”那人道。

千竹望着他,又望望余兴。

那人也不解释。

“你会些什么?”对千竹道。

“我会扫地、洗米、做饭、还会劈竹条……”千竹道。

“好了。”那人摆摆手,示意他停下。

千竹便不再说下去。

“有什么特别的吗?”那人道。

千竹想了想,道“我会……让枯了的草再、变绿……”

慢慢低下头,拿眼瞥着那人,声音越来越低。

“嗯?”那人盯着他看了一回,道:“做来我看。”

千竹便走到一棵小树前,摘下一片略黄的叶片。

闭眼凝神,体内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流缓缓泛起,青光如雾,那片叶子果然又翠绿如新。

回身望着那人,见他微皱着眉头,复又低头不语,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站近一点。”那人道。

千竹便走近他。

那人抓起他手腕,把了一回脉,“咦”了一声,抓起他另一只手,又把了一回。

放下他手来,盯着他细看一回,缓缓道:“你可愿跟着我吗?”

“愿意。”千竹忙答道,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愿意的。

“嗯。”那人微微点点头,“自今日起,可随我修炼。”

“修炼?是做什么?”千竹从未听过这个词。

“你体内可常有一股炙热的气流涌动不止?”那人问道。

“是。”千竹答道。

他只模了我的手腕就知道了?真厉害!千竹心想。

“这气流窜动之时,你便会爆发出一股力量,那些普通人,怎是你的对手。”那人道,声音平静中隐隐透着些欣喜,“不过,你尚不知驾驭之法,所以被这气流左右,迷失心智,不分敌我。”

千竹被他说中心事,想起爹娘哥哥之事,又流下泪来。

“我说过,跟着我的人,是不能哭的。”那人淡然道。

千竹忙擦干脸上泪珠,将将要涌出的泪水硬生生忍了回去。

“如今我便教予你驾驭此气之法,此后这股力量便会听你调遣,为你所用。”那人道。

千竹闻言,欢喜不已,立刻跪在地上,口称:“师傅。”

从前也曾见过别人拜村中老人教授编制竹器之法,知道有这么个礼数。

“叫尊主。”余兴在旁道。

“无妨。”那人却道,“起来吧。”

千竹高高兴兴地爬起身来。

“这修炼之事非易,要吃些苦头,你可受得了吗?”那人道。

“受得了。”千竹抬眼望着那人,脆生生答道。

“嗯。”那人点点头,又道:“你体内尚有另一股气流与之相冲,若任他自由,他日必会两败俱伤,深受其扰,我须与你封印了它,免生横祸。”

此言必指的是那股温暖柔和的气流了。

千竹虽不明白这二者为何相冲,又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此时,这人所说所言,千竹无不愿意听从。

所以便朗声答道:“好。”

“站到中间去。”那人言道,缓缓站起身来。

千竹便站到花园中间。

那人伸开右手,手中忽然多了一把三尺余长的黑色手杖,杖头上精工雕琢着一条碧青长蛇和一只深绿的老龟,那青蛇的长尾正绕在老龟身上,与他黑色大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人举起手杖,念动咒语,只见青蛇眼中射出一道青色光芒,比方才自己的那道青光要深一些。

这青光将千竹整个笼罩在内。

千竹只觉这光芒将自己完全罩住,身体中某种东西正在慢慢下沉,沉到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然后,再也感觉不到了。

光芒消去,千竹看看自己手脚,并没什么变化。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收了手杖,对千竹道。

“千竹。”千竹答道。

“既跟了我,就不要再叫这个名了,以后就叫幽绝吧。”那人道。

这房子里各人的名字千竹也都知道了。

那个身形瘦弱眼神犀利的人名叫暗听,四十多岁的男子叫莫行,除了余兴的另一人叫郑得。

至于白衣人,千竹从未听过他的名字,只听别人都称他为“尊主”。

“忘记那个名字,就是忘记你自己。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听懂了吗?”尊主望着他,淡淡说道,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随时伴随在他的声音里,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是。”千竹无形间,也觉得自己本就应该这么做。

自此日起,尊主便将修炼的心法教给他,他便也每日刻苦练习。

不过月余,果然觉得身体中那股炙热的气流呼之即来,散之即去,已能掌控自如了。

当那股炙热的气流在自己的控制下随意游走时,原来那股随之而起的、让自己感到宁静、安详的气流已不知去向,他只感到在那股炙热之下,自己血热心火,不论什么东西,都可将其化为飞灰。

这日,向来无人来往的庄院忽然来了两个人。

一个圆脸微胖,眼细如缝,五短身材;

一个身高五尺有余,精瘦干练,一双手修整得极为干净。

幽绝本在院中苦练,余兴来叫他,他便来到大厅。

尊主已在厅中主位坐了,暗听与莫行一左一右侍立在后。

来的两人向尊主行礼,双膝跪倒,双手伏地,头点到地叩了三下。

如此三次。

幽绝自更名之日起,平日里每日晨间亦要去尊主房中与尊主请安叩头,每日是一拜三叩。

暗听、莫行及余兴、郑得亦是如此。

今日这二人行的却是三拜九叩的大礼。

“勿横拜见尊主。”圆脸微胖的道。

“奚忍拜见尊主。”精瘦干练的道。

“起来吧。”尊主道。

二人便起身立于原地。

勿横先对尊主拱手道:“迟越国顺天国主已于三月前崩逝,由三皇子燕胡知即位,拟年号为承天;长烈将军上月告病,已经月余不曾上朝;御风国仪妃诞下第五位皇子,取名重明,仪妃之父进为兵部中书侍郎;南进国丞相被奏贪腐黄金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已诛灭九族,原尚书令黄程远继相位……”

“御风国征南将军的四子如何?”尊主喝了一口茶,望向勿横问道。

“两个月前打伤了其兄长,如今仍被禁在府中。”勿横低头拱手道。

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恭恭敬敬呈上。

莫行上来收了,仍立于尊主身后。

奚忍亦拱手道:“尤龙国明威将军与迟越国战于恒业,相持三月有余,双方互有损伤,尚未知其果。仙楼国已向南进国求和,四月前已送彩凤公主入和宵城,封敬诚妃。当今三皇子突发恶疾,已于七天前薨逝。永平帝悲痛成疾,尚在病中,宁葭公主三周岁庆生宴也因此取消。”

“此子生来体弱,料他不能永寿。”尊主缓声道,“人生如烟云易散,悲痛又有何意?”

“是!尊主与天同寿,是我浣月国大幸。”奚忍、勿横二人皆拱手称道。

“与迟越国的战事如何?”尊主问道。

“十天前已传来捷报,伏奕伏击得胜,立下军功,尚未封赏。辅国大将军曹裕德上月初十落葬,蒙匡已受封。”奚忍答道。

说罢亦取出卷轴呈上,莫行上来收了。

尊主立起身来,走至身后高墙前,暗听等四人皆趋于其后。

幽绝立于四人之后。

尊主回头对幽绝道:“过来。”

幽绝便走至他身后,垂手而立。

尊主指着墙上的一幅图画,对幽绝道:“这就是浣月国。”

幽绝来这庄院没几天,就已经发现正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图画,几乎将整面墙尽皆遮去。

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些线条,还有些山、小旗子什么的,不知为何物。

此时尊主所指之处,确实写着两个字,但幽绝并不认得。

“浣月国在东,北邻御风、西接明丹、尤龙、南有迟越、南进、仙楼,这些不过是相邻之国,西方、南方尚有无限广阔的疆土,待我回到净月城,再拿下周边各国,定会长驱直入,幽绝、”

尊主指点着图画上的各个国家,回头向幽绝道:“他日你必能助我成此霸业!”

幽绝陡闻此言,不知作何反应。

“你与我同样,天赋使命,有你相助,何愁天下不归?”

尊主目光熠熠地望着幽绝,他的眼睛向来深如幽暗的沧海,此时却散发出灼人的光彩来。

幽绝被他这光彩照得热血躁动,似乎感到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这个人的这一个目光。

“是,师傅!”他郑重地点头。

虽然他还丝毫不能明白,自己将要做的是什么事,这件事究竟会带给这个人间多大的混乱。

尊主望着他,露出了自见他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只微微一现,淡得就像天边一丝隐约可见的云彩,但对幽绝来说,却是如此清晰、如此珍贵……

“让子卿回驰天庄来,他的事以后由玉溯接手。”尊主侧头对勿横道。

“是。”勿横恭敬领命。

与奚忍即刻便离了庄院,下山而去。

七天后,另一个人来到山庄。

长衫玉面,手执玉箫,静如无风古树。

同样与尊主行了大礼。

于是,幽绝每日除修炼之外,便随此人学习识字念书。

稍长时,子卿便将各家学说、史书典籍、兵家所用皆授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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